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交錯的暗巷中飄蕩著輕盈的飛雪，流風從牆角的雜草上掠過。獨眼眯著眼，騎著鐵甲覆身的駿馬，隨意地走在這宛若蛛網的小巷裏。

    馬蹄鐵與地麵碰撞的清脆響聲有些零散，獨眼的鼻尖微微聳動，然後那餘下的慘綠眼眸微微眯著，看起來心中有些許猶疑。

    “嗯……”

    他沉默地馭馬向前。頃刻後，他身形微微一頓，然後驀地扯起馬繩，在嘶鳴中輕微側轉，然後停在原地。

    “怎麽起霧了？”

    以他為中心，延伸到四麵八方，衛士匆匆穿梭巷間進行搜索工作。不時，有著貧民被拽起，要求其配合搜查。而此時此刻，薄薄的、宛若陰影的淺淡霧氣開始擴散彌漫繼而籠罩著這裏……

    “千萬不要出什麽事情。”獨眼冷哼一聲，“如果不是不能進行城衛精兵的調遣，我會給你們這群雜兵配置鐵器？”

    ……

    托森的步伐些微遲緩，看起來有些疲憊。小巷內的風帶著清冷的意味，然而他卻感受不到冬夜的寒冷。天色將曉，甲胄外帶三發信號彈的重量背負在身上尤為明顯。一旁的同儕沉默不語，隻是機械重複著掃視和搜索的動作。

    霧氣漸漸濃了起來，托森的思緒漸漸蔓延，想到很多東西。比如平時隻是做些上不的台麵的收尾工作，今天忽然就被拉出來換上了鐵甲參加搜查工作……但漸漸他就發現不對勁了。腳步踩在軟酥的積雪上響起嘎嘣的聲音，可是自從剛才就沒能看見其他的搜查隊伍……或者說聲音都聽不見了。

    風帶動地上碎瓦，發出稀落的響聲。他放緩步伐，低頭走到同儕身側，小聲說道：“有沒有覺得不對勁？”

    “好像……是有點。”

    忽然有一股極其尖銳的危險感爆炸在托森的腦海，他下意識的向一側翻滾躲開。就在下一瞬間，他原先所處的位置就被一團從天而降的火焰占據，繼而爆炸將積雪燃燒殆盡，原先僵硬的土壤也變成焦黑的顏色。

    灼熱的風從前方湧起，掀動額間的發絲，托森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而同儕也立馬起身跑動起來，避免遭到二次襲擊。

    “我們遭受了襲擊！我們遭受了襲擊！”托森深呼吸著，一邊疾跑一邊高呼，同時從腰間抽出信號彈，向一旁拋去。

    風從遠方而起，帶來了濃鬱的煙塵。煙霧飄散著，托森不禁失神。

    他扔下的被點燃的信號彈的煙塵也隨風向後散去。

    “砰！”

    幾乎每隔幾秒鍾，就有一道濃鬱的煙塵燃起，間隔的距離還並不是很短。同時也隱隱約約傳來“遭受了襲擊”的呼喚。雪花飄舞著，他聽到周圍響起混亂的聲音。無數繁雜的馬蹄和腳步聲響起，托森這才發現這次的隊伍中不僅隻有他們這種雜兵，還安排了一定數量的鐵騎。

    他們是瘋了嗎？在小巷裏安排鐵騎？

    還是說……

    “走！去支援！”托森大聲喊道，同時鎖定某處煙塵疾跑而去。另一人踉蹌跟上：“你是瘋了嗎？那明顯是法術啊！巫師你是惹得起得嗎？而且指不定那位大人身邊有多少護衛！”

    “你什麽都不知道！跟我來！”托森忽而麵露凶狠之色，“走對路子了，我們就不用那麽憋屈！”

    ……

    獨眼沉默著，他很清晰地看見了先前一閃而逝的火光，還有爆炸的聲音。更遠的地方，有著最是濃鬱的煙塵和耀眼的火焰，還有十數處求救信號在嫋嫋升起消散。

    繁雜的馬蹄聲、高聲的求救……

    停住，下馬，收繩。

    獨眼悄然撕碎了一張符咒。

    刹那間他的身影躍至半空！踏著屋脊，他原本笨重的身體此刻卻顯得無比輕盈，在屋頂之間跳躍自如。狂風嘯起，他的輕甲獵獵飛舞。怒吼一聲，他徑直朝最後出現的那柱煙塵狂奔而去、

