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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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城的人常說雷文·利劍身上聚集了利劍家族所有的優點,這位文武雙全的二皇子曾被視為西海城未來的希望。當他騎馬經過城裏的時候,街道上會響起那久違的、隻有天火家族才有幸享受的歡呼聲。可是在他十六歲那年,他宣布自己放棄對王位的一切權利加入誓言保家衛國而不參與內政的都城衛隊。有人說他是因為哥哥傑洛乖戾善妒的性格逼他如此,也有人說是因為他對西海城的未來徹底失望。
麥克爾和瑟拉斯到達城堡外時,康坦西娜夫人和三個孩子正和雷文對峙,康坦西娜夫人譏諷道:“看來現在連都城衛隊都違背了自己‘不理政事’的誓言。”雷文的灰色眼睛沒有一點波動,他指著剛剛出來的瑟拉斯回應說:“我們的職責是抵禦外敵,這兩個人難道不是外來者嗎?”康坦西娜夫人仰起頭一字一頓地說:“他們是我們的客人。”眼見雙方都不願讓步,麥克爾連忙跑上去攔在康坦西娜夫人前麵:“夫人,您的盛情款待我們難以為報,要是現在再給您添麻煩,我們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可是”“夫人您放心,等這事結束了,我們一定再回來感謝您的招待。”麥克爾拉住了康坦西娜夫人的手,眼中滿滿的都是歉意。康坦西娜夫人見狀隻得妥協,她鬆開了麥克爾的手,抬頭盯著雷文說:“不知道雷文爵士能不能稍等我們的客人更衣洗漱完畢,如果這樣去見國王陛下,他肯定會覺得失禮吧。”雷文點點頭,康坦西娜夫人一揮手便帶著眾人回城堡去了。
“我很抱歉。”離開灰棱堡不久,雷文便和兩人道歉,“我們沒有認為你們是‘外敵’,陛下同樣把你們當做非常尊貴的客人,相信我他已經等不及要接見你們了。您也知道康坦西娜夫人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剛才在下是實屬無奈才出此下策。”瑟拉斯搖搖頭說:“不必道歉,我們來這裏就預料到戴維斯國王是要接見我們的,隻是沒想到這麽倉促。”麥克爾接過同伴的話說:“我們同樣也很期待見到戴維斯國王,這些年西海城的繁榮全靠他了。”雷文沒有過多地打擾兩人,禮貌地向兩人告辭之後便策馬趕到了隊伍的最前方。
西海城外,第二次庇護所戰爭而留下的斷壁殘垣光禿禿地矗立在荒地上,因為二十年前突然的變故西海城的執政者一直沒有來得及修複它們。凜冽的寒風從這些遺跡中穿過,發出了一陣陣類似哭聲的詭異聲響。瑟拉斯說:“如果沒有‘築城者’格倫,隻怕整個西海城都會變成這個樣子。”麥克爾聳聳肩:“那可不一定,那些半人怪物們打到這裏就是他們的極限了,即使沒有格倫陛下,也會有人將他們趕回他們的老巢去。”瑟拉斯爭辯說:“可是如果沒有他,橫斷山脈和無盡深淵之間就不會有凱旋城。”麥克爾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傷感,“如果沒有凱旋城的修建,可能就不會有天火家族的隕落吧。”正當他們要將這些“如果”繼續下去的時候,從星辰塔和龍牙堡之間的空隙透出了清晨的第一縷微光。
自從這個十幾年不遇的嚴冬到來以後,西海城的人們就沒有見過這樣的太陽,剛才還死氣沉沉的城市一下子就喧鬧起來,不一會兒便有人發現了城外隊伍裏那個與眾不同的影子。“是精靈們回來了嗎?”“果然是精靈們回來了啊,天氣都變了。”“看來我們還是有希望的啊。”流言在人群中傳的比什麽都快,就像一滴墨汁滴到了水中,隊伍還沒有到達鋒刃堡,全城的人都知道精靈來到了城裏。
