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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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暴總是從南方海岸登陸向北到達廣闊的平原地帶,也正是因此,灣地雖然富庶,建築卻大都樸實無華,堅實的根基為灣地的人們提供了生存的保證。
每次來灣地,米洛爾都會在河口邊的林地待很久,在這裏有一塊簡易的石板靜靜的安放在這裏。米洛爾在它麵前坐下,絲毫不在意濕漉漉的草地會沾濕他灰色的披風。米洛爾抱著他的雙腿坐在那裏,露出了一種少見的天真笑容,就像麵對的不是冰冷的石頭而是一個多年的老友。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像是拚命在忍著一些什麽,雨已經停了,可是,什麽時候才會天晴呢?
米洛爾伸出手去撫摸那塊石頭,輕輕地擦去了沾在表麵的泥土,灰色的石頭上露出了橫七豎八的白色痕跡,很明顯,這是有人故意用刻上去的,可惜技藝不精,隻能做成這幅難看模樣。米洛爾對此毫不在意,他解下腰間的佩劍放在一邊,挪了挪位置坐的更靠近石頭了,兩邊的鬢角沾上了雨水貼在略顯稚氣的臉蛋上,有些遙遠卻又近在咫尺的東西散落在了這一片小天地中。這裏就像是米洛爾的秘密花園,除他之外再不會有人來到這裏打攪這裏沉睡的寧靜。
在這裏呆了半天以後,米洛爾似乎才想起母親托付給自己的任務,動身向鷹堡趕去。兩個灣地的斥候發現了這個外來者,他們騎著馬向米洛爾的方向趕來。米洛爾認出了鹿角家族的鹿頭紋章,他也拉起披風向來者展示胸前印著盾牌的紋章。斥候們見到他的紋章後迅速下馬向他敬禮,畢恭畢敬地問道:“米洛爾大人,有失遠迎,還請見諒。”米洛爾彎下腰,讓他們立刻帶自己去鷹堡,他有要事要見魯道夫·金盞花。
還沒有進到花庭城便可以看到坐落在南海邊高聳入雲的鷹堡,在建築普遍低矮的灣地,鷹堡就像是從大地上攥起的一隻拳頭,向狂怒的大海宣示著這裏的主權。金盞花家族在天火時代便是灣地的總督,坐擁著庇護所大陸富庶僅次於西海城的土地,甚至還擁有世界上最強大的艦隊。後天火時代,不同於西海城的明爭暗鬥,金盞花家族在灣地的統治依舊固若金湯。在戴維斯·利劍自封為王之後,魯道夫便開始暗中支持壁壘家族以對抗野心勃勃的利劍家族。
魯道夫由於小時患“巨人症”導致身形奇特,身高兩米有餘,因為後遺症的原因他無法像其他貴族一樣學習騎馬和打鬥的技巧。相傳魯道夫從父親那裏繼承了總督的位子之後就一步也沒有踏出過鷹堡,依靠著無數在鷹堡飛入飛出的信鴿,把握著這片大陸的每一次脈搏。
魯道夫和夫人格特魯格育有一男三女四個孩子,大兒子加蘭勇武過人,一頭漂亮的卷發俘獲了不少少女的芳心;大女兒凱特琳和二女兒瑪格麗特被譽為“盛開在灣地的兩朵鮮花”;和兩位姐姐比起來,小女兒蘿絲琳就沒那麽顯眼了,年齡和三位哥哥姐姐差了不少,鼻子附近還長了一層淡淡的雀斑。盡管如此,三位哥哥姐姐都對蘿絲琳照顧有加,每次加蘭在比武中勝出,都會把優勝的花環先給自己最小的妹妹,在他們眼裏,這個在人前總是臉紅害羞的小妹是上天賜予他們的瑰寶。
米洛爾開門見山地表明了此行的目的,前段時間劇烈的風暴已經影響到了灣地和西海城的正常貿易,許多貨物在運輸的途中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壞,西海城貴族們對此頗有怨言。魯道夫一直很喜歡壁壘家族的孩子,六年前米洛爾和波西婭出遊的最後一站便是花庭城,他們向常年蝸居在鷹堡的魯道夫描繪了一個白紙黑字的信紙所無法形容的世界。魯道夫抬起手,指著門外說道:“灣地到西海城的貿易大多數是灣地的家族們自己負責運送的,運輸貨物的水平自然也是參差不齊的。”