    “敵援！發現敵援！”

    “遭受襲擊！”

    “重複一遍！遭受襲擊！”

    這些聲音遙遠卻又極是真切。他徑直衝入那片彌漫開的煙塵之中，揮手想要驅散，卻發現莫名的感到手掌冰冷到極點。此處的空氣簡直冷若冰霜。

    徑直躍下地麵。視線所及之處，皆是濃鬱的灰色煙塵，但也能隱約看到模糊的人影。有人大喊，有人拚殺，每個人都沉浸在這片煙塵中。獨眼本想衝去搏殺……

    但……

    他微微愣住，心想這裏的煙塵……

    是不是有點濃了？

    不是一隻信號彈，而是兩隻，甚至四隻……

    如此濃鬱，甚至睜開眼睛就感到不適，呼吸就會難受……

    “全都給我住手！”

    猛地，煙塵中一把尖刀破開迷霧，飛快砍向獨眼。他驀地徒手向右撥開，然後焦躁怒吼道：“都娘的給我住手！這是陷阱！”

    “發現敵襲！”

    隨著這一聲歇斯底裏的高喊，兵刃相接的聲音更加激烈。火花四濺，金戈相撞。

    根本沒有人理會他。

    城衛之中奉行成果主義。你去辦案，無論用什麽方法，能拿到罪犯就行；你去辦事，無論用什麽手段，能讓上頭滿意就行。所以相應的，搜查和剿匪這種事情，拿出成績就行了。

    已經殺紅眼了。

    一名鐵甲衛士持刀從空中躍來，斬開迷霧，直直劈向獨眼。獨眼怒喝一聲，右手成拳直接打去。那名衛士被直接打飛，在地上翻滾幾圈後再無聲息。而他的身後卻忽然出現一把長刀，趁機劃出一道極長的傷痕。

    鮮血在流溢。

    獨眼清晰地感受到疼痛的存在。他的聲音淹沒在這浩大的人潮裏。他低下頭，慘綠色的眼眸中湧現出瘋狂的色彩：“完了……如此嚴重的損失……大人一定不會放過我的……”

    他緩緩抽出腰間的長刀。

    此刻鮮血飛濺，每個人臉上都是狂熱的表情。他們嘴角帶著嗜血的笑容，不斷揮刀斬向昔日同儕卻不自知。在這灰色煙塵中，一切都被掩蓋了。

    忽然又有嗤啦嗤啦的聲音響起，那是信號彈燃燒的聲音。

    按理說罪魁禍首需要再每個地方都主導局勢，那麽現在又是誰為這裏添加了新的信號彈？

    獨眼揮刀不斷向左右斬去，刀勢大開大闔，氣勢睥睨，接觸刀鋒之人無不倒飛而出。他猙獰狂笑著，長刀上滿是鮮血在流溢。

    忽然有什麽東西被扔了過來，他下意識回身揮刀斬去——

    嗤啦。

    ……

    “真的沒問題嗎？”

    “相信我，危險中才有最大的利潤。”

    “可是跟那等人物交易……”

    “放心。”

    托森走到牆邊，蹲在不遠處，看著獨眼的背影，冷冷微笑道：“他的腦袋，價值夠高。”

    ……

    猛地燃燒起來，信號彈在獨眼麵前爆炸開來，濃鬱的煙氣直接灌滿了他的口腔。獨眼大口大口咳嗽著，而有一把刀便趁機斬來。獨眼心神微動，驀地回斬而去，堪堪擋過了這一擊。此時視線內全是煙霧，獨眼原先瘋狂的心跳冷靜下來，分析著這裏煙霧濃鬱，自己看不到對方對方也看不到我。

