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依舊是古城，隻不過在慢慢變老。古城裏的人們，比古城衰老的更快些。

    河邊上，七八個孩子圍繞著一個孩子轉圈兒，把髒水灑到那個孩子的身上，附帶過去的還有幾塊泥巴。傻子在那兒樂嗬嗬的，以為自己很重要，是小夥伴的中心，是必不可少的人呢。是啊，在這群孩子看來，傻子確實是不可或缺的玩弄對象。若風和若雨，看到這一幕跑了過來。

    “放開念義，不要欺負他。”若風喊道。

    “我們不欺負傻子，那我們欺負誰啊？”一個大孩子說。

    “還不是因為你，秦和，你在這裏麵算是最大的，就是你帶頭欺負念義的。”若風說。

    “我就是欺負他怎麽樣？”秦和說著，一腳揣在念義的肚子上，念義倒在了那裏。

    若風再也看不下去了，衝上去對著秦和就是一拳。秦和也不甘示弱，和若風廝打在一起，但是他的力量比若風的小，就呼喚身邊的夥伴：

    “你們還愣著幹什麽，一起揍他。”

    幾個孩子一起上了，本來有一定優勢的若風招架不住了，雙拳難敵四手，況且還是這麽多的手呢。若風也被推倒在地上。若雨被嚇壞了，不知道怎麽辦，跑向小木屋去找老林。

    “林爺爺，念義哥被秦和他們幾個欺負呢。我哥哥過去幫助念義，也被他們圍在了中間。”小若雨說道。

    老林放下手中的網，就跟著若雨過去。年邁的老林。已經跟不上若雨的腳步了，這個六歲的小姑娘，小跑一段兒還要停下來等一等老林。

    “若風，讓你保護這個傻子。”秦和騎在若風腰上，狠狠打了若風一拳。

    “他是我的弟弟，我當然要保護他。”若風抓住了秦和胳膊，說道。

    “他哪是你的弟弟啊，又不是你娘生的，誰不知道他娘在生他以後就死了，他就是個沒娘的孩子呢。”秦和哈哈大笑道。

    遠處趕來的老林聽到這句話，大呼一句：“放開念義，你們這些兔崽子。”這幾個孩子聽到老林的聲音後，就四處逃散而去。還不時的回頭做鬼臉，叫著“林傻子，林傻子，老爹像爺爺，老娘死得早”老林過去，看著全身泥巴，還樂嗬嗬的林念義，氣憤之極，狠狠地打了念義一個耳朵。

    “不爭氣的東西，人家打你，罵你，你還不還手，還在這裏傻笑。”

    “林爺爺，這不能怪念義哥，是那些壞孩子成心欺負他呢。”小若雨說。

    “是啊，林爺爺，確實不能怪念義，是那些孩子太壞了。”若風說。

    老林拉起念義的手，蹣跚地走回家去了。若風拉著妹妹若雨的手，也回家去了。

    漢生家中。

    “這是怎麽了，渾身是泥，是不是又打架了。”漢生媳婦看到若風這個樣子回到家裏，氣憤地說。

    “沒有呢，娘，是哥哥看到秦和他們欺負念義，才和他們打架的。”若雨說。

    “念義，這孩子。你林爺爺知道這事兒嗎？”漢生說。

    “林爺爺知道這事兒，是若雨帶著林爺爺趕過去的，林爺爺還打了念義一個耳光呢。”若風說。

    “什麽，你林爺爺居然打念義了？”漢生追問若風道，轉過頭，看了自家媳婦一眼。

    “是呢，念義不笑了，呆呆地站在那兒。後來被林爺爺拉回家裏去了。”若雨說。

    漢生看著媳婦，媳婦也看著漢生。漢生說：“若風，你和若雨兩人趕快吃飯，吃完飯就在家裏好好呆著，我和你娘去念義家一趟。”若雨也要去，被漢生阻止了。漢生和媳婦帶著一些糕點，來到了小木屋。老林看到漢生和他媳婦來了，讓他們坐下，並倒了一杯水，說：

    “你們怎麽來了？”

    “若風和若雨把下午的事兒給我們說了，老林，念義這麽小，你幹嘛打他啊。”漢生說道。

    “今天下午也是氣的，念義這孩子，這麽大了，也不會說話，就知道在那兒樂嗬、傻笑。”老林無奈地說道。

    “氣也不能打孩子呀，打也沒有用的，念義才七歲，或許長大一點就會好了。”漢生媳婦安慰著說道。

    “不知不覺都七年了，素珍走了也七年了。我隻是希望這孩子能像正常孩子一樣就好，我也不求什麽大富大貴，平平淡淡地過日子就行。可現在，怎麽成這個樣子了。素珍啊，我對不起你。”老林抽噎說著。

    “前些日子，王嬸兒來過一次，看著這個孩子，要我好好地照顧他，要對得起素珍，這可是素珍用命換來的。我何嚐不知這是素珍用命換來的，隻是這孩子這樣，我不知道如何做了。我都一把年紀了，說不定哪一天就去了，到時候誰來照顧他啊。”老林接著說道。

    漢生和媳婦沒有再說話，放下糕點就回去了。運河上的風很大，但是再大的風也吹不散老林心頭的陰霾。小木屋在風中搖曳，因為堅強的老林在裏麵，所以小木屋顯得那麽地牢固。

    好幾天過去了，風依舊很大，運河上的船隻很少，很多年輕的後生都在家裏，等待這場風過去。隻有幾個強壯的後生，在運河上打漁。老林看著這天氣，都好幾天了，如果再不出去打漁的話，念義就沒東西吃了。解開繩頭，撐起長篙，開始捕魚。

    風逐漸變大了，那些強壯的後生開始準備收網回家。看到老林還在那兒費勁地收網，就劃過船來，幫助老林收網，收網後就各自回家了。老林把船停靠在自己家的小木屋旁邊，就把幾條魚拿上去，燉了一小鍋魚湯，端到了念義的身邊。

    “快把魚湯喝了吧，趁熱喝。”老林看著自己的傻兒子大口大口地喝魚湯，又想起了素珍。人這一輩子，過得真快。來不及準備，就已經在死亡的路上了。任何事情啊，都是那麽地困難，困難地連呼吸都變得費事。屋外的風更猛烈了，又開始下雨，放心不下自己小船的老林，準備將小船再拴一下，可別讓風刮跑了。大風吹著雨，狠狠地打在老林的臉上。老林把船又重新固定了一次，在回走的路上，栽了一跟頭，倒在了木屋的台階上。麵前浮現的是素珍的臉，是他們在一起的時光，素珍的笑容真好，伸出手拉住了素珍的手

    老林就這樣走了，有人說，老林走時是麵帶笑容的。老林走了，放下了這個古城的所有，放不下的傻兒子念義也放下了。在埋葬老林的時候，天放晴了，天邊出現了彩虹。人們看著念義，這個傻子體會不到傷痛，也體會不到什麽是永遠的離別，還在那兒樂嗬嗬地笑著。沒有人注意到，傻子的眼角，有一滴淚水，裏麵有彩虹的顏色，除了若雨。老李拄著拐棍過來，眾人讓出一條路，來到老林的墳頭，用孱弱的聲音說道：“老林走了，留下了一個傻兒子。一個善良的人倒在了父愛的路上，這條路我們替他走完。”

    運河上，再不會有老林的身影，那個撐起長篙的老人。古城進入了深夜，月光把小木屋照得通白，白得像天上的天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