米洛爾說:“平時還好,但隻要一到冬天,有些家族運送的貨物就會出現大麵積的損壞,導致我們在西海城的貿易受到了很大的影響。”魯道夫問道:”米洛爾少爺有什麽好的建議嗎?“米洛爾站定,說到:“我們希望由壁壘家族和金盞花家族兩家一起來負責貨物的運輸,將所有的貨物在花庭城裝好集中送到西海城去。”魯道夫一攤手,幹笑了一聲,頗為無奈地回答說:“你也知道,我們灣地的貿易一向是奉行自由的原則,隻怕那些貴族們是不會同意你的建議的。“米洛爾看著魯道夫,自信地說道:“隻要勞煩大人把灣地的貴族們都召集起來,我自有辦法去說服他們。”魯道夫眯起眼睛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不由得想起了六年前米洛爾和波西婭姐弟倆和自己的孩子在鷹堡打鬧的情景。他用手杖敲了敲座椅,向城堡的總管吩咐明天在鷹堡召集灣地的貴族們,如果真如米洛爾說的一樣容易,那也不妨一試。
當晚米洛爾就在鷹堡的客房住了下來,灣地總督魯道夫不僅富庶,也愛收藏各種藝術品,繼承鷹堡之後特地開辟了一條走廊和兩間房間展示他的收藏。今天有來自西海城的貴客,他自然是少不了要炫耀一番的。
當天晚上外麵淅淅瀝瀝下起了雨,看來一輪一輪的風暴注定要擾得花庭城不得安生。晚上蘿絲琳在房間裏突然聽到門外有一陣響動,她把門拉開一條縫向外張望,走廊裏一陣漆黑。好奇心驅使著她點起蠟燭,穿好衣服去一探究竟。走廊裏的蠟燭不知道什麽原因大都熄滅了,蘿絲琳小心翼翼地護著手中的火星,生怕會被不知哪裏來的風吹滅。地板和牆壁在晚上格外的冰冷,她被這夜晚的寒氣凍得打了個哆嗦。要是不去探個究竟今晚一定會睡不著的,蘿絲琳心中暗想道,下定決心向回廊更深更黑出走去。
終於,她看見從父親收藏室的門縫中透出了一絲光亮。蘿絲琳深吸了一口氣,推開門,發現米洛爾正站在一副畫作前仔細觀賞,但蘿絲琳推門所發出的細小聲響卻打斷了他。“不好意思,我聽到外麵有聲音才過來看看的,我這就出去。”蘿絲琳見米洛爾回過頭來,連忙低頭道歉。米洛爾並沒有生氣,相反,他叫住已經轉身的蘿絲琳,對她微笑了一下說:“沒關係的,剛好我也不熟悉你父親的收藏,有人作伴總不是壞事嘛。”蘿絲琳點了點頭,開始向米洛爾介紹他正在看的這幅畫,她的講解比起魯道夫的說辭,多出了許多自己的感情。也許在金盞花家族,蘿絲琳才是那個熱愛藝術的。
“看這邊這幅!”蘿絲琳神采飛揚地指著房間裏另一幅畫,畫中是第一次庇護所戰爭的情景。蘿絲琳拉著米洛爾走到跟前,“這是唯一一幅畫有‘夜之魔女’肖像的畫作。”米洛爾盯著右上角一身黑袍的神秘女子,畫家並沒有勾勒出她的臉龐,一股高傲的氣質卻油然而生,麵對諸多敵手卻視若無物。不知為什麽,米洛爾看到這幅畫有些奇怪的感覺,畫中那一千年前的故事,就像是昨日的夢境。
“這幅畫叫‘曙光’是嗎?”米洛爾問道,他懷疑他曾經見到過這畫,至少有一部分是見到過的。
“是的,我們家收藏這幅畫已經兩百年了,從來沒有對外展出過。”蘿絲琳沒有注意到米洛爾的異樣,在無意中否定掉了他的猜想。
“為什麽要叫‘曙光’呢?這畫裏可沒有太陽。”米洛爾雙手抱臂,決定暫時隻從藝術的角度上來看這幅畫,說不定是作者通過某些手法使得觀者產生的這種感覺。
“你看這裏,”米洛爾的問題正中蘿絲琳的下懷,她走近前去,指著“夜之魔女”的臉,“畫家們管這個叫做透視畫法,這幅畫的每一條光線都發源於這裏,會給你一種身處其中的感覺。”
米洛爾用右手摸著自己的下巴,仔細觀察蘿絲琳剛才所指的地方,的確,所有的光線在“夜之魔女”收於一點,而她身邊淡淡的光暈暗示了沒有畫出的太陽。這麽說,剛才的感覺的確是作者的把戲,米洛爾想到。