鋒刃堡的豪華大氣整個大陸無出其右,不同於龍牙堡的威嚴、鷹堡的優雅,鋒刃堡的奢華已經到了誇張的地步,很多從北方金礦挖出來的金子,直接送到了鋒刃堡匠人的手裏成為了城堡的裝飾。
雷文將兩人送到門口,內務總管巴特雷早就在那裏等候。巴特雷從羅伯特王子統領西海城的時候便擔此要職,朝代更迭,除了無可救藥日漸豐滿的肚子,僅僅是把效忠的對象換成了利劍家族而已。巴特雷的雙手藏在寬大的袖子裏,自然下垂剛好能夠擱在自己凸起的小腹上。等到隊伍到了麵前,他像麥克爾和瑟拉斯鞠了個躬,伸手把都城衛隊的騎手們攔在了門外,“雷文大人,辛苦你們了。”雷文盯著這個滿臉堆笑的胖子,臉上露出了一種毫不留情的鄙夷神色,恰好被回頭的麥克爾看在眼裏。
巴特雷領著兩人穿過鋒刃堡中錯綜複雜的走廊,他會習慣性地和每一個擦肩而過的仆人都笑容滿麵的打招呼。瑟拉斯不解地問道:“總管大人,為什麽你要向每一個仆人問好啊?”巴特雷回答說:“王子殿下,我們這些沒有貴族姓氏的小人物,要想在這個世上穩坐釣魚船,可少不了別人的幫助。凡人的驕傲,可不像您想的那麽值錢。”瑟拉斯說:“巴特雷大人,我們精靈不用姓氏好多年了。”巴特雷搖搖頭,似乎有意避開了這個話題:“我不是一位‘大人’。”瑟拉斯對他的態度很惱火,麥克爾連忙搶先說道:“可是人人都這麽稱呼您。”巴特雷停下腳步,依舊搖頭晃腦地說道:“關於我的事,我們可以日後再聊。相信我,沒有什麽特別的故事。”他把手向前一伸,“容我介紹,這是戴維斯一世,西海城國王。”
戴維斯·利劍坐在鎏金打造的王座上,他的妻子梅麗莎和帶著大兒子傑洛和小女兒伊麗莎白坐在他的右手邊。巴特雷向國王鞠了一躬便從原路退出了大廳,戴維斯站起來,王冠正中鑲嵌的一枚紅寶石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我聽說有一位精靈大人從永歌森林過來,沒想到居然是王子殿下,有失遠迎,還請殿下包涵。”戴維斯笑著快步上前,親自帶著兩人到左側的位置就坐,而作為儲君的傑洛卻用左手撐著腦袋,不屑地盯著他們。
戴維斯問他的客人:“聽說昨晚你們就到達了西海城,在這樣的天氣趕路一定很辛苦吧。”瑟拉斯回答說:“路上的確遇到了很多狀況,但對我們來說並不是什麽難題。”戴維斯摸著座椅的扶手,繼續說:“你們既然昨天就到了,為什麽不直接來這裏呢?我們是很樂意招待您這樣的稀客的。”“您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不過壁壘家族也是盛情難卻。”“他們的確是很好客呢,說起來我好久沒有見過他們家的幾個孩子了。”戴維斯說完似乎陷入了沉思,也許他在盡力回想那幾個孩子的樣子。瑟拉斯回答說:“他們也很好,要是知道陛下這麽關心他們,他們一定會很感激的。”就在這時,剛才還一臉不屑的傑洛王子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整個房間的人都停下了話語,轉過頭去看著他。
梅麗莎王後打破了這令人汗毛倒豎的安靜,她嗬斥道:“放規矩點,這裏可不隻有我們家人!“相比於皇後的氣勢,哥哥剛才的突然發作更讓伊麗莎白公主害怕,她悄悄地把自己的位置向外挪了挪。即使所有人都在看著他,傑洛卻依舊像個沒事人一樣,又抬起自己的左手撐在桌上,恢複了剛才那種不屑的坐姿。戴維斯招呼著讓大家忽略自己孩子剛剛的行為,剛才歡快的氣氛又漸漸的回到了大廳。
