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有江湖，人在江湖，人不在，江湖依舊在。

    江湖依舊在，修行者不過是前仆後繼。

    偌大的土地，幾千年來，自是人來人往，偌大的皇城搖動著身子也是挪了不少次身子，皇城內主子自是走了一個又一個，不說。說一句青山依在，道一句綠水長流，有些變了，有些卻是怎的也改變不了。

    “滄然有諸峰，重巒疊嶂，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神秀者，一禪也。”語出自山野好酒醉翁，滄然山間多鄉野風俗自在人，不過是男耕女織朝起暮寢怡然自得的山野生活，難得天下有如此的自在地，自是受了背後的巍巍的庇佑。山哪能庇佑人？說到底不過是人罷了。但不管怎的，到底是護佑的這一方水土一方人，不知道是感恩戴德還是怎的，有人建亭山野間，山野有好酒醉翁，山間有亭翼然臨於泉上，名醉翁亭。

    亭上有山，人後有山巍巍，山上有院，書聲朗朗。

    從野人開智，到光陰長河中的朝朝代代，傳道授業解惑一路過來，總有那麽些地方屹立千年不倒。“一個朝代開始，它在；一個朝代中興，它在；一個朝代遠去，它依然在。”不知語出何方的幾句《它在》傳得很遠，傳得很廣。到底來說是傳道授業解惑的地方，是天下間多少修行人夢寐以求的地方。朝朝代代，也不知道多少人才應了本朝太宗那句“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矣”，就說本朝“開國八將”，就近半出自這座山，說近的，當朝朝中拉動政務的“三駕馬車”也是出自這山，說來說去也不過歸於“人多”二字，人才多。

    滄然地多山，中間那就是那座叫一禪的山了，山上就是那座叫一禪的書院了。

    開春的時節，院裏又會來許多人。

    這一天一早，山腳下來了個背著大木匣子的人，不，來了個背著大木匣子的小孩兒。

    相比較於其他來的人，卻是顯得有些許的形單影隻了，來這兒的，哪個不是帶著一個兩個隨從，又或者是家裏什麽人相伴與著，能來的，敢來的，總是有點分量的。

    抬頭看了眼巍巍蒼山，季雲上心裏很難過。

    “隻怕是望山跑斷腿，我這怎麽就讓她走了哦！”

    說早不早，現在日頭也是剛出，季雲上便邁開了步子。一路山山水水看在眼裏還是很舒服的，個兒小腿短，又背著個木匣子，到底就累了。坐在石頭上的季雲上是一臉愁容，也不知道是什麽才能到山頂。看了眼旁邊的人，管他的陌不陌生，試探的問了句“大爺爺上山看誰呢？”

    身旁是個約莫五六十歲的老大爺，頭發黑中帶白，蓄須，在季雲上看來也確實是。

    這人卻一句上山求學說愣住了季雲上，上山求學，確實是，季雲上怎麽也不會想到這點的，思維定式沒跳脫出來，這看歲數已經是有了孫兒的老人卻是上山求學的。

    “家裏是用不著我這老家夥了，我就要他們把我送來山下，想想年輕那會兒，總想著來這山上，學成之後做個快活人，但是到底被家裏牽扯住，自己該有自己的擔子，現在暫時是用不著自己操心家裏事了，就來這裏了。”老人說給季雲上聽，也不指望他能十分聽懂幾分。

    背著個木匣子的季雲上要休息，身體不再當年的老人也要休息，身體比不過青壯年，也就在季雲上他們休息的時候，陸陸續續有幾人經過，也就多看幾眼而已，自顧自的繼續前行，到底是三兩人結伴同行，一路言言語語也好有個照應的好，誰知道未必以後不是同窗好友？

    “大爺爺，我聽剛才路過的說這山上也有個醉翁亭，是也不是？”

    “有是有，不過你這‘也’，是在哪兒也有這麽個亭子？”

    “不不不，沒有沒有。”還是真沒有，不過書裏那滁州琅琊山有而已，這裏的這個亭子該是什麽樣？自己倒要好好看看，季雲上心裏如是想著。

    老人應該是休息夠了，起步接著向上，季雲上也跟了上去。

    一老一小，相伴而行，不曾說過相伴而行的話語，卻做著相伴而行的事。

    老人仍是一臉如前的模樣，季雲上嘴角微翹，惺惺相惜？

    原來是山高路遠，幸好在那醉翁亭沒多逗留，不然今日到山頂就是夜晚的事了，雖然那兒確實是個好地兒，季雲上看著漸漸落下的日頭心裏想著。

    毫無疑問，季雲上與郝姓老頭兒應該是上來的最晚的人了，一路上走走停停也不知道耗了多長時間，路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走到他們前麵，兩人就這麽不急不慢，走走停停地向上，一路絮絮叨叨地談論著什麽，季雲上更多的是聽，老人更多的是說，指點滄然，但沒有激揚文字豪言壯語，言語盡多在說這滄然地界山好水好，講的都是滄然風俗民情，一天下來，總歸是到了。

    季雲上抬眼看了眼山門，這是他今天趕了一天路第一次真真正正看見有關書院的任何事物，山間有石門，青苔映綠，翠蔓枝橫，森森綠綠纏繞兩側，中間高處石牌刻有“一禪”，右邊石柱刻“此去人間三三十裏”，在現在的季雲上看來，自是讀不出其中筆鋒神韻精氣，歎了口氣，心裏想到“真他媽累啊，自己以後這幾年應該是就會在這山上了吧”。旁邊的郝姓老人看著字也是歎了口氣，應該是和季雲上一樣累吧。

    兩人坐在石階上，背靠石柱看著夕陽落山，眼收晚霞千裏，腳踏眾山小。

    一聲“兩位請隨我來”，回頭是青山白麵書生，微笑示意。兩人拖著步子行李，跟著進了山門。

    這一日，季雲上步上一禪。

    ……

    ……

    ……

    一聲“兩位客官請隨我來”，滄然眾山外，客棧裏，一位店小二領著一老一少進了客房。

    老嫗拄杖扣門，坐在床上的是一身著水藍裙的小女孩兒，雙眼靈動，笑顏如花，似是人間仙靈，一眼看去，一整個人似是水藍玉，空靈輕盈。

    雀躍跳著打開窗，伏首案頭案頭，悠然見一禪。

    “奶奶，這房間開窗可以看見一禪山呢！晚霞好美呢！”

    老嫗不語，笑著看床上的孫女，不去看那落日映晚霞千裏，不去看那巍巍青山接紅黃。

    青山夕陽甚美，總是不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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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