之後蘿絲琳又如數家珍般的向他介紹了幾幅畫,對於每幅畫的作畫方式,她都有了解,有很多藏在畫作裏麵很深處的東西,一向以觀察敏銳自傲的米洛爾都有些自愧不如。“你真的很喜歡藝術。”米洛爾如是說。蘿絲琳得到了肯定,笑盈盈地回答道:“你對藝術的研究也不淺啊。”米洛爾搖了搖頭,“我學過樂器,也學過繪畫,但都是淺嚐輒止,沒那種想法。”蘿絲琳追問道:“為什麽不呢?”米洛爾回頭打量著她,從蘿絲琳眼中,他看到了期待和彷徨,“因為我姓壁壘,我是康坦西娜·壁壘和柯西莫·壁壘的兒子,如果我的家族需要我成為什麽樣的人,我就要成為什麽樣的人。我不想再失去什麽了。”米洛爾說最後一句的時候加重了語氣,也許聽從命運的安排會比費盡心機徒勞無功地忤逆它更為可靠。
蘿絲琳帶米洛爾幾乎參觀了所有魯道夫珍藏的畫作,她很惋惜米洛爾為了家族放棄一切的做法,她可不打算這麽做。
第二天魯道夫便召集了灣地所有的貴族,他也好奇米洛爾想用什麽樣的條件來說服這些守舊的家夥們。平時一向寬和的總督如此緊急的召集,灣地的老爺們都以為出了什麽大事。米洛爾站了起來,這個異鄉人一下子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米洛爾環視了一圈,最後目光回到魯道夫身上,向他行了個禮,轉身對坐在底下的貴族們說:“灣地的各位大人們,灰棱堡長久以來承蒙各位的照顧得以在西海城立足。但是這個冬天隨著風暴的肆虐,我們的生意讓各位蒙受了意料之外的損失。”灣地的貴族們紛紛點頭,米洛爾繼續說道:“前些日子芬尼克·白鯨搗毀了西海岸海盜的據點,現在我們家族可以使用更多的船隻來保障貨物的運輸了。”貴族們聽罷開始交頭接耳起來,他們還沒有摸清楚米洛爾口袋裏賣的到底是什麽藥。
“我們壁壘家族雇傭了大陸最好的商隊和水手,如果由我們來承擔運輸的責任,相信各位就不必再去擔心風暴的影響了。”米洛爾右手按在胸前,顯得信心十足。貴族們在底下交頭接耳了一會,露水穀的哈姆斯·灰岩站了起來,問道:“如果你們在這裏收購貨物,價格呢?”“我們希望哈姆斯大人可以降低兩成的價格。”“什麽?這麽多?”聽到米洛爾的報價,貴族們紛紛舉起拳頭來抗議。米洛爾並沒有被他們嚇到,反而指著人群中一個個的貴族們說:“哈姆斯大人,上周您的水果運到西海城的時候就隻剩下一半了吧?還有林克大人,您的一車葡萄酒送到西海城的時候也隻剩下八桶了吧?還有”聽著自家的損失被米洛爾一個接一個地曝光,那些貴族們就像被戳破的氣球一般癟了下去。
大多數貴族們因為麵子掛不住都不再反對米洛爾的意見,可仍舊有幾個強硬派不願意就此妥協,他們也沒有像前麵那些大人們有如此慘重的損失,顯得更加有恃無恐起來。米洛爾也不願為他們幾個人做出讓步提高收購的價格的,眼看就要陷入僵局,魯道夫給瑪格麗特使了個眼色。瑪格麗特冰雪聰明,自然是心領神會,她站起身走到米洛爾前麵,對那幾個站著叫囂的大人們說道:“拉塞姆大人,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四百年前我們金盞花家族提供了花庭城和足夠的藥物幫助您的祖先戰勝了那場可怕的瘟疫;格利斯大人,五百年前您的封地被洪水淹沒,我們家族將現在的領地送給了你們。”兩人被眼前的這個小姑娘說的低下了頭,紅著臉坐了下來,瑪格麗特繼續說道:“這個是壁壘家族的米洛爾,我們和他們已經有了將近一千年的往來,他們已經得到了我們足夠的信任。如果你們還記得從前你們祖先許下的誓言,要效忠於金盞花的金色旗幟,那麽就請好好考慮一下米洛爾大人的建議。如果將運輸的事件托付給壁壘家族,我們可以節省出更多的人力種植我們的莊園,釀造我們的美酒。”眼見貴族們不再反對,她又轉過身對米洛爾說道:“如果米洛爾大人真的是為我們著想,想必是可以提供一個更合理的價格的。”說哇,她淺淺地對米洛爾鞠了一個躬,禮貌卻不失高貴,盯著他的眼睛等著他的答複。
