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依稀，空氣中的寒冷意味為這裏點綴上了濃鬱的寂寥氣氛。貧民窟的街道上看不見人影，因為出現在街道上的貧民已經成為了被風霜覆蓋的僵硬屍體。

    “往這邊走。”休斯在前麵走著，低首尋著早先留下的腳印，“還好沒有下雪，不然也就看不到他們的腳印了。”

    “如果下雪的話，那些躲在廢墟或者牆角的人也得凍死了吧？”

    “那……肯定的。”

    我微微眯起眼，心想著跟休斯出來的第一天到如今的一切，下意識摩挲著那枚手指上的戒指，有些突兀的陌生感。雖然不清楚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但總覺得事情的發展太快，太雜，太……出乎預料。

    也許是錯覺吧。

    我收起思緒，加快腳步，緊跟著休斯的步伐。稀落的腳步踏在沒足雪上，響起的聲音酥脆而空曠。我不禁捂緊了身上的衣服。

    陰暗的小巷是這座城市永恒的主旋律，如同蜘蛛網一樣蔓延開來連接下水道然後貫通這座城市的命脈。無數罪惡與慘劇在其中發生，月光照不到殘落的屍骸和血跡。

    跟著休斯的腳步，又拐過幾個暗巷，而光線極其黯淡。在巷子的盡頭，則是一座低矮的屋子。門口的位置極其窄小，僅容一人通過。兩側的牆壁和殘破的屋簷向四周蔓延開來，這座隱藏在陰影的小屋正處站在蜘蛛網交錯最為密集的地方。

    “到了。”

    休斯微微喘著氣，凝視的小屋的門扉，然後抬手輕輕敲了敲。我站在他的身後，聽見門內傳出一個清秀而略顯稚嫩，卻是戰戰兢兢的聲音。

    “是誰？”

    “是我，休斯。”

    ……嗯？

    屋門被小心翼翼的打開一點，裏麵探出先前調酒師緊張的麵容。他掃視一周，看見我時微微一愣：“恩人……他……”

    “你不用擔心，他完全可以信賴。”休斯輕笑著，然後用故作調笑的語調說道，“你不會打算讓我們在外麵一直站著吧？”

    “那怎麽會呢？”調酒師尷尬地笑著，“先進吧。”

    似乎並沒有什麽問題……

    我回頭看了看雪中的地麵，肮髒淩亂，但上麵的腳印在很早之前就被淹沒了。而所謂“恩人”的稱呼……

    這間小屋是休斯給他們找到的嗎？

    休斯踏進小屋，回頭向我招手，滿麵笑容。我微微一愣，然後跟上了他的腳步。

    ……

    燭火幽幽搖曳，牆壁剝落，泛著微微的裂痕。蟲蛀的鬆木方桌斷裂了一根腿柱，被石磚墊著。天窗被死死的扣住，防止冷空氣闖進。但縱然如此，這座陰暗，破舊的屋子中也彌漫著寒冷的意味。

    調酒師被稱作米希，早些時日和斯瀚老爹一起經營酒館，在教會上學的琪那有時也會來幫忙。但是教會學校的費用極其昂貴，於是休斯這時候就出現了。

    簡而言之，巧遇，攀談，然後休斯大義凜然的表示將在經濟上支持酒館。大抵就是這麽一個情況。當然調酒師沒有講這些，它們都是我自己梳理後得到的信息。

    米希麵容清秀，雖然二十歲上下了，但是依然有著稚嫩青年的朝氣意味。他越說越激動，休斯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他才平靜下來。

    “也不知道是誰跟那些大佬說起了琪那，然後就想來……想來……”他咬牙切齒，“那混蛋獨眼今天是第二次過來，他背後有誰我不知道，但絕對是貴族。”

    “該死的貴族！”

    “是啊，”休斯皺著眉，話語中也帶其了憤怒的意味，“這群該死的蛀蟲！”

    沉默，接下來便是長久的沉默。甚至能聽見起伏的呼吸聲。

    琪那在臥室裏麵休息。米希希望打破沉寂的氣氛，勉強笑了笑：“這裏還有些原料，要不我給您和您的朋友調些酒吧？”

    休斯微微點頭，臉上的表情趨於凝重。我在一旁微微聳肩，表示自己倒是無所謂。鬆木方桌上的燭火不足原先的四分之一，搖曳著而暗淡無比。影子在牆上被晃著勾勒出冷硬扭曲的線條。天窗外還能看見飛飛揚揚的雪花，濃鬱的夜色極致陰霾。

    不出三分鍾，米希拿著兩杯雞尾酒過來了，分別遞給我和休斯。我微微抿了一口，味道很新鮮，混雜著類似於果汁和麥酒的氣味。而休斯卻沒有動。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這樣吧……”

    “我先把你們接到上城區。”

    愕然。

    米希微微怔住，然後麵容激動無比，聲音中帶著顫抖的感激意味：“謝……謝謝！我不知道該如何感謝您是好了。”

    休斯輕輕搖了搖頭，笑著說道：“不用太放在心上。也許我無法將每一個受難的人都拯救，但是能夠幫助每一個我能幫助的，就已經足夠了。”

    米希坐在椅子上，手不住的顫抖，嘴裏不斷感謝著，看起來很是不知所措。上城區象征著安全，悠閑和舒適。一直以來貴族就安適地生活在那。那裏街道上有著明亮的燈光，別墅裏的火爐連在街道上都能感受到溫暖。

    而此刻，琪那最需要的就是安養的環境。

    休斯微微喝了一口雞尾酒：“對了，琪那怎麽樣了？”

    “她……”

