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兒的一聲叫喊。

    劍頓住了。

    還記得當初被撿回去前，一個很冷的冬天

    冷死人，冷死了人。

    很冷的一個冬天，北方那些素來抗寒的蠻子也是經受不住的寒冷，便南下來搶殺，搶走了吃的穿的女的，殺光了青壯。

    自己在雪裏站在橋上看著橋下的水，想著怎該都會死吧？這冰不破會摔死，破了會淹死，雖說死得有點難受，但是比活著來的快活。

    一個小孩兒在橋頭自說自話，“我不想死，爺爺走時也叫我好好活下去，但是就算把爺爺的衣服穿在身上，我也冷，山裏的樹根隻怕是早就刨爛，雖然我不懂為什麽那些蠻子為什麽南下，不懂為什麽那些大人則是想著向北方打去，但是活著好辛苦，隻知道活著似乎比死了痛苦。爺爺雖然說他不放心我，讓我能活下去就活下去，但是他死的時候是笑的，我想死了應該比活著好，還有……”

    哽咽起來，抓起一大把雪塞到嘴裏，大口大口的嚼著，那個冬天的慕劍英掙紮著爬上了橋欄，嘴裏念叨著“雪不冷，水也不冷，不冷……”

    到現在慕劍英都不知道師傅是一早就在那兒，還是在他跳下去的時候才到，帶著他向南，進了城。

    看著眼前的男孩兒，這個問自己信不信的男孩兒，慕劍英沒有什麽多想的，無論是不是，他似乎都是在求死，原來也有和自己那個年歲一樣的求死的人。

    劍懸空中，問

    “你也想死？”

    一時間，一旁右手執劍體內心神氣機提升至頂峰聚氣於劍隨時刺出的紅菱沒想明白，季雲上至少當時是沒明白這個一聲暗青長衫，長得一副尋常容貌的男人，至少他是不想死的，想著來的若是個噬殺的人，就隻能認栽，瞎扯一通糊弄些時候，來的若是個尚能言語幾句的人，裝傻充愣或者如實相告，也許糊弄過去了，但是來殺人的人，你又能作什麽指望？對方一句“你也想死？”卻讓季雲上意外了。

    稻草，稻草，抓緊。

    今天許多意外，意外的被叫來，意外的沒來得及走，自己隻能叫一聲詐上一詐，卻有了一個意外的答案。

    “我不想死。”

    “原來你也不想死”

    就像當初自己一樣，原來這孩子也是這樣的一個人，當年的自己沒死成，現在的他呢？該讓他去死？慕劍英活下來以後曾經無數次問自己，又回到那個橋上，自己是否還有跳下去的勇氣？

    “對不起”

    一聲對不起，季雲上仿佛是掉進了冰窟窿，以為抓緊了稻草，才發現並沒有，原來自己隻不過是在僥幸，這次是真的要死了，會不會下一次睜眼，發現自己又在另一個陌生的世界？不管怎麽樣，自己這次是倒大黴了。

    就在慕劍英還在對不起時，季雲上還在絕望時，紅菱出手了

    一身精氣神匯聚於軟劍，身體猛地衝起，劍尖朝著慕劍英胸口就刺去，隻求傷人。

    紅菱不過取道下乘修為，一劍就算來得再快，再精，再準，也不能有多大的成效，慕劍英目光平靜，右手劍瞬時撩起橫置胸前，就堵住了紅菱軟劍的去路。

    取道，合神，差了一個大境界的兩人，境界上修為上是毫無道理的壓製，紅菱這一劍在她出手時就應該知道根本不會有效果。

    軟劍？什麽是軟劍？剛中帶柔，對上慕劍英的劍的一瞬間，紅菱的右手突然之間快速的抖動起來，細微入毫。

    抖劍！

    抖劍術！

    紅菱的右手急劇的抖動，修為心神在劍，手以極快的頻率操縱著劍，軟劍立刻“皺”了起來，劍身急劇的彎曲，一道弧線，劍尖便越過劍，繼續朝著慕劍英心口去。

    軟劍似蛇，伴隨著“嘩嘩”的金屬振動發出的聲音，刁鑽著向前。

    殺到了身前，也不過是小道爾

    慕劍英一步後退，腳步落下，地麵龜裂，執劍的右手隨著身體後退鬆開手中的劍。

    一劍橫，仍是擋劍式，橫在空中的劍是飛快的轉動起來，劍氣旋轉著朝劍身四周發散開去，硬是捕捉住了前進的軟劍，分寸難進。

    慕劍英以劍製劍，那就以手殺人。

    後退，就是為了前進，放開劍的右手抬起，收拳起勢，一拳，就直接轟了過去。

    紅菱心生警意，一簡單的後退橫劍，就牢牢的抓住了自己的劍，他退了，自己前進了，下一刻他進，自己就隻能退，腳下生力，飛快地向後掠去。

    出拳有勢，紅菱一掠一丈開外，屋內被先前一劍切開來的物件全都炸開向四周飛去，一拳裏麵的攻勢稍減，但還是於事無補，一丈外的紅菱仍然被這一拳打中，在空中

    “哇——”地吐出一口鮮血，直直的墜倒在地上，砸的四周灰塵震起。

    慕劍英身子前進，右手接過了空中的劍，腳尖輕點，一步躍到了紅菱身前。

    就在這時，同樣的河畔，同樣的樹頂，一人飛來，口中大喝著

    “慕劍英，你身在庭中，就是如此的對待先皇餘脈的？”

