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拉斯把修繕龍牙堡的消息告訴給布羅爾之後，在他的號召下，很快院子裏的人都接受了他的提議。和呆在這裏忍受冷風的摧殘比起來，什麽樣的境遇他們都樂於接受，有吃有住就足夠了。

    麥克爾要先去把康坦西娜夫人給予的金幣兌換成方便銀幣和銅幣，無論什麽事情從零開始都會特別的困難，工人們的衣服和被褥都需要更換，粉刷龍牙堡大廳的工具和材料也需要購買。

    壁壘家族的銀行開在城裏最中央的位置，裝飾的樸素卻讓人放心把錢存在這裏。掌櫃的老先生和糧食大臣米克年齡相仿，卻比顫顫巍巍的老米克精神許多。他接過麥克爾交給他的金幣，用長滿皺紋的雙手一個個地撫摸，然後將它們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個木質的小架子上。老人拉了一下鈴，櫃台後麵一下子鑽進來一個年輕人，迅速地接過木質的錢架子，又消失在了門帳中，不一會兒，他便提著三個布袋又回到了台前。老人讓他把包裹放在桌上，不緊不慢地告訴麥克爾：“這裏是兩百枚銀幣和一千枚銅幣。”麥克爾掂量了一下三個袋子，裝的滿滿當當，他和瑟拉斯清點了一遍數量，滿意的向老人告辭了。

    隨著買的東西越來越多，一行人的手裏漸漸都拿不下了，麥克爾隻好在街邊花十個銅幣租了兩個板車讓布羅爾和另一個工人拉著。本來就引人注意的隊伍現在引來了所有人的側目，備受關注讓麥克爾倍感尷尬，他拉起布羅爾的板車加快了前進的速度。

    “麥克爾大人，瑟拉斯大人！”人群中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麥克爾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可是那人卻衝出人群徑直向他們跑了過來，一下子便追上了他們。“瑟拉斯大人，麥克爾大人，你們今天怎麽到這裏來了？”格裏沙見到兩人很是開心，很熱情的和兩人打招呼。

    麥克爾見到是他，剛才的窘迫感蕩然無存，放下板車和格裏沙解釋道：“前些日子陛下不是把修繕龍牙堡的任務交給我們了嘛，現在正在做準備。”格裏沙摩拳擦掌，因為天冷口裏吐出一陣陣白氣：“我聽說這個消息了，夫人讓我們這兩天安排好馬車給龍牙堡的工人們送吃的去呢。”瑟拉斯聽聞康坦西娜夫人安排的如此迅速，剛準備道謝，麥克爾就把格裏沙拉到一邊去了：“這樣吧，從明天你們再開始安排馬車可以嗎？”格裏沙不解的問道：“這是為什麽呢？夫人那邊問起來我們不好辦呀。”麥克爾說道：“你這樣安排就是了。夫人會理解的。”看著麥克爾信心滿滿的樣子，格裏沙半信半疑的點了點頭。

    “你剛才和格裏沙都說了些什麽啊？”瑟拉斯問麥克爾，他也看到了格裏沙離開時候一臉狐疑的神情。麥克爾壓低聲音，不讓身後的工人們聽見：“我要他們明天再來送食物。”瑟拉斯對麥克爾的決定也不理解，他問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啊，他們都好多天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了。”麥克爾小聲嗬斥他說：“我這樣做還不是為了今後他們都能吃上一口安穩飯。你看好了。”說完，他便回頭對布羅爾說道：“布羅爾，你先帶他們回去吧，給大家把衣服被子都分一分，龍牙堡再暖和也抵不上這樣的天氣。”布羅爾應了一聲，招呼著工人們拉著板車掉頭回龍牙堡去了。

    等到看不見他們的影子了，麥克爾拉著瑟拉斯回到旅店，剛準備騎馬離開的時候侍者拿著一封信交給了瑟拉斯。這麽細膩的信紙對瑟拉斯來說再熟悉不過，隻有永歌森林四季如春的環境下才能產出這樣的紙張，這封信被小心翼翼地卷起，用精靈的金色絲線係在一起，隻有通信的兩人才能解開。瑟拉斯了一眼在一旁默不作聲的麥克爾，他們都沒有料到在這裏能收到永歌溪穀寄來的信件。瑟拉斯輕輕地拉住絲線的一頭，稍一用力便解開了係著的結。麥克爾按住瑟拉斯準備打開信件的手，拉著他先回到了房間。

