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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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兩個人披著鬥篷鬼鬼祟祟地離開了旅店,通往龍牙堡的路上充斥著熙熙攘攘的人群,而瑟拉斯的耳朵和金發實在太過耀眼,他們隻好最大限度地把臉遮住,以防有人認出今天全城的焦點人物。
龍牙堡的戒備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麽森嚴,無論是火把和守衛都僅僅是足夠而已,兩人躲在暗處向裏麵張望,也許是“山高皇帝遠”的地理優勢,這裏的守衛並不像鋒刃堡裏的那些那麽恪盡職守,有好幾個士兵甚至是靠在牆邊,三五成群地交頭接耳。信裏的保證及其模糊,兩人多麽希望“不會有人打擾”裏有“放心大膽地進來”的意思。當兩人正絞盡腦汁想著怎麽溜進去的時候,那群士兵就像得到了什麽指示一般,以門口為中心散開到了兩邊,漸漸消失在了城堡的陰影裏。
“他們是故意讓我們進去的嗎?”瑟拉斯不解地問道。麥克爾的神色更加疑惑了,他撥了撥自己額前的劉海,眯起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過了一會兒,麥克爾嘴裏才蹦出兩個字“走吧!”瑟拉斯相信朋友的判斷,從暗處站了起來向那龍口般的大門走去。
龍牙堡裏麵並不是燈火通明的,很多地方的火光隻是能讓人勉強看清楚路而已。一進龍牙堡,兩人便聽到了幽幽的歌聲,那歌聲既不是用通用語也不是用精靈語寫成的,兩人卻感同身受地體會到了那旋律中所夾雜的期待。據說龍牙堡的牆壁是由龍火燒製而成,密不透風,但這歌聲卻能在城堡中暢通無阻地恣意穿行。兩人循著歌聲向裏走,走得越近那歌聲就越發的輕盈歡快,像是一種邀請,歌聲的主人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和她的客人們見麵。
兩人走進龍牙堡的會客廳,那歌聲在同時戛然而止。在人類有所記載的曆史中,幾乎一大半的偉大決定都是在這裏發生的,精靈甚至是高傲而神秘的龍族都在這裏留下了他們各自的印記。會客室的穹頂為畫家和詩人提供了無限的靈感,它就像是星空的縮影被烙在了這裏。而在現在這樣靜謐的環境下,它就像是一塊屬於黑夜的神秘花園,似有似無的花香環繞在四周。
會客廳正中那個身著白色長裙的高挑女子似乎一點也不怕這寒冷的冬夜,她把頭發盤了起來露出天鵝般優雅的脖子,深邃如星辰般的眸子中似乎有流螢忽閃忽滅。她轉過身來,就像是帕拉斯神像一般散發著月亮的光輝。毫無疑問,剛才那神奇的歌聲和那封神秘的信箋都屬於眼前這個女子。“泰拉·星辰。”瑟拉斯低語道,無數人知道“巫女”的名字,見過她的人卻是寥寥。
“瑟拉斯。”泰拉輕聲喊道,這是麥克爾第一次聽人直呼瑟拉斯的名字,她的語氣卻這麽平常,這麽自然。長裙上的褶皺隨著她的步伐如同波浪般在風中飄動,她的聲音那麽輕,一字一句卻像是刻在人的心裏。“這一定就是查爾斯·天火了。”泰拉從麥克爾身邊繞過,麥克爾身軀一震,剛想開口,卻被她搶在了前麵,“你不用掩飾,當年就是我把你們姐弟從那場大火裏抱出來的。”瑟拉斯站在旁邊一動不動,模仿著她的語氣說道:“你想做什麽?巫女。”這樣的稱呼似乎並沒有影響到泰拉,她繞了一圈又走到兩人身前,“我想帶你們看看龍牙堡,據我所知,你們兩個都從未有過這裏的記憶。”
兩人心中的疑惑並沒有因為見到信件的主人而消減,反而如雨後春筍般一個個冒了出來。看來人們對“巫女”的稱呼並沒有一點誇大的成分,盡管泰拉到目前為止都未作出任何可以和“巫術”扯上關係的行為,但她的存在即是神秘,閃爍似星,浩渺如煙。
