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無頭的關二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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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楚林正欲問明情況時,裴林一個箭步熄滅了燭火,並推到了鍾楚林。等鍾楚林反映過來已有數十支箭破窗而入。若是再遲片刻,隻怕二人身上已變成馬蜂窩。鍾楚林對環境的觀察力向來不弱,但此刻因為見到桌上的“飛”字,竟然沒有察覺到周圍的異樣。
剛躲過一劫,二人均不敢亂動,並警惕著窗外的一舉一動。不料窗外卻毫無動靜。約莫半盞茶功夫,卻聽到一陣清脆的腳步聲,腳步聲孤單而厚重,可以聽見搖搖欲墜的鳳頭釵的顫動的聲音。可以確定這是一個女人。這個女人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停住了腳步,透過亂箭射穿的小孔,無法看清楚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卻依舊很好辨認,因為她的發髻高盤,腳步沉重,顯然是五短身材,臃腫卻硬是要風情萬種,像是“春風樓”的老鴇。
她為何要來?為何來了又走?鍾楚林給裴林中使了一個眼色,裴林緊靠柱子站起來,用身上的銅幣投石問路,窗外此刻依然毫無聲息。又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二人才像是小偷似地,躡手躡腳地從房間出來。
今夜月明星稀,門口處放著一張用石頭壓著的字條,自己清秀雋永,字條上寫道:“此地不宜久留,請至春風樓一聚”。鍾春林向來不被美色所誘惑,但是裴林畢竟是年輕的小夥子,心裏早已蠢蠢欲動,隻聽他道:“這老鴇不請自來,看來今晚有福可享了,楚林,走一個不?”
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身體裏多的是剩餘的屬於青春的荷爾蒙,鍾楚林顯然是被感染了,他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大難不死,是應該好好慶祝一下。”
“最好春風樓那裏有上等的美酒,還有絕佳的美人。”裴林一邊邁開步伐,一邊眉飛色舞道。
“為兄真沒想到你是如此放蕩不羈之人。”鍾楚林道。
“以前我的確不是這樣的人,現在覺得人生就這麽一回,何不瀟灑走一回。所以,以後無論我是哪一種人也沒有什麽分別呢?”裴林道:“明天太陽會照樣升起,月亮依舊會圓缺,山常青,水常流,情人的眼淚也不如一壺酒。”
“裴老弟,你又何必如此垂頭喪氣?”鍾楚林不解道。
“隻可惜,何姑娘已經在青龍會大會上被火燒死了,至於原因,誰都不清楚。她交待我的最後一件事情就是到福建的二十八裏鋪來找‘無頭的關二爺’。”裴林悲慟地道。
“又是‘無頭的關二爺’,既然故人已故,那我們所能做的也隻有完成她的心願了。”鍾楚林此時也陷入了悲傷中。
“楚林兄可知道‘無頭的關二爺’究竟是何物?”裴林問道,他望著鍾楚林,眼神如希望的星星般撲閃,他真希望從鍾楚林那裏得知一些線索。
鍾楚林搖搖頭。何雪寧做事風格一向是讓你知道一些,但是不會讓你知道一切。所以鍾楚林也不知道其中的秘密。
沒等他說話,裴林忽然提高嗓門道:“何姑娘一定告訴過你,你應該知道的,你不告訴我,你真小器。”
說完,他氣呼呼地翻牆而去。
鍾楚林立馬跟了出去,卻不見了裴林的蹤影。他想這乳臭未幹的年輕人也許是和他在賭氣。雖然他們不是親兄弟,現在看來份屬同門,二人又為了辦同一件事來到福建二十八裏鋪。如今雖然飛仙門已不複存在,但至少這幾天相處下來,也有了不少感情,他是在擔心裴林,就像是親哥哥擔心弟弟一樣,擔心裴林會出什麽意外。
他找了一圈,沒有發現鍾楚林的行蹤,便料想裴林去了“春風樓”,而且是搶在自己的前頭,所以他加快了腳步去往“春風樓”,“春風樓”門前一片漆黑寧靜,後門二樓靠右的位置卻有一盞燈,藍色的燈籠,像是貓的眼睛,陰翳而濃烈,有一種說不出的矛盾和詭異。
鍾楚林施展輕功,一躍而上,直奔二樓靠右的房間,推門而進,反手關門,靠門而立。一切似乎都沒有發生似地,一切顯得那麽恬淡。光線不良的房間內,可以看見坐著的那個女人似乎也很恬淡。
黑暗中,她說的第一句話是:“十一口,無衣頭,千秋萬歲。”
“金鍾罩,無依靠,千秋萬歲。”鍾楚林立馬跪地叩首道:“弟子拜見袁師伯。”
此刻房內已亮起燦燦黃燈,這女人端坐在桌子一角,邊上侍女走出門外,把那如貓眼的燈籠熄滅。
鍾楚林抬頭才看清他的袁師伯便是晚間見過的那位“春風樓”的老鴇。此刻她顯得威儀了許多,發髻高盤,頭上鳳頭釵搖搖欲墜,金光閃閃,隻聽她道:“在人群中,我早就認出你了,你來做什麽?”
