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蠟丸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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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玉成和李暠在玉禹館談心之時,先生和尹之耀正在縣衙查看一封信。吳達昨夜已經在監牢中用藏在頭發裏的鐵絲自殺了,但是仵作從他喉嚨裏找到了一個未完全咽下去的蠟丸,蠟丸裏封著這封信。信上的字體並非漢字,而是十分古怪,信的最後有一個更加奇怪的印章。縣衙裏無人能識,因此尹之耀派人去請先生來看。先生剛準備出門,李暠就來訪了,因此耽擱了些時間,一見到玉成,先生就做了甩手掌櫃,把客人扔給了玉成,作為讀書人,相對與故人之子相見的尷尬,他還是對特別的文字更感興趣。

    先生拿著那封信仔細端詳,顯然他一時也辨識不出上麵寫的是什麽文字。尹之耀緊張的問:“如何?”先生說:“這字體十分眼熟,我定是見過的。一時想不起來,若是能夠確定是哪國或者哪族的文字,我藏書裏倒是有字典可以比對漢字。不如你再去接玉成來看看,她比我年輕,記性好的多。”尹之耀點頭,再次派人前往玉禹館。

    玉禹館書房裏,尹玉成接過李暠遞給自己的玉,溫和的笑著:“我的名字裏有個玉字,因此人人都認為我該喜歡玉,總有人送我各種玉石,我的聽竹軒裏專門有一間屋子用來放這些珍貴的石頭。你救了我的命,本該我送你禮物才是,倒讓你破費了。”尹玉成看也不看,就把那塊玉放進了懷裏,李暠看著尹玉成的笑容倒有些敷衍,心知她以為自己也不能免俗,送玉來討好她,不由得問她:“這塊玉你不喜歡嗎?”玉成禮貌的說:“我很喜歡,多謝李公子。”李暠點點頭:“看來你是真的不喜歡。你的玉太多了,故而不記得了,這是你昨天遺失在那湯餅攤子的。我家裏現在的境況哪裏送的出這麽貴重的東西,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尹玉成十分驚訝,連忙把懷裏的玉拿出來看,果然和自己昨日出門前隨手拿起帶著的那塊玉有幾分相似,不由得紅了臉:“李公子,我向你陪不是。是玉成疏忽了,謝謝你幫我找回來。”李暠看著對麵這位從小錦衣玉食的大小姐,語氣裏有幾分苦澀:“好東西太多了,往往會不知道自己最喜歡的是什麽了。”

    尹玉成聽說他話裏有話,正待要問,尹之耀派來的人到了。尹玉成邀請李暠和自己一起去縣衙,李暠怕她孤身一人路上有危險,就答應了下來。兩人一路走,一路聊讀過的書,去過的地方,竟然有說不完的話。尹玉成冰雪聰明,和李暠聊天中,基本猜到了他之前的人生經曆,不由得對這個人升起了憐惜。李暠生平是第一次和一個女子走的如此之近,聞著從玉成身上傳來的陣陣香粉味道,心中竟然暗暗希望這條路再長些,再長些。然而姑臧城並不算大,兩人很快就看到了縣衙的大門,尹玉成忽然轉了話題,問李暠:“李公子,你來姑臧所為何事?如果方便告訴我的話,我想看看能否幫得上忙。”李暠笑笑:“我來找我弟弟。我十五歲喪母之後,孤身回到李家,之後到敦煌讀書。我年僅八歲的弟弟被帶到了酒泉郡他伯母處撫養,我今年才知道他那位伯母在五年前就得了重病,去年去世了。我已經成年,想將弟弟找回來一家團聚。”尹玉成輕輕說道:“你弟弟來了姑臧?”李暠說:“我也不知道我弟弟在哪裏,我在酒泉沒有尋到他,他的親戚告訴我,他出門遊學了,我來姑臧不過是碰碰運氣。我弟弟在當地以孝道聞名鄉裏,十歲開始照顧生病的伯母,一直照顧了四年到伯母去世。他那時候還那麽小,真是不知道如何做到的,我真的不是一個好哥哥。我已經七年沒見過我弟弟了,不知道他現在哪裏,過得好不好?”玉成聞之動容,她把頭扭到一邊,李暠還是清楚的看到眼淚從她那明亮的大眼睛裏流出。李暠呆呆的看著她,這個聰慧的女子,她在因為我而流淚,他笨拙的掏出一方手帕遞了過去,玉成接過擦了擦眼淚,破涕為笑:“我不該哭的。我想你和你弟弟一定會團聚,最艱苦的日子都已經過去,你們已經長大了,不是嗎?”李暠重重點頭:“是!”尹玉成將手帕遞回給他:“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我先生常說我最大的缺點就是心太軟。我倒沒覺得心太軟有什麽不好。”李暠再次笑了:“是,很好,真的很好。”然後他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從喪母以來從來沒有一天笑的次數這麽多,笑容這麽真切。