泰拉帶著兩人從屋子那邊的門穿過,來到了天火家族的陳列室。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保衛者”瓦瑞安騎在龍上的雕塑,這位無畏的先人在第一次庇護所戰爭中用自己的生命保衛了文明世界的最後一片樂土,在三岔河口和精靈王格雷、龍王巴爾一同擊敗了夜之魔女莉莉絲。瓦瑞安的出現,被史學家們視為人類崛起的開端。“人都是會害怕的,所以他們才會把你的祖先當作‘神’來崇拜。”泰拉側過頭,她這話是特意講給麥克爾聽的。麥克爾說:“他是人,所以他才死去了。”泰拉無意和麥克爾爭辯,她向後退了一步把目光從雕塑上移開了。
泰拉找到一副“華麗的”威廉·天火的畫作,她摸了摸邊框,邊緣上堆積的塵土都掉落了下來。眼見畫作也被她挪動了,瑟拉斯剛想去阻止,泰拉手一揮,整幅畫便滑到一邊去了,露出一條漆黑的通道,泰拉看著驚訝的兩人,歪過頭示意他們跟著自己進去,“來吧,我帶你去看看你小時候的家。”兩人半信半疑地跟著她走了進去,他們可以找出千萬條理由讓一個人害死自己,但那些理由似乎對泰拉並不適用。
泰拉牽著兩人穿過長長的密道,從一個隱秘的出口到達了龍牙堡後的半月灣。這裏的灌木還留有最近修剪過的痕跡,這讓兩人不禁有些緊張。泰拉不知從哪裏找到一個水瓢,在草叢中的木桶裏舀了一瓢水均勻地澆在了樹叢上,“這些是你父親為你母親種的,”泰拉低著頭說道,”到了初夏,可以從龍牙堡的窗子看到整個花園都開遍了玫瑰。“她轉向瑟拉斯:”你知道雅典娜王妃是精靈吧?“瑟拉斯點點頭:”是的。可是在她嫁給羅伯特王子之前,我們並不知曉她的存在。“泰拉有些嘲弄地說道:”你們這些貴族總是看不到底下的人。“她把水瓢放在一旁,看著麥克爾說道:”正因為如此,你的父親才是一個偉大的人。“麥克爾回答說:”我聽說是他把‘星辰’的姓氏給了你。““那時我已經活了一千多年了。”泰拉說的雲淡風輕,一點也不想唬人的謊話,“我活的太久了。有時我一餓肚子就是好多天但卻沒有進食的;一走路就是好多天卻無法入睡。我可以感覺到我的人性在慢慢的消失,可我卻一點也不想挽回。”麥克爾打斷了泰拉的回憶:“他為什麽會把‘星辰’的姓氏給你?”泰拉回過頭,麥克爾覺得這其中的緣由並不僅僅是因為泰拉這對夜空般的眸子。泰拉沉默了一陣,把她的故事娓娓道來。
“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夜之魔女’還沒有在庇護所出現。有一天從天上落下了一塊隕石,燒毀了半個村子,大人們都不敢去碰它,就指示我這個‘累贅’去一探究竟。也不能算是指示吧,畢竟他們都拿著刀指著我呢。當我碰到隕石的那一瞬間,發生了第二次爆炸,整個村子在一瞬間就化為了灰燼。
“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人們在口中念叨著‘保衛者’瓦瑞安的名字,送別他們的第一位國王。我聽說了許多故事,無論是作為奴隸還是背著‘巫女’名義的死囚,似乎總會有人在我西行的路上阻攔我。我數不清自己經曆了多少次你們所謂的死亡,慢慢的,我也理解了‘無畏’的滋味。
”從橫斷山脈到西海城這段小小的距離,我盡然用了快一千年的時間,我早已忘記了作為一個人是什麽樣的感覺,我聽說‘築城者’帶領軍隊一路打到了我的家鄉,在那裏建起了一座前無古人的宏偉城市。城裏在慶祝你祖父的勝利,就在那一天我遇見了你的父母,他們從馬車上下來,你父親解下了我的鐐銬,你母親將我帶回了龍牙堡。就在那時,我看到了一些幻像,一些宿命。
“我告訴你父親我看到你的家族將會走向更大的繁榮,看到你們姐弟的誕生。我以為那是真的,因為我看到的那麽真實;他們也以為那是真的,因為我講述的那麽真實。所以你父親在野蠻人反攻,格倫王戰死之後毫無顧慮的起兵,以最快的速度挽回了戰局,守住了凱旋城。
”一切都和我看見的一樣,你父親勝利了,也迎來了他的骨肉。他以為我是夜空中明亮的繁星,賜給了我這個名字。可是,一切都錯了,龍牙堡的大火,凱旋城的濃霧,一夜之間,全都錯了。“