“弟子奉命到福建二十八裏鋪找‘無頭的關二爺’,不曾想再次遇見師伯您。”鍾楚林故作鎮靜道。
“我那不爭氣的師弟,還在找這本武林秘籍,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也不知道他是否還記得我們的約定。”老鴇一臉滄桑地道。
“師伯,小徒對您早就如雷貫耳,近日不料在此偶遇,真是三生有幸。”鍾楚林奉承道。他早就聽說他的這位千秋堂的袁師伯二十年前是一位心狠手辣的武林高手,武功更在千秋堂主之上,卻因與千秋堂主有一個約定,就是在他沒有找到一個可以統一武林的方法下,她不得離開福建二十八裏鋪。
“你是說我老了嗎?”老鴇此時輕搖薄扇不冷不淡地問道。
“師伯,你看上去不若三十開外,怎麽會老?”鍾楚林此刻方放下心來,因為他的袁師伯不在乎“無頭的關二爺”,卻隻在乎千秋堂主的約定,看樣子,二人之間似乎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故事。
“我果然還是老了,不然他怎麽會把我忘了,他說過他會來娶我的。”袁師伯此刻眼神裏顯得有些淒涼,一個女人為了心愛的男人,苦苦等了二十年,那些如花的年華,似水的青春,是誰都無法換的來的,她又怎麽不傷心呢?
“敢問師伯是否‘無頭的關二爺’作何解釋,小徒實在笨的很,無法參透其中玄機,請您指點一二,也好回複師命。”鍾楚林畢恭畢敬地問道。
“你們這些臭男人,這麽相信自己,又何必來問我?”袁師伯淚眼婆娑,憤怒地道。
“師伯莫生氣,是小徒魯莽,改日再向袁師伯賠罪。”鍾楚林依然察覺事有不對,想就此別過,再作打算,卻不料這位肥胖的老鴇道:“想走,沒那麽容易。”
說時遲,那時快。她那雙肥胖的手在桌上拍了一下,地上便裂開兩半,鍾楚林重重摔了下去,地上有草垛,四麵卻用精鋼所製,想出去已來不及。
沒有人能想到這“春風樓”裏卻有這麽一處隱秘所在。天就要亮了,因為他聽見公雞打鳴的聲音。
同時,他聽見了隔壁的牢籠裏傳來一陣陣哀嚎聲,似是鬼魅魍魎,那聲音似乎從地獄發出來似地嚇人,著實把鍾楚林嚇了一跳。
鍾楚林用自己帶來的火星點燃燭火,發現隔壁牢籠裏有三個瘦的皮包骨、披頭散發的老男人。他們的眼裏充滿了求助和怨毒的神色。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鍾楚林心裏沒有底。
“這樣做,到底安全嗎?”是裴林熟悉的聲音。
“安不安全你不知道嗎?”是老鴇略帶嫵媚的聲音。
“你永遠都這麽自信,我就是喜歡你的自信。”是裴林諂媚的聲音。
“討厭,你都好久沒來看人家,是不是把我給忘了?”老鴇嬌媚地問道。
“你的功夫這麽好,我哪敢忘?又哪裏舍得忘?”裴林說的十分曖昧。
“就你油腔滑調,討厭。”老鴇說話時已有些嬌喘。
沒多久就聽見了上麵“吱嘎吱嘎”的聲音,是床搖晃的聲音。
這是鍾楚林隔壁牢籠裏發出了一聲怒吼,其中一個用嘶啞的聲音罵道:“賤人……不要臉……你把我騙的好苦,你把我放了,我要將你這賤人碎屍萬段……”
鍾楚林被這突如其來的憤怒嚇了一跳,接著半個時辰的時間裏是木床在上麵搖晃的聲音,和男女之間纏綿時發出的呻吟聲和喘息聲。
木床搖晃了多久,隔壁牢籠裏的老人就怒吼了多久。
終於都安靜下來了。
鍾楚林正欲問個究竟,不料上麵的人說話了。是鍾楚林,他道:“你既不是東方寶珠,也不是袁寶珠,你是我的。”
“你也不是裴林,不是青龍會老大,你是我的。”老鴇此時身心舒泰道。