米洛爾不是傻子,順著瑪格麗特給他的台階便下去了:“好,既然瑪格麗特小姐都這麽說了,我也不會為難在座的各位,價格的問題我們可以暫時擱置,過些日子我會一一上門拜訪各位大人,到那時我們在商討具體的細節。”米洛爾說完,跟著瑪格麗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結束了這個話題,魯道夫叫人給客人們端上了精心準備的美食和歌舞。相比於庇護所大陸的其他地區,灣地的人們似乎更會享受生活所賜予的一切。五顏六色的服裝以及新鮮的食物讓人們產生了恍若春天的錯覺。
米洛爾並沒有像其他人一般陶醉在這樣的氛圍中,正當宴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瑪格麗特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了他麵前。瑪格麗特和剛才一樣向米洛爾行了禮,米洛爾也點頭回禮。瑪格麗特說:“大人似乎不喜歡這樣的宴會。”米洛爾連忙推諉道:“不是的,食物和歌舞都很棒,隻是我在西海城沒有見過這樣的宴會有些不適應罷了。還勞小姐費心了。”瑪格麗特莞爾一笑,聲音卻比剛才低了許多:“我也對我們家花錢買的這些東西厭倦了,想不想去看一些特別的東西?”瑪格麗特指了指樓上,見米洛爾還是有些遲疑,瑪格麗特補充道:“他們都在享受這宴會,不會有人發現我們的。”說完,拉起米洛爾的手從一旁的樓梯上了樓。
鷹堡的天台可以看到整個灣地的風景,但瑪格麗特所說的並不是這些。她指了指南麵的大海,距離海岸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巨大的漩渦。“那是‘風暴之眼’。”瑪格麗特解釋說,“每年冬天第一陣風暴登陸南海岸,海灣中就會出現那樣的奇觀,直到第二年春天來到的時候大海才會停止它的咆哮。”米洛爾盯著瑪格麗特所指的方向,他從未見過眼前這般場景,“這漩渦是和風暴一起到來的嗎?”瑪格麗特過了一會才回答:“有些時候我覺得風暴隨它一起到來的。”米洛爾聽罷,回過頭來看著她,青絲在海風中淩亂:“今天那些話,有多少是你父親教你說的。”瑪格麗特用右手將隨風飄舞的長發撥到耳後,頗為挑釁地說道:“如果米洛爾大人真有父親說的那麽聰明,那他心裏自然有數。”她的語氣並沒有激怒米洛爾,反而引起了米洛爾的興趣。米洛爾模仿著她的語氣說道:“如果瑪格麗特小姐真如大家所說的一半聰明,那她就不可能平白無故的來幫我。”瑪格麗特站直身子,挑明了自己的想法:“我想看看米洛爾大人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米洛爾眯起眼睛打量著眼前的女子,瑪格麗特繼續說道:“米洛爾大人絕不會為了這麽一點蠅頭小利就跑來花庭城,在我幫你勸說了那些頑固的貴族之後,你也並沒有急於求成,反而給了他們一個思考的時間。‘過些日子我會一一上門拜訪各位大人’這才是你想要的結果吧?我不知道是哪一座城堡裏藏了如此重要的秘密,需要大人親自去一探究竟?”米洛爾剛才還是頗為玩味的眼神一下子就變得嚴肅起來,他飛速思考著該拋出一句什麽樣的謊話才能糊弄瑪格麗特。瑪格麗特似乎知道他正在想些什麽,說道:“誠實也許不是什麽好的品質,但是在我們這樣的人看來,它的確能提供許多便利。米洛爾大人,我不會阻止你去做什麽,我也不會告訴我的父親你究竟有何打算,我隻希望你也能讓我看到你在尋找的秘密。”“你想要什麽呢?瑪格麗特小姐。”瑪格麗特的條件吸引住了米洛爾。“我也不和大人繞圈子了,我父親想把我們姐妹裏的一個許配給傑洛·利劍。”米洛爾眯起眼睛,故意用一種責備的語氣說:“這不是最近才發生的事了吧?我猜,之前魯道夫大人是希望把你嫁給雷文的吧?”瑪格麗特沒有否認:“傑洛大人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米洛爾反問她:“這個問題。你問我這個和傑洛有仇的人不太好吧?或者說,你隻是想要一點勇氣,破壞這樁婚事?”一道閃電從天空落下,徑直落進了漩渦的中心。
