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所謂狡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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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很久以前,有人說過狡兔三窟,意即狡猾的野兔會為自己找到合適的退路。就比如休斯,他既然突發奇想帶著我來到下城區,那麽就已經準備了自己的退路。

    不得不說,這種手段的確高明無比。

    ……嗬。

    事實上,這種事情很早以前就已經有過預兆了。他掌握著超現實的本領,類似於巫師。那麽問題來了,誰是他的導師?

    況且作為掌握著魔法的巫師,能維持長時間的禦風而行就已經是出類拔萃之人,更何況像休斯這種兼具作戰能力之輩。所以他本身的能力就很有問題,或者說很特殊。那麽他的導師就絕對是更為神秘的存在。

    旅館裏的風有些蕩漾,鈴聲清脆悅耳。我住在二樓最裏間的客房。躺在床上,我的視線凝望向窗外漫天繁星。星光清亮,穿過風雪映在窗欞間,在房內臨窗的書案上投曳著街旁的枯枝剪影。

    那名老人……

    我微微抿起嘴。在我來到房間之前,休斯還有過零散的說話聲音。通過凝神細聽,我得到了堪稱重要的信息。老人被稱作“迪蘭”,他就是休斯的導師。而休斯所掌握的超現實力量的確如我所想,並非巫師的“魔法”。

    那是念術。

    晌午時分,我們來到了這座旅館,也順利入住。老人的話語中雖然並沒有夾雜憤怒、不滿抑或是嘲諷的態度,但是從那名禮服少女的言語中我卻有種奇怪的感覺。如果說在老人與休斯之間的對話來看,那麽他們就像是一對和睦的師徒。但是從身穿黑色禮服的思禾來說……

    休斯早年出國去蘇瀾公學留學,是因為與導師迪蘭決裂。

    下午在臥房裏沐浴,換上嶄新衣裳然後休養生息。臨近傍晚的時候草草解決了正餐的問題,繼而便各自回房休息了。其間大家雖然有過三兩句對話,可看起來都很疲憊,交流並不多。

    ……罷了。

    我攏緊了被絮,微微眯起眼,不再想那些胡亂的事情。

    終於平靜了,要好好休息一下了。這段時間太累了。

    有著那位老人的坐鎮,這座旅館應該是徹底安全的。

    沉沉睡去。

    ……

    “林河川。”

    你是誰?你在喊誰?

    視線裏的一切混亂如虛無,扭曲著形成難以想象的片斷橫流。無數黑白相片扭曲著在我眼前扭動,從嬰兒開始,有人的每一刻的人生都被紀錄下來,清晰地纖毫畢現,完美的呈現在我的麵前。

    不,還差些什麽。

    耳畔是那種老式機械運作的嘈雜聲音,所有的一切都凝結成一幅幅黑白色的相片,然後開始滾動。

    “這是你自己造成的……”

    “你需要為自己承擔責任……”

    “你明白這一切的緣由……”

    砰——

    左輪手槍的撞針猛然敲去,帶起巨大的力道將子彈送出了槍膛。火花迸濺,血液四飛。

    嗤啦。

    嗤啦。

    “嗬。”

    一聲輕蔑的聲音,響起。

    恍然間世界像是爆炸般四散扭曲,視線裏的一切向自己湧來,帶起尖銳的刀鋒般疼痛。

    真是令人難以忍受的刺骨寒冷……

    誰來救救我……

    刹那間熟悉的,類似於電流的聲音再度扯起——

    嗤啦。

    ……

    星光燦爛,映射在臥房裏的每一寸陰影之中。夜色之中的風雪清淺飄揚,悠悠旋轉著宛若淡白花苞兒。有瓣雪花隨著風輕輕蕩進臥房內,帶起輕柔的意韻。

    ……嗬。

    我的心跳漸漸平緩下來,原先那種心髒跳動著幾欲震破耳膜的感覺已然消失。身體漸是趨於平靜,急促的呼吸開始平複。

    詭異的噩夢。

    也許是精神壓力過大的緣故,才會出現這種不知所謂的噩夢。那把左輪手槍……停住,不能思考下去了。

    大腦中滿是尖銳的刺痛。我微微蜷縮著身子,呼吸重新急促起來。將一切可怖而令人難受的事情從意識中清除,這才堪堪放鬆下來。

    躺在床上,我看著磚石漆灰的天花板,沉默了會兒,竟然微微笑了起來,卻也因此輕輕咳嗽。終究還是有些事情是讓人煩躁到無法忍受的。如是想著,我沉默換上衣裳,然後起身,在床上抱膝而坐。

    房間裏隻有小聲的咳嗽,卻像是重病孤獨的老者一樣無比寂寥而孤獨。一種深刻而尖銳的刺痛悄然出現,在我的心中劃出名為“排斥感”的事物。

    為什麽總會有這種感覺?就如同被世界排斥,或者說與世界疏離。

    砰。

    驀然間,似乎有什麽聲音響起。

    所有思緒戛然而止,身體倏然進入備戰狀態。那就像是受到來自天敵威脅的感覺一樣。

    輕靈地穿上板鞋,隨意掃過自己身上的每一寸地方。簡單的布衣和褲子,外麵還覆蓋著淺棕的皮革背心。底料很厚,然而保暖有餘防護不足。

    站在床邊,星光穿過風雪,映下我的身影在麵前的地板上,並沒有投在房外的走廊上。我低首瞥了眼,確保走廊間不能單以視線察覺到這裏的異動。

    這座旅館的每扇房門的建造技藝都極其精細,雕花鏤空的工藝那更是不必說。然而也因如此,房門遮蔽掩護的作用也就大大降低。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來,我將身體向側邊挪了挪。然而那一道身影穿過房門前的時候,我卻沒有料到那人的身份。