“你既已得到武林至寶,又何必留著樓下這些廢物,莫非你看上了那小子?”裴林的聲音此時聽起來有些蒼老。
“你既然是千秋堂的第二把手,又何必糾纏於這些江湖恩怨,成立‘青龍會’,讓我苦等這麽多年?”老鴇抱怨道。
“江山代有人才出,我苦心經營了這麽多年,原以為沒了飛仙門買就可以一統江湖,沒想到天山派餘孽施百裏卻重出江湖,更有‘神女聽風’異軍突起。江湖實在不平靜。”裴林道。
“所以你就在江湖散布關於‘無頭的關二爺’的謠言,混淆視聽?”老鴇道。
“不,這不是謠言,是確有其事。是那在鼓樓上無意間發現的。”裴林陰沉道。
“‘無頭的關二爺’究竟是什麽?”老鴇一反常態地關心起來,但她更加關心的是爭風吃醋的事情:“你什麽時候把那賤人給我解決了?”
“留著她還有用,畢竟‘神秘的梅花’可以用‘無頭的關二爺’來克製,是她告訴我的,我還要留著她,讓她告訴我‘無頭的關二爺’是怎麽回事呢。”裴林淡淡地道。
聲音越來越小,估計二人已然走遠。
此刻,鍾楚林心裏才明白,裴林便是千秋堂的副堂主冷鋼,他用人皮麵具騙了自己,他又為何要假扮裴林,潛伏在自己的身邊呢?莫非何雪寧還沒有死?
看樣子,冷鋼已然和這位袁師伯勾結,其勢力遍布全國,何雪寧此刻不是很危險?鍾楚林不敢再想下去,他現在隻想盡快離開這裏,然後去通知何雪寧。
這裏的一切都是精鋼所製,就連地麵也是,他要怎麽逃出去,他拚命地用內力去衝撞,卻無濟於事。他想找到機關,卻始終一無所獲。他開始安靜下來。
“你想回家嗎?”一個蒼老的聲音打破了寂靜,也勾起了他的思鄉之情。
“想有什麽用?”鍾楚林垂頭喪氣道:“也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怎麽樣了?不知道她怎麽樣了。”
“外麵?嗬嗬,我也就是隨便問問,你就等著和我一樣吧。”老人的眼睛裏閃著光,此刻看上去顯得特別有神,也特別寒磣,特別是他幹癟的身軀配上發藍的眼睛,讓人毛骨悚然。
“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那何姑娘怎麽辦?”鍾楚林似在自問自答道。
“死到臨頭,還想姑娘,別在那裏裝情癡了,小心落得和我一樣的下場。”老人告誡道。
“多謝前輩提點。”鍾楚林道:“對了,前輩,你是怎麽被囚禁於此的?”
“你有沒有聽過‘無頭的關二爺’?”老人認真地道。
“聽過。”鍾楚林答道。
“很好,你很誠實。”老人繼續道:“給我說說外麵的世界吧,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外麵的世界了。”
“聽說,二十年前,霧隱尊者施百裏,私下天山,雄霸一方,並且不斷吞並其他大小幫派,勢力逐漸東移,其野心不輸於當今的‘青龍會’。後來,不知道怎麽回事,在秦峰岩一戰中,施百裏和他師兄何歡雙雙銷聲匿跡,直到近兩年施百裏才重出江湖,還遇到了一朵‘神秘的梅花’,施百裏再次失蹤,聽說這朵‘神秘的梅花’殺人手法奇特詭異,但沒有人知道這‘神秘的梅花’是何來曆,有人說是出自逍遙派,隻有‘天山折梅手’可以克製,而這‘無頭的關二爺’便是其中的關鍵。因為在下之前也遇見過這‘神秘的梅花’,為了查探消息,淪落至此。”鍾楚林娓娓道來。
老人聽的津津有味。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鍾楚林道:“你也是為了那‘無頭的關二爺來的?’”