泰拉轉過身,她第一次擺出這麽嚴肅而痛苦的表情,背後的月光在她身上畫出了一道慘白的光暈,“那是我的錯誤,我曾恨過世界奪走了我用死亡來避免羞愧的權利,是時候去感謝它給我改正這一切的機會了。”麥克爾盯著她,一時間竟然理解了父親為何會相信這個“巫女”所說的話,“你能看得到我的未來嗎?”麥克爾問道。泰拉有些驚訝,但一瞬間,月光般的笑容就取代了這表情,“好。”泰拉的手冰涼,麥克爾覺得像是光滑的玉石在自己右臂上遊走。不一會兒,泰拉說道:“我隻能看到一部分的未來。”麥克爾點點頭示意她繼續往下說,“第一,你會奪得王冠,但切記不可貪戀;第二,你的敵人將會向你妥協,但切記不可窮追。”麥克爾有些疑惑地看著她,但泰拉沒辦法再告訴他更多了,未來的景象氤氳環繞,她也隻能瞥見一斑。
“過些天就是冬獵大會了,”泰拉提醒道,“西海城所有的貴族都會去出席。戴維斯應該也會在那時宣布自己女兒的婚事。”“血火同源。”麥克爾呢喃道。從北麵刮起了一陣冷風,卷起幾片枯葉,連帶著他們的聲音一起消失在了夜空中。三人站成一排麵對著平靜的半月灣,中心孤島上白鯨家族的礁石堡孤零零地矗立在那裏。
與此同時,在城市的另一邊,弗雷德剛在酒館喝了一個酩酊大醉回家,卻見客廳裏一個穿著黑袍的人與自己的妻兒一道坐在客廳裏,那黑衣人帶著兜帽,隻露出了白皙的下半張臉。怒火借著酒意一下子衝上了弗雷德的腦門,見到丈夫即將發火的樣子,他的妻子臉上露出了恐懼的神情。“弗雷德。”黑衣人喊道,“二十年前,你憑借著自己父親的戰功在當年的龍牙堡混得了一官半職,可那點微薄的收入絲毫無法滿足你的酒癮,到龍牙堡大火的時候,你已經欠了各大酒館有十個銀幣了吧?”弗雷德突然伸手去拿門邊的短劍,卻因為醉酒的眩暈一個趔趄摔倒在了地上。還沒等他爬起來,黑衣人搶先一部踩住了他想去拿劍的右手,稍稍用力便引得弗雷德慘叫連連。黑衣人從他的腰間抽出自己的佩劍,細長的劍身潔白如雪,一點也不像一個男子所使用的武器。他用劍尖輕輕在弗雷德的背上劃過,“可是,在大火後第一天,你卻償清了所有的債務,還娶了一位妻子。”黑衣人的劍透著刺骨的冰冷,弗雷德能夠清楚的感知到劍尖所行走的痕跡。“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放開我!”弗雷德的喉嚨似乎被什麽東西堵住,憤怒的吼聲變成了痛苦的咕噥。黑衣人輕聲歎了一口氣,轉過頭對弗雷德的妻子說道:“把孩子眼睛捂住,他不該看到這些。”女人聽到這話,想都沒想就把孩子抱在了懷裏。隨著“啊——”的一聲慘叫,弗雷德的一隻耳朵和他那肥胖的腦袋分了家。“我說!我說!”弗雷德顧不上自己被順著臉頰留下的鮮血嗆到,一邊痛苦地呻吟一邊喊道:“是灣地的雷德溫爵士!他給我錢要我保密的!”“雷德溫?雷德溫·綠林?是碧玉堡的雷德溫·綠林爵士?羅伯特·天火的侍衛官?”弗雷德的聲音中已經有了哭腔,“是的,是的!就是他!”“他應該在龍牙堡的大火裏死去了。”“這就是他付錢給我保密的原因啊。”弗雷德痛苦地閉上眼睛,左手不斷地拍打著地麵。黑衣人鬆開了弗雷德的右手,弗雷德終於可以雙手撐在地上讓自己的肚子離開冰冷的地麵。“看來醉漢都是保不住秘密的。”黑衣人自言自語道,弗雷德一愣,就感覺冰冷的刀尖從自己的後背刺入,通行無阻地從胸前穿出,他吐出一口血,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回頭看,卻被一陣血色擋住了視線。黑衣人把劍從他的背上抽出,在死者的褲子上擦了擦血跡,鄙夷地說道:“我不喜歡醉漢,也不喜歡對女人動手的家夥。”黑衣人正準備離開的時候,瞥見了抱在一團瑟瑟發抖的母子倆,他停下腳步,從兜帽中隻能看到他的嘴唇因為心煩而扯成了一條蒼白的直線。他從腰間掏出一個袋子放在木桌上推到母子麵前,孩子還因為害怕而緊緊地閉著眼睛,母親死死地盯著麵前的黑衣人,眼神中盡是祈求。黑衣人隻好用劍把袋子挑破,閃閃發光的銀幣從破洞處漏了出來,女人這才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這裏有二十個銀幣,足夠你們開始新生活了。離開這裏。這家夥再也沒辦法傷害你了。”女子竟從這個凶手的口中聽出了一絲無奈和憐憫,顫抖著點了點頭。黑衣人又歎了一口氣,目送母子倆離開後,故意碰翻了油燈,剛才還格外柔和的火光一接觸到地麵就像掙脫了枷鎖的困獸,將利爪伸向了房間裏的每一個角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