    休斯與米希兩兩對視，後者的聲音帶著苦澀的意味。

    “她怎麽了？”

    休斯放下雞尾酒，疑惑問道。

    我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有種奇怪的感覺。

    米希沉默了會兒，然後拿起蠟燭，起身推開椅子，便轉身向臥室走去：“您……跟我來看看吧。”

    休斯本來消弭一些的凝重更甚，旋即緊跟著米希的腳步。我不安地歎了口氣，然後也跟著起身向臥室走去。而推門前的最後一刻，米希卻忽然停頓，似乎想起了什麽的似的，又像是在見到琪那前在畏懼什麽，便輕聲問道：“斯瀚老爹……”

    似乎他一直都不願意問出這個問題，仿若吐出每一個字眼都是折磨一般。

    “被……那群該死的王八蛋……”

    休斯微微一愣，然後垂下眼簾。他的聲音很低沉，很陰霾，帶著晦暗的氣息。米希聽聞，低著頭，不說話。隻是頭低得更深了。

    他端著蠟燭，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然後踏進了門內。我和休斯也緊隨其後。盡管我覺得我從之前開始就像個路人一樣被無視，但此刻我和另外兩個人，外加一張床，在這個昏暗房間裏就顯得很是擁擠。

    臥室大約幾丈見方，狹窄且昏暗，牆壁上剝落的痕跡觸目驚心，寒風從牆隙灌進。清秀的少女蓋著被子躺在床上。驀地，精致的睫毛微微動了動，她艱難地睜開雙眼。

    “是……是您……”她看向休斯，眼神中閃著驚喜的光芒，掙紮著想要起身，“您來……了……”

    “別！你先躺著，千萬不能起來！”休斯焦急上前。而琪那嘴唇翕動，此時竟是發出不了任何聲音，隻能微微動下手指。米希見此，趕緊端了一杯水過來，小心地度進她的口中。

    琪那咽下水，低聲說道：“那……他……他……呢？”

    雖然琪那隻是含混不清甚至是艱難地吐出“他”這個字眼，但包括我在內所有人都明白“他”究竟是指誰。沉默，靜寂的沉默，琪那的麵容在時間的流逝下愈發蒼白。

    米希勉強打起笑容：“別擔心……老爹應該不會有事的。”

    他並沒有說謊，或者說他隻是假裝自己一無所知。這種事情，這種東西，他不忍心或者說根本就無法欺騙她。至多的至多，也就是安慰一下，給自己一個交代。

    琪那微微出神，睫毛稍稍耷拉了下去。她的呼吸漸於平虛，眉間的難過意味愈發深了許多。休斯沉默著，低頭看向蓋在琪那身上的單薄被絮，上麵暈染著觸目驚心的血跡。

    休斯上前一步，無言扯開被子。我在米希手中蠟燭的昏暗燈光下看見了令人膽寒的傷痕。一根箭矢，從琪那的腹部直接貫穿到身後。

    箭矢的尾羽閃爍著亮銀色，鋼鐵的光澤呈現出詭異的質感，與鮮血交織在一起形成詭異的顏色。鮮血從中不斷滲出，甚至染透了床鋪。

    “之前也有追兵追上了我們……我本來打算之後叫森特醫生過來的，自己不敢拔箭。”

    “如果不拔掉箭矢，會出人命的。”

    “我知道，可是……”

    米希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和艱澀。休斯看著琪那明亮的雙眸和愈發蒼白的臉頰，然後撇過頭來凝視著那觸目驚心的傷口。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輕輕握住箭矢露出的部分，另一隻手搭在傷口處。下一秒，他倏地抽出箭矢，琪那悶哼一聲，刹那間鮮血四濺如泉湧！

    “快！把被單撕下來一段給我！”休斯焦急大喊道，順手就接過米希遞來的布料，然後捂住琪那的傷口，環繞包紮了三四圈。

    完成這一切後，休斯微微喘著粗氣，向後走了幾步，靠在牆壁上，臉龐掩在陰影之下，但是麵容上的凝重依然能感受得到。

    休斯輕聲問道：“有沒有藥？”

    燭火搖曳，愈發微弱。牆壁上的灰塵和剝落的痕跡是如此陳舊。米希沉默了，方才不確定道：“森特醫生那裏……應該有吧？”

    休斯微微沉默片刻，當機立斷道：“沒時間了，我去雇馬車，半個小時後趕來。米希，你去找森特醫生。”

    “至於艾修……”休斯轉首看著我，神色晦暗不明，“這是三張一次性使用的念符，你拿著，使用時撕破它就行了。你要守好這裏。”

    我聽聞休斯叫我的名字，下意識愣愣抬頭。此刻米希看著休斯交給一名衣冠楚楚的俊逸少年三張不知名符咒，然後手指在那少年的額上微微撫過。

    當休斯的手指輕輕撫過我的眉心時，一股清涼之意綻開蔓延到了四肢百骸。我下意識低頭看著那幾張符咒，總覺得它們似乎亮了一下，但好像又是錯覺。

    “相信他吧。”

    休斯對米希小聲說道，然後大步走向門外。但米希在出門前雅利安不放心的回頭望了望。

    英氣非凡的少年愣愣地看向門外飛雪。

    ——

    “慕斯大人，已經確定了他們逃竄時的方向。”

    風雪飄搖，寒冷而寧靜的街道上凝聚著沉寂和肅殺的氣氛。一名鐵甲衛士，跪地向坐在馬上的慕斯報告道。

    “全體出動。”

    冷漠的聲音響起。

    一名名鐵甲衛士整齊劃一的向前快步走去。

    駿馬不曾嘶鳴。

    腳步聲空曠而肅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