    但是下一秒他就明白自己錯了。兩把鐵刀破開煙霧，顯出真身，直接從左右掃向他！對手根本不需要知道他在那！獨眼咬咬牙，向後瘋狂退去，接連幾步才堪堪穩住身形。

    然而這樣還隻是單純的序幕。下一瞬間，在獨眼還未定住身形的刹那，驀然一蓬赤焰從身後射來，漩炸形成璀璨的光芒。他連忙向側方翻滾閃避，模樣極其狼狽。

    而他早先所處的地方，此刻已經炸成焦黑崩裂的模樣。殘雪融化，小巷衰敗牆壁因為餘波也崩出細密的裂痕，火光猛烈搖晃著然後顫顫熄滅。

    獨眼微微瞥眼向身側的爆炸處看去，他的呼吸聲極其粗重。他抹了把額汗，扶著膝蓋，抬首看著麵前的濃鬱煙霧，笑容中帶著猙獰的瘋狂意味。

    “巫師大人……原來如此，這裏有著您這種人啊。”他頓了頓，冷笑道，“所以搏殺的士兵中……還有您的護衛吧！”

    巫師高貴而優雅，在他們的身邊，往往圍繞著成百上千的武士護衛。而按那蓬火焰的爆炸強度，這位巫師的修為著實高深無比。

    那麽就隻能先走人了。

    小巷四通八達，每一寸陰影之中都有著正在廝殺的人。寒風湧動，煙霧卻沒有散去的跡象。獨眼咬咬牙，大步向煙塵之外衝去，左右揮砍著大刀不斷撥開接踵而至的劍刃。空氣的硝煙味道很是濃鬱，接連數蓬火焰瞄準獨眼而來，頻頻爆炸留下熏鼻的氣味，土地和石塊也焦黑碎裂。

    他反身一刀揮砍而去，架住了一把尖銳的鐵劍。猛揮而出，那出劍的人明顯踉蹌後退數步。奇怪的是現在也沒有火焰尾隨而來，但獨眼也沒時間想那麽多，又是一刀撥開不知何處砍來的劍刃，他連忙向前大步跑去。

    就快出去了……

    堅持住……

    周圍滿是隱約的人影，交織重複不斷搏殺，形若地獄中的餓鬼互相蠶食。濃鬱的灰色的煙霧中還有著火光，獨眼在繁複的人群中搏殺，大口大口喘著氣，神情焦躁不安。

    左邊有刀揮過來了，前麵是兩把互相撞擊的劍刃……

    右前方有人撲過來了……

    有人大喊我要為我的朋友複仇……

    後麵有把刀出現……呃……什麽！

    獨眼的思維在頃刻間停止。那把出現過很多次的，從剛剛開始就糾纏他到至今的刀刃，此刻從側方插入他的手臂，鮮血狂湧而出。鮮紅的顏色染紅了雪地和刀刃，獨眼的喉嚨發出含糊不清的咕噥聲。他已經很接近煙霧的邊緣了，可有一把刀拖住了他。

    “啊……混帳你給我去死！”獨眼瘋狂大吼道，左手拿過鐵刀徑直向後斬去，同時順勢從那把刀刃上抽出手臂，“去死啊！”

    他的麵容因為疼痛抽搐，病態的綠色眼眸中滿是尖銳的憤怒。可那把刀如同鬼魅般抽回去了，主人留下一連串的腳步聲。獨眼大口大口喘著氣，強自鎮定下來，心想隻要出了煙霧就能看清了就能殺了這個該死的混蛋了……

    他邁動步伐，朝前方飛奔而去。

    不過兩三秒。

    獨眼堪堪停下，卻沒能刹住，被不知何時出現的石塊絆了一下，踉踉蹌蹌向前跌去數步才緩了過來。他明白接下來肯定有突襲而至，便嚐試做出最後的努力，準備從腰間摸出保命的物件……可是已經有把刀從後方追來，以極快的速度徑直劈去，從他頭盔與盔甲之間的間隙砍向咽喉，帶著決絕的力道與難以想象的嗜血。鮮血在心髒的泵動下從咽喉處如同箭矢般射出……

    而獨眼，捂著傷口，跌跌撞撞地倒下。

    倒地，不起。

    可一隻手忽然動了動，然後顫巍巍地向前伸去，極其艱難地爬著。

    一寸，一寸。

    鮮血被拖曳出觸目驚心的痕跡。

    兩丈而餘，再次伸出的手，卻在空中搖晃了一下，然後忽然無力的倒了下去。

    在這裏，在即將離開煙霧之處，煙塵漸漸消逝，而天光從東方破開雲霧，照射在那隻向前伸出卻無力倒下的手上。

    獨眼慕斯，死絕。

    更新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