    確信沒有人偷看之後，兩人打開信件讀了起來：

    親愛的弟弟瑟拉斯、查爾斯：

    見信如晤。

    你們離開已經有快一個月的時間了，我不知道你們是否適應人類的世界。查爾斯，抱歉在你走的時候打暈了你，我還是不太能接受你們兩個就這樣離開了溪穀。父王也很想念你們，但我猜你們這一走，一時半會是不打算回來了。

    前些日子，芙蕾雅也離開了溪穀，但是這次父王並沒有阻攔她。我不知道她要去哪裏，父王也不願意告訴我。我想她若不是和你們一樣去的西海城，恐怕就是往凱旋城去了，天火家的人似乎總是喜歡走前人走過的老路。

    如果你收到了這封信，請將它用金絲帶係好，讓我的信鴿帶回來。

    祝一切平安。

    愛你們的

    奧利維婭

    兩人看完把信紙卷好，他們沒有想到自己的離開造成了這麽多的連帶效應，想到他們的不辭而別會讓芙蕾雅多麽生氣，兩人就不寒而栗。即使庇護所大陸千年以來從未出現過一位女王，格雷依舊把芙蕾雅視作天火家族真正的繼承人，也許正是因為如此，相比於麥克爾對背叛者純粹的恨意，芙蕾雅自小還肩負著更多的責任和使命。麥克爾的這個姐姐生的和當年的雅典娜王妃一樣明豔動人，隻是眉宇之間多了幾分冷峻，就連瑟拉斯也不敢輕易地去招惹她。

    麥克爾咽了一口口水，問瑟拉斯：“你覺得，姐姐想要幹嘛？”瑟拉斯搖搖頭，說：“她去凱旋城就隻可能是一個目的，畢竟那裏可能是對你們家族最忠誠的地方了。”麥克爾沉默了一陣子，決定不再去考慮這些自己無法改變的事情。他站起身，叫上瑟拉斯一起騎馬往西海城的糧倉去了。

    老米克的住所就在糧倉附近，作為糧食大臣他也算得上是恪盡職守，這麽大的年紀每天還會事必躬親地去查看糧草的儲備情況。麥克爾和瑟拉斯到達的時候，他正趴在桌上算著一些什麽，聽聞有客人拜訪，連忙放下手頭的工作迎接兩人。

    出於米克的身體考慮，他們並沒有在門外呆多久，稍作寒暄便一同進了屋子。米克的房子非常樸素，平民出身的他從來沒有鋪張浪費的習慣。家裏也沒有什麽仆人，隻有一個老管家伺候米克夫婦兩人的生活起居。

    等他們坐下後，麥克爾說道：“米克大人，想必您也知道最近傑洛殿下有重修龍牙堡的打算了吧？”米克點點頭：“我聽說殿下已經把這件事交給你們兩位去做了。”麥克爾說：“是的，這次傭金和費用都由壁壘家族提供。”米克驚訝地問道：“現在柯西莫大人這麽大方了嗎？就算是他們即將聯姻也不該”麥克爾打斷了他，有些難為情地說：“但是他們也隻願意支付那麽多，那些工人的糧食還得拜托您呢。”米克顯得為難，他說：“可是我們今年的糧食儲備”突然一下他想起來自己在會議上做的報告，把後麵的話又咽了回去，“可是麥克爾大人，我們今年沒有那麽多的預算啊。”麥克爾也用一種頗為為難的語氣說：“大人，您也知道，傑洛殿下要求的事情”米克也深知這位皇子的秉性，咬咬牙答應了下來：“好吧，我會去安排的。從明天開始，對吧？”麥克爾起身握住米克的手表示感謝，米克回應說：“伴君如伴虎嘛，大家共勉，共勉。”

    米克年紀大了，動作卻很利索，等到麥克爾和瑟拉斯兩個人回到龍牙堡的時候，已經派人把當天的食物送到了。麥克爾翻身下馬，開始幫忙把車上的貨物卸下來，給坐在地上的老人孩子分發食物，而瑟拉斯則照顧那些受傷和生病的人們。

    那天瑟拉斯治療的老者傷勢已經減輕了許多。瑟拉斯為他更換了藥膏以及繃帶，每個精靈都是調配草藥的大師，他們不僅能夠聽懂動物的語言，還能夠感知植物的呼吸。老人告訴瑟拉斯自己叫做莫蘭，本來他們是居住在城外的農民，今年由於收成不好沒有交上足夠的稅款，被征稅官趕出了自己的屋子，隻好在城中留宿。