戴維斯本來還想繼續借著關心的名義打探關於壁壘家族的消息,經過剛才的事情隻好作罷。每到這種時候,他都格外懷念自己的次子雷文,雷文宣布放棄繼承權不僅僅讓西海城的人們唏噓不已,更是像一把尖刀插在了他的心上,他時常這麽想”就算不繼承王位,留在你哥哥身邊也好啊,誰知道等我百年以後他會做出什麽荒唐事。“戴維斯心裏清楚傑洛和壁壘家族一直合不來,而在兩年前,這種反感成為了更為激烈的怨恨。當時傑洛在一場比武中被比他瘦弱的米洛爾絆倒在地,氣急敗壞地掏出匕首從背後捅傷了對方。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平時風度翩翩、從來不生氣的米洛爾既沒有被他嚇到也沒有因此被他擊倒,反而像惡鬼俯身一般將他打倒在地,而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壓在了他身上,拳頭像狂風暴雨一般落在了傑洛身上,幸好皇家衛隊的爵士們及時將重傷的兩人分開來才避免了更大的悲劇。自此以後,戴維斯和柯西莫暗中達成協議,傑洛和米洛爾兩人絕對不會再出現在同一個地點。可是沒有壁壘家族的支持,利劍家族在西海城的統治必然舉步維艱,這些道理戴維斯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否清楚,他隻知道按照自己兒子的性格,自己死後西海城必有一場血雨腥風,就算傑洛獲得了最終的勝利,也是兩敗俱傷。
戴維斯為了防止意外情況的發生,示意梅麗莎先帶著傑洛回去,和伊麗莎白一起領著兩人參觀豪華的鋒刃堡。“為什麽您不搬到龍牙堡去呢?那裏才是王族的象征吧?”當他們站在最南邊的塔樓時,麥克爾問道。戴維斯頗為感傷地回答道:“那是天火家族的位置,我相信總有一天他們會回來的。”伊麗莎白走過去,挽著他的手安慰說:“爸爸,沒事的。”伊麗莎白和波西婭不同,全身上下透著一種古典美人的氣質,精致的臉蛋如同精雕細琢的白璧像。
戴維斯用右手拍了拍伊麗莎白的肩膀,低聲說道:“要是你哥哥像你這麽懂事就好了,你這麽好的女兒,我真不舍得嫁給亞瑟那小子。”也許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戴維斯的話麥克爾聽得一字不漏,他一下子愣在了原地,這麽冷的冬天,他的背上竟然滲出了汗珠,好在衣服穿的厚實,沒人注意到他這些細微的變化。
麥克爾和瑟拉斯拒絕了康坦西娜夫人的邀請,決定在城中另尋住處,康坦西娜夫人有些鬱悶,也是因為如此,她心裏有些東西也漸漸明了了,“米洛爾!”小兒子似乎永遠都最得母親歡心。麥克爾麵無表情地從西海城大大小小的街道穿過,瑟拉斯緊跟其後。西海城參差不齊的房屋造就了這種每個巷子都大相徑庭的風格,瑟拉斯突然叫住麥克爾:“你聽,是不是有什麽聲音?”麥克爾也勒住馬,循著瑟拉斯指的地方聽去,但是他並沒有精靈那麽好的聽覺,除了街道裏嘈雜的聲音他並沒有聽到什麽值得注意的聲響。瑟拉斯似乎才想起來自己聽覺上的優勢,他隻好示意麥克爾跟著自己去一探究竟。