    一聲大喝，振聾發聵，袖手一揮，隻見袖中順勢飛出四把小劍，一劍當頭，一劍接一劍。

    慕劍英側目，轉身迎向了來人。

    三把飛劍，卻不是指人而來，中途轉向，劍指四方，四劍成陣。

    慕劍英看著來人，絲毫不在意這四周的四把劍。

    “一直聽說肆小劍有‘四小劍’，為人低調，不顯山不露水，不上武榜，甚至不知道是誰的弟子，直到五年前身在江南道，四把劍穿了三百兵甲，才讓人聞了名，今天看見，四把劍不光是有穿人的本事，更是有成陣的功夫，在下慕劍英。”一番話說完，雖然來者之前已經提了自己的名字，但仍然是自報了一下姓名。

    有來殺人的人，也就有來救人的人。

    “老天有眼啊，老天有眼啊，應該不用死了”，季雲上看著來的這人，麵相相比較於這慕劍英的平庸模樣是要勝出的，季雲上也自然是不會因為相貌覺得自己便有救了。關鍵是這人來的時候露的那一手，四把劍那一招，在季雲上看來可是比酒樓裏那個說書的老瞎子說的那些修行者一劍飛天遁地要更厲害，別人口相傳，當然是抵不過自己親眼說見。再加上這慕劍英的這幾句評價，嘖嘖，看來今天是不用死了。

    “你可知道要你殺的是什麽人？”

    “知道”

    “天下人皆知五年前是什麽事，現在皇城裏的那人當年幹了什麽。慕劍英，武榜二十一，修行修心，你身為修行者就是這麽修的嗎？”

    “我不懂這些事，隻知道當年是誰讓我活了下來，是誰讓我吃住，教我修行。”

    “那我便殺了，讓天下武榜少一人！”

    話畢，劍起，四把飛劍就是直接起陣，肆小劍則是一旁出招。

    慕劍英揮劍破陣，原本就將傾的房子更是牆倒頂塌，好在是受兩人威勢向四周飛去，沒有砸到季雲上，和重傷的紅菱，季雲上看著這開打的兩個人，眼中盡是向往，突然意識到，這個世界也不是太無趣。話本裏的仗劍天涯未嚐不可能。

    “吱~”，門開了，進來一人。

    毫無疑問，這時進來一個人，怎麽都是變數，慕劍英肆小劍二人放下手中動作，看著門口那人，都是驚疑不定，來人自己卻不曾察覺。

    紅菱滿眼震驚，季雲上則是意外

    “老爹！”然後就是滿臉痛苦了，老爹你是怎麽跑這來了喲，那拿著四把劍的贏了還好說，可那慕劍英聽著說是什麽“武榜二十一”，萬一贏不了，隻怕是父子倆都要交代在這兒。

    看著遠處那個叫自己老爹的灰頭土麵一臉痛苦樣兒的兒子，“嗯”著算是答應了下來，此時的季鐵匠在季雲上眼中似乎還是以前的那個樣子，隻是總是變了些什麽。

    這一聲應答讓那兩個停下動作的人目光微爍。

    “兩位今日來到此地，我不知為何而來，但這擾了街坊鄰居，現在街坊鄰居一個二個都是家門緊閉，萬一兩位氣息控不住，出了這院子牆，不是外麵這些尋常百姓消得起的，更別提這院子內的犬子，地上的那個已經是氣機全斷，撐不了多久，兩位就挪個地方，離去吧。”

    “閣下何人？”，對於來的這人，兩人不敢有絲毫輕視

    “街裏的鐵匠”

    “沒想到街裏一個鐵匠就這麽厲害了”，與慕劍英比較起來，肆小劍就放鬆許多，他是可以走的，他來這裏意不在此，慕劍英則是已經出劍了的人，總歸是不一樣的，說話也是輕快了一些。

    但是對上平時說就少，今天已經額外說了很多話的季鐵匠就不管用了

    “兩位請吧”，季鐵匠沒有回話，仍然是“請”兩個人離去。

    兩人誰都沒動，畢竟兩人仍然在僵持，此時誰也不敢收手。

    季鐵匠自然是把兩人的僵持看在眼中，但也是視若無睹的說了之前的那句話。

    季雲上仍然是灰頭土麵的躲在半個桌子後，紅菱則是吊著一口氣“死死”地躺著。

    接著天上掉下一物，門板，就是門板。

    季雲上是不能再認得自家的門板了，老爹不知道靠過多少次。

    天上墜下一塊門板，慕劍英肆小劍心思就再細一分，相互目光交錯數下，同時分開拉開距離，解開了僵局。

    該走了就走，“高手隱隱於市，見過了，在下便走了”，肆小劍就打算離去。

    眼見要離去，紅菱撐著說了句，“肆…肆大人，見到娘娘，務必告訴娘娘，慕…慕劍英午午時過後，就到了”

    肆小劍也不轉身，微微點了一下頭，輕點，飄然離去。

    慕劍英則是瞥了眼遠去的肆小劍，略一斟酌，又防範著季鐵匠，想著相反方向倒退遠去。

    看著兩人離去，季雲上死裏生還，身上還是一身冷汗，紅菱則是在說完那最後一句話就已經斷了氣。

    季鐵匠看了眼季雲上，走到門板前拔起門板，道

    “回來幫忙裝門”，就出了院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