    “這麽說，米克報告的糧食充足是騙我們的了？”不知什麽時候，麥克爾也過來聽老人述說他們的經曆。老人咳嗽了一聲，說：“是啊，今年天氣這麽惡劣，哪有那麽多糧食儲存啊。要不是兩位大人，我們都要餓死在那破院子裏了。”莫蘭的說法印證了麥克爾的猜想，那天的報告，除了芬尼克引發的小插曲，都是戴維斯安排的一場戲，像瑟拉斯鼓吹西海城實力的一場戲。麥克爾冷笑了一下，利劍家族越看中精靈們的地位，他的計劃也就越簡單。

    安置好了這些可憐人，修繕龍牙堡的工作也就慢慢地開始了。當初的那場大火發生的很奇怪，來去都毫無征兆，而且除了大廳附近的幾個有人的房間，其他地方都沒有火勢侵犯的跡象，就好像這些火舌是受了誰的指令在刻意追殺那些活人。更讓麥克爾疑惑的是，當時他父親回來的非常匆忙，除了龍牙堡裏的人，誰也不知道他具體到達的日子。現在已知的從那場大火中死裏逃生的有差點被燒死的雷德溫·綠地、幫助他們逃跑的精靈使臣們，可是無論哪一方，都沒有任何的理由要加害於他們。這樣的疑惑讓麥克爾有些生氣，他一拳打在光禿禿的牆上，他把所有的一切都簡單地歸咎在心中的憤恨上，即使他不知道該去因此怪罪誰。

    龍牙堡外麵仍然有兩隊士兵在巡邏，傑洛吩咐他們監視著這些工人的一舉一動。但是生性暴虐的王子哪裏知道，這些曾經對著利劍旗幟宣誓的士兵，早已成為了“巫女”牽線的傀儡。星墜塔裏那個被關押的女人，足不出戶就可以操縱這裏的一切。

    下午的時候，傑洛突然帶著一大批人怒氣衝衝地來到了龍牙堡。他厲聲質問麥克爾：“我不是說了這裏的一切開銷都要壁壘家族的那些守財奴支付嗎？為什麽今天還要從國庫拉來糧食？”傑洛說完，一巴掌扇掉了一個離他最近的小男孩手裏的麵包，小男孩“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這一哭吵得傑洛是更加心煩意亂了，他抽出身邊侍衛的劍，舉起來作勢要砍這個小男孩。在一旁的巴特雷連忙製止道：“王子殿下萬萬不可，這裏還沒有修好就見血，隻怕是對您不吉利。”傑洛瞟了他一眼，放下了手中的劍，“哼”了一聲，一腳把男孩踢開，罵道：“快滾！”剛才在一旁被嚇壞的母親趕緊抱著自己的孩子跑開了。傑洛頗為得意地環顧了一圈，拿劍指著正在刷石灰的工人們罵道：“你們這些豬，快點給本王子把這破城堡修好，不然你們一個個都等著人頭落地吧！”看著這些可憐人被嚇得瑟瑟發抖，轉身慌忙地去做手頭工作，傑洛哈哈大笑起來。

    嚇嚇這些人、耍耍王子的威風，那都隻是傑洛此行的娛樂項目。他今天的主要目的是向麥克爾興師問罪。雖然麵對麥克爾和瑟拉斯，傑洛的態度有所收斂，但是骨子裏那種蠻橫的氣焰卻沒有因此減少一分一毫。他咬牙切齒地又向麥克爾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強調道：“我說了，所有的錢都要那群守財奴出。你是和他們一夥來作弄我還是聽不懂我說話？”麥克爾連忙道歉：“傑洛殿下，如果每天都是壁壘家族給這邊提供物資，會不會讓人們覺得龍牙堡的修繕是他們主導的？”傑洛一聽就火了，吼道：“他們敢！就算父王要去和他們講和，繼承王位的人還是我！他們心裏這點小算盤都是徒勞！”“可是”“沒什麽可是的，明天就讓那群吸血鬼把物資都送來，誰要是不聽，就等著被砍頭吧！”傑洛的語氣裏沒有一點回旋的餘地，把手一揮帶著衛兵們離開了龍牙堡。