拐了一個彎後,他們看到了一個破落的院子,剛才瑟拉斯聽到的低聲的哀嚎也是從這裏傳出來。兩人下馬走進院子,一群衣衫襤褸的難民正蜷縮在裏麵,靠著彼此的身體和僅存的牆根抵禦刺骨的寒意。麥克爾順著聲音看去,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正縮在東北邊的牆角裏,裸露出的小腿上有一道刺眼的傷口,似乎能夠看到白骨從傷口裏露出來。受傷的部位已經變黑,發出陣陣的惡臭。麥克爾招呼瑟拉斯過來,這時那群靠在大漢身邊的人在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的帶領下突然站了起來攔在兩人麵前,髒兮兮的臉上卻格外的堅毅。麥克爾連忙攤開雙手,向他們解釋道:“我們沒有惡意,那位先生傷的很嚴重,如果不盡快治療的話,很可能危及到生命。”眼看對方沒有一點退卻的意思,麥克爾一把搶過瑟拉斯腰上係著的口袋,從裏麵掏出一個綠色的小罐子,“你們看,這裏麵是精靈的藥膏,能幫那位先生治好他的傷口。”大漢半信半疑地用手蘸了一些藥膏放在鼻子邊聞了聞,點了點頭讓人群給兩人讓出了一條路。
瑟拉斯檢查了老人的傷口,他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輕聲說道:“這可能會有些疼。”見老人點了點頭,瑟拉斯便開始動手把那些壞死的皮肉割了下來。麥克爾掏出自己的手帕給老人咬住,劇烈的痛苦使得老人的表情變得扭曲,麥克爾握住老人緊緊抱在胸前的一隻手,枯柴般的手讓他覺得就像是幾根白骨壓在了自己手上。處理好了壞死的部分,瑟拉斯把剛才的藥膏均勻地塗抹在了傷口周圍,藥膏侵染的疼痛隻存在於那一瞬間,老人猙獰的表情漸漸變得自然,傷口散發的惡臭也好了許多。看到老人終於脫離了痛苦,剛才還惡狠狠的大漢緊緊握住瑟拉斯的手,不斷地重複道:”您的大恩大德,我布羅爾無以為報。“瑟拉斯囑咐他道:“今天老人家隻是脫離了危險,要想完全痊愈還得過一段日子。請放心,我們過些天還會過來的。”布羅爾連連點頭,把剛才那些感激的話又說了好幾遍才罷休。
麥克爾和瑟拉斯離開他們之後,在全城最大的旅館住下了,兩人一次性便付了三個月的房錢,對於這對早已名揚全城還這麽大方的客人,老板自然是給予了最好的接待。“你為什麽要帶我去哪裏?那隻是浪費時間!”入住以後麥克爾說的第一句話便是質問瑟拉斯剛才的動機。
“我不能讓你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我不會看著你去送死。”
“瑟拉斯,你知道嗎?火災發生的時候我才剛剛出生,我知道關於我父母的第一件事便是他們葬身於火海之中。我不知道我父母的樣子,我也不知道該去責怪誰,可是就是那樣,就是那樣毫無緣由的事情,卻讓我更加厭惡。”瑟拉斯痛苦地轉過身去,用雙手將自己支撐在桌上。
”查爾斯!“瑟拉斯壓低聲音喊道,他不希望第三個人聽到麥克爾的真名,”你以為我不支持你嗎?你忘了是我們把你和你姐姐從龍牙堡救了出來。“
聽到瑟拉斯喊自己的名字,麥克爾的理智似乎恢複了,他站起身分析道:”沒錯,這件事不能急。他們的聯合絕對不是永久的,隻要一個機會就可以。。。。。。“
兩人住下沒多久便有人來拜訪,兩人以為是不死心的康坦西娜夫人或者是急於和精靈緩和關係的戴維斯,但來者隻是遞給了兩人一個信封便告辭了。封口的火漆上印著一個星形的標記,瑟拉斯和麥克爾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紋章。兩人拆開信封,裏麵那張信紙散發著一陣淡淡的花香味,信上隻有一行字:”今晚八點,龍牙堡。請兩位放心,不會有別人打擾我們。”兩人麵麵相覷,這樣秀氣的字跡無疑是一個女人留下的,但是,誰會約在龍牙堡見麵呢?這個人還能信誓旦旦地保證守衛森嚴的龍牙堡無人打攪?麥克爾和瑟拉斯來到西海城後自是感覺得到城裏暗流湧動的氣息,但這個找上門來的女人,卻比其他的一切更為神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