魯道夫自然是不會阻止瑪格麗特想要跟著米洛爾一同造訪灣地貴族的請求,一是有一個金盞花家的人在,雙方就算談不下來也不會鬧的太崩,二是有瑪格麗特跟在米洛爾身邊,無論他打什麽算盤自己也不至於被蒙在鼓裏。
米洛爾單獨拜訪各個貴族的時候收起了在會議上的那股銳氣,謙和有禮的態度讓灣地的諸侯們甚至懷疑起這和之前那個寸步不讓的小子是不是同一個人。瑪格麗特在一旁閑的無聊,粗略的估算了一下米洛爾所給出的價碼,這麽大費周章地繞了一圈,實際上並沒有撈得多少油水。
但到了綠林家族,瑪格麗特發現米洛爾突然一下就變得有耐心起來,不像之前那麽急躁地達成一個結果。綠林家族的家主林克·綠林生的高大,一對劍眉頗有其兄當年的風範。在米洛爾和林克周旋的過程中,瑪格麗特甚至覺得米洛爾甚至耐心的有些無賴,一次一次地把被林克拒絕的要求換個說法再拿上台麵來討論。米洛爾一定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瑪格麗特心想,凡是所有不尋常的事情都必然有其中的隱因。剛開始的時候大廳裏隻有一些綠林家族的家臣們,但沒過多久,整個城堡的人都被米洛爾和林克的拉鋸戰吸引了過來。
瑪格麗特注意到一個拄著拐杖用兜帽遮住臉在塔樓那一側的門邊張望,直覺告訴她,這就是米洛爾想要找到的答案。她拍了拍米洛爾的肩膀,俯下身去在米洛爾耳邊輕聲說了些什麽。米洛爾往她所說的方向一看,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兩人的目光,把兜帽向下拉了拉,向後退了一步。米洛爾的態度立即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他一口答應了林克再三妥協後的價碼,向領主大人鞠了一躬和瑪格麗特兩人朝塔樓的方向跑去。
老人拄著拐杖一會就被兩人追上,塔樓的走廊裏空無一人,米洛爾喊道:“雷德溫大人!”老者停下了腳步,側過身來露出半張臉。米洛爾和瑪格麗特看到那張臉被嚇的差點從台階上摔了下去,那半張臉上的皮肉攪合在了一塊,可怕的燒傷從額頭一直延伸了衣領裏麵,握著拐杖的右手就像是被曬幹了的樹皮,一塊一塊像鱗片般突了起來。“雷德溫大人。”米洛爾的語氣緩和了許多,他伸出手就像是要去攙扶麵前的這個可憐人一般。老人袖子一拂甩開了他,冷冷地說到:“雷德溫·綠林已經死了。”瑪格麗特回過神來也趕忙走上前去:“雷德溫大人,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雷德溫默默不語,但也沒有再向後退了,隻聽見米洛爾喃喃說:“壞事總是發生在好人身上。”雷德溫聽罷,就像是心中的一根弦繃斷了,他轉過身來麵對兩人,仿佛這些年積蓄的怨氣都在這一刻爆發了:“羅伯特王子!他不該死!”米洛爾和瑪格麗特站在那裏,聽著他嘶吼著、詛咒著說出一些破碎的詞語,就這樣持續了近半個鍾頭,他突然就像泄了氣的氣球一般癱坐在了樓梯上。
米洛爾帶著顫抖的聲音問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雷德溫雙手抱頭,說的話還是斷斷續續的:“火,火,在大廳裏,羅伯特王子和王妃,快走,快走!”米洛爾撫摸著他的肩膀,想要安慰他的情緒。這樣果然起了效果,雷德溫的話慢慢變得連續了起來,“羅伯特王子和雅典娜王妃都死在了那場火裏。”瑪格麗特在一旁,輕聲問道:“‘快走’是什麽意思?除了您之外還有誰也逃離了龍牙堡嗎?”兩行熱淚劃過了雷德溫因痛苦而扭曲的麵龐,當年意氣風發的騎士竟然淪落到如此地步,不禁讓兩人也有些心寒。“查爾斯王子芙蕾雅公主。”米洛爾和瑪格麗特麵麵相覷,身在城堡中的兩人此時卻仿佛赤身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