    這樣的結果正是麥克爾想看到的，既然傑洛自己都這麽說了，那麽他就不會再因為壁壘家族的車隊而來找自己的麻煩。傑洛的咄咄逼人隻是一時興起，麥克爾隻要表現得和他站在一邊並且提供一個有著更為明顯的危害的選擇，他便會樂於接受另外一種方案，甚至還會把這種方案的實行歸功於自己的雷厲風行，殊不知早已掉入了麥克爾為他做好的圈套。

    “你覺得你很聰明吧？”巴特雷不知道什麽時候“飄”到了麥克爾的身邊，向他這樣的體型，走路居然沒有一點聲音。“把傑洛殿下耍的團團轉，還讓他自鳴得意。你一定覺得自己這步棋下的很妙吧”巴特雷重複道，麥克爾第一次覺得他的聲音就像幽靈一樣惱人。巴特雷沒有理會麥克爾反感的表情，繼續說道：“天賦隻是命運給你們增加了一些戲份，但是對於每個人而言，命運都是一件十分嚴肅的事情。麥克爾大人，您見過哪一出嚴肅的戲劇是以喜劇收場的嗎？”巴特雷說完腆著肚子向麥克爾鞠了個躬，正準備離開城堡的時候麥克爾叫住了他：“巴特雷大人，您用您的天賦在做些什麽呢？您又指望從命運那裏得到些什麽呢？”巴特雷沒有回答，他揚起下巴望向龍牙堡的深處，好像他的目光可以穿過龍牙堡厚實的牆壁一般。

    米洛爾快馬加鞭趕回了灰棱堡，他一下馬便向母親的房間跑去。仆人們都很少見到少爺這麽慌慌張張的樣子，連忙給他讓出一條道路。

    “媽媽，我覺得麥克爾就是當年的查爾斯王子。”米洛爾關好房門，把自己大膽的猜想告訴了母親。康坦西娜夫人聽到這個消息，眼裏就像閃過了一道亮光，她站起身，情緒的激動讓她的語氣變得格外嚴厲：“你從哪裏得到這個消息的？”“我這些天趕去了灣地一趟，找到了當年羅伯特王的侍衛雷德溫·綠地，他告訴我查爾斯王子和芙蕾雅公主當年被精靈們救走了。一個和查爾斯王子相同歲數的人，在精靈王子的陪同下來到了西海城，世上哪有這麽巧合的事情？”康坦西娜夫人在房裏快速地踱步，米洛爾知道母親正在思考應對的方案，但是他沒法解釋為何母親的臉上會有一種難以掩飾的驚喜和欣慰。“是時候扳倒利劍家族了。”康坦西娜夫人的語氣裏有著一種難以掩飾的興奮，“還有誰知道這件事？”米洛爾如實回答道：“金盞花家族的瑪格麗特小姐。”康坦西娜夫人臉上的喜悅突然消失了，責備的目光幾乎要將米洛爾刺穿，“這樣的事情能讓他們知道嗎？”麵對母親的質問，米洛爾一點也不著急，他說：“瑪格麗特小姐心裏也有分寸，她知道這件事情對我們有利無害。”康坦西娜夫人盯著自己的兒子，好像又給了他一次機會：“為什麽？魯道夫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們？”米洛爾點點頭，“這是另一件我們要擔心的事情——魯道夫大人打算把自己的一個女兒嫁給利劍家族。但是所幸，現在有瑪格麗特小姐為我們去操心這件事了。”米洛爾心裏清楚，瑪格麗特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姐妹落到傑洛·利劍這個喜怒無常的混世魔王手裏的，魯道夫這種兩邊下注的打算看來是要被自己的女兒毀掉了。康坦西娜夫人停下腳步，從抽屜裏抽出一張羊皮紙，用羽毛筆在紙上飛快地寫了些什麽。

    康坦西娜夫人把封好火漆的信件交給米洛爾，囑咐道：“這件事情，千萬別告訴你父親。”自從利劍家族稱王以來，柯西莫夫婦在家族未來的方向上就出現了明顯的分歧。柯西莫希望能夠和利劍家族共謀發展，而康坦西娜夫人顯然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現實。讓夫人格外欣慰的是除了亞瑟在這件事上保持著中立的態度，兩個小一些的孩子都是站在自己這邊的，特別是米洛爾，自從和波西婭周遊各大城邦之後，就像拋棄了從前自己幼時所有的壞脾性，一下子成了他母親最為可靠的幫手。米洛爾正準備離開房間的時候，康坦西娜夫人說：“我很高興，回來以後你長大了。”米洛爾停下腳步：“我知道，媽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