    略顯平坦卻能看出曲線的身體,纖細的腰肢,裸露在外的肌膚在星光下顯得嬌嫩無比……然而這些都不是重點。

    那是思禾。

    她弓著腰,眼眸看向走廊前方,像隻貓兒躡手躡腳地走著,隻是手裏牽引著數條淡白色絲線。那些絲線就像是遊蛇一樣,遊走盤旋從我的房門雕空的地方湧進。有支絲線懸空晃悠著騰來,輕輕靠近我的鼻尖。我連動都不敢動,隻是維持著一種僵硬的姿態。

    淡白色的絲線如同有著生命一樣,輕輕弓著,遊離在我身邊。約莫三四秒後,那些絲線慢慢退去,繼而消失不見。

    她想做什麽?

    先前有一股極為濃厚的危機感從腦海中爆發,甚至讓心髒有著刺痛的感覺。然而她終究收回了絲線。我心想也許是她察覺到了什麽,可再者絲線沒有下手,那就說明情況尚可。

    但是……

    我的房間在走廊最裏間,房門正對著樓梯口。往後再去,首當其衝便是休斯的房間。

    謎樣的事情。

    星光從窗戶灑在旅館裏,夜色濃鬱清淡。今天的夜晚靜謐而安寧,我皺眉想著一些零散的事情。思禾深夜潛入二樓,究竟是所謂何事?

    這座旅館共有三層。一樓是前台和老人的起居室——當然還有思禾的閨房。思禾看起來是老人的孫女兒。二樓便是客房。但更謎樣的事情還有,比如說這座旅館竟然沒有任何一名旅客。

    這座以淺棕為主色調的旅館終年無客,這對於生意人來說是極其怪異可怖的一件事。然而迪蘭導師也不像是生意人。他和藹的麵容,平緩穩碩的步伐和平靜的語調很容易博得人們的好感。不如說他像是教養良好的貴族。

    “嗬。”

    我隱約聽到了一聲短促的冷笑。

    那是從隔壁傳來的。

    我微微怔住,同時下意識悄悄附耳聽去。

    “導師,您看我說的沒錯吧?半夜起來,心中很是不平靜。看來我的預感很準確啊。”

    除開謎樣的沉默以外,我還聽見壓抑著怒氣的呼吸聲。清脆悅耳的聲音忿忿響起:“你這個人渣,竟然在女孩子臥室裏動鬼?”

    “並不是,並不是,”有人微笑著否定,“當初就技藝不精的人現在還想挑戰師兄?不得不說,盡管你是迪蘭導師的血脈,然而你的才華卻往暴力方向發展。念術是技巧性的東西,不是你這種蠻力能搞定的。”

    一聲被及時壓製住的悶響傳來。

    我驚恐的發現自己房間的牆壁微微有些開裂,想必那是隔壁有人以極其猛烈的力道錘擊牆壁。旋即,一陣亮光閃過,裂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闔上。

    老人歎了口氣,平緩而寧靜的說道:“乖孫女,不是跟你說了嘛。以前的事情就算了。現在這個世界上還記得念術的有幾個人?”

    我心神微動,嘴角輕翹,感覺聽到了很有趣的事情。

    我開始飛快地思考著。以前的事情……多久以前?休斯現在堪堪二十有餘,而思禾看起來也不超過十七歲。如果推算回去,對一個人影響最大也最深刻的童年時期就有可能。然而從思禾的童年時期算起,時間有些對不上。

    稍等,如果加入公學的就讀時間進行推算呢?

    “可是……可是……”如黃鶯般悅耳的聲音帶著點哭腔,“可是我就是討厭他啊!他這個人連良心也沒有!”

    休斯當年大抵是十六歲……不,再往前推一些。

    “那事的確是我不對。白天我也私下找老師道歉過了……”

    “道歉有什麽用!”

    如果說是找老師道歉的話,那麽事情基本可以確定為當年他與老師之間的矛盾了。而從他目前的念術水平來看……能與鐵騎匹敵,大抵時間也不短了。那麽,具體的時間是在……

    “別這麽想嘛……”老人笑了笑,揉著孫女的小腦袋,“那也不是什麽大事。”

    “不是什麽大事……”隱隱有著抽噎的聲音傳來,“那不叫大事?”

    對於迪蘭導師而言,那麽溫藹的老人,什麽會算是大事呢?

    所有的聲音都歸於沉寂,隻有思禾微微的抽泣聲。

    而此刻,休斯的聲音在沉默了很長時間以後,此刻終於出現了:“的確是我的不對。思禾,對不起。”

    ……稍等。

    太奇怪了,休斯向少女道歉時太奇怪了。

    為什麽休斯與思禾談論的事情有些微妙的感覺?

    我皺著眉,微微抿起嘴。

    不,如果有著其他的原因吧……

    再把時間往前推,那麽那件事情發生的時間點是……

    五年前!

    我的瞳孔下意識收縮。

    ……果真是狡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