“是的。”鍾楚林答道。
“是誰要你來的?”老人的語氣裏透露著威儀。
“是何姑娘要我來的,但此刻隻怕她已經……”鍾楚林欲言又止道。
“真是世事多變,既然你我有緣,不如說說你的身世吧。”老人道。
鍾楚林忘記了時間,因為這裏根本暗無天日,沒有時間,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把自己的經曆說完。
老人聽完後,眼裏似乎有些淚光,不知是感動還是為自己感傷。
“我累了,要休息了。”說完,老人便自顧自地躺下了。
鍾楚林躺在草垛上百無聊賴,心裏想著這冷鋼若是青龍會老大,那麽當時坐在青龍會總壇上的冷鋼又會是誰?若老鴇不是袁師伯,卻又是誰?又怎知道用藍燈籠作為暗號,他實在想不通,更想不通的是“無頭的關二爺”和“天山折梅手”之間到底有什麽關聯。
此時,上麵有開門的聲音,聽聲音就知道是老鴇,隻聽她敲著地板道:“小夥子,你看見邊上的三個老頭了嗎?”
“看見了,那有怎樣?”鍾楚林回答道。
老鴇似是沒有聽見鍾楚林的回話繼續道:“你若跟我好了,保管你每天有雞腿吃,有好酒喝。”
“誰稀罕你的雞腿美酒,有種的就放了我。”鍾楚林道。
老鴇似乎真的沒聽見似地道:“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答應了,明日午時,我叫人來廢了你的武功,找一處安靜所在,我們做一對半路夫妻,露水鴛鴦。”
說完,隻聽她腳步細碎的走了。
接著,又是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很倉促,很輕盈,顯然是內功修為極高,隻聽他狠狠道:“這回看我不把你找出來。”
接著是翻箱倒櫃的聲音,突然門開了,男的道:“你怎麽回來了?”
“你不是也回來了嗎?”老鴇若無其事地道。
“對了,那荒山野店你如何處置?”是冷鋼的聲音。
“被我一把火燒了。”老鴇道。
“我是說人。”冷鋼似乎有些著急地道。
“被我派人殺了。”老鴇此刻開始溫柔起來了。
沒多久,床又開始搖晃了,這一次,老人絲毫沒有動靜,也許是睡的太沉,也許已經風燭殘年已沒有力氣再發泄了,或許可能一命嗚呼了。
一切又歸平靜,不知過了多久,老人說話了。他一開口便直接進主題道:“想不想知道那‘無頭的關二爺’究竟是何來頭?”
“願聞其詳。”鍾楚林原本一頭霧水,毫無樂趣,現在聽他這麽一說,便來了精神。
“你必須答應我兩個條件。”老人沙啞的聲音中帶著決絕。
“請說。”鍾楚林認真聽著。
“第一,替我殺了樓上的賤人。第二,你知道了這個秘密之後,馬上找到它,交給飛仙門的後人,清理門戶。”老人的話此刻像是千斤重擔壓著鍾楚林的心,不由得他做主似地。
“好。”鍾楚林一心想完成何雪寧的心願,便一口答應了。
“‘無頭的關二爺’實際上是距離二十八裏鋪外十裏處的一座關帝廟,廟內有十二座關二爺,你把這十二座關二爺的頭砍下來,機關自動會打開,那裏是一個兵器庫,也有武林各門派的武功秘籍,其中有一個暗室,你找到暗室所在,便可得到一本天山派的武功秘籍,當然裏邊機關重重,你自己小心。”說完後,老人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但此刻,我又如何逃出這牢籠呢?”鍾楚林焦急地問道。
老人氣若遊絲,似乎不會說話,隻比劃了兩下手勢,一個是六,一個是九。之後他再也沒有說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