    尹玉成決定要幫李暠找到弟弟,她剛想問李暠他弟弟的名字,卻看到小茹邊跑邊喊的衝了過來,尹玉成略有些頭疼的想,自己的貼身丫鬟,這儀態到底是隨了誰。

    小茹非常驚喜的跑過來:“姑娘,姑娘,我把大黃送回家,就去玉禹館尋你,知道你來了縣衙,我也趕過來了,還好追上了。”她嘰嘰喳喳的忽然看到旁邊站著的李暠,嚇了一跳:“這不就是昨天那位恩公嗎?小姐你沒有大黃是怎麽找到他的?”玉成暗暗憋氣,還是一臉平靜的回答了小茹:“在先生那裏偶遇了。”小茹依舊滿臉訝異:“怪不得姑娘你要去先生那裏,原來還有這樣的緣分。這位恩公你穿這麽少,不冷嗎?”尹玉成聽到小茹這句話,幾乎要無語問蒼天了。現在是農曆十一月,已經進入冬月,姑臧城裏的人大多都穿上了棉衣,最不濟也穿著夾衣,而李暠從昨天救尹玉成到今天在玉禹館遇到,他都隻身穿單衣,玉成早就看在眼裏,但是以她的教養,她是不會問李暠的,隻是心中暗自揣測可能是李暠沒錢買棉衣,也在心裏暗中計劃著如何請三哥不動聲色的給李暠送上兩件過冬的衣物。沒想到別人都是看破不說破,小茹這個小丫鬟一來就大聲嚷嚷出來了,尹玉成有些無奈的看著李暠,沒想到李暠卻很平靜的回答小茹:“我是習武之人,並沒有那麽畏寒,冬天也不用穿棉衣的。何況苦其心誌,勞其筋骨,正是對自己的磨練。”最後一句小茹聽不懂,尹玉成卻是明明白白,她用了《孟子》裏的話“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來鼓勵李暠,李暠現在回的這句也正是出自《孟子》裏的同一篇目。尹玉成極為讚賞的看著李暠,她欣賞的就是真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大丈夫。

    三人一起踏進縣衙,尹之燦也在,他跟著妹妹看到她進了玉禹館之後,就來到縣衙找二哥。尹之耀看見李暠立刻上前寒暄,向先生介紹這是妹妹的救命恩人,先生說:“李暠賢侄是我的故人之子,不是外人,就讓他留在這裏一起聽聽吧。”此時先生在那封信的研究上已經有了突破,他故意把信交給尹玉成,要考考她。

    尹玉成接過信,不避嫌的和李暠一起研讀。李暠先捏了捏信紙:“這種紙並不是西域所產,應該來自漢地,極有可能是長安。”尹玉成也捏了捏:“你怎麽知道的?這我可看不出來。不過這信上最後的印章,我見過。在前秦皇帝給陛下的私人信件中,他用的就是這方私章。”尹玉成這句話說出來,尹之耀極為驚訝:“小妹,你在哪裏看到的?”尹玉成有些顧慮的低聲說:“在父親的書案上,陛下把信件給了父親,讓他起草回信,我就無意中看到了。”先生大笑:“好個無意。玉成你過目不忘,我相信你沒記錯。繼續說,這字體你可看出來端倪?”尹玉成看著先生和李暠讚賞的目光,繼續說道:“既然確定這是苻堅的私章,那這文字多半就是氐族的文字了。我記得先生那裏有各種文字的詞典,回去查對就能夠知道信的內容了。”尹之燦道:“不用那麽麻煩,二哥手下就有氐族士兵,讓士兵前來翻譯即可。”

    先生不說話,尹玉成卻搖了搖頭:“三哥,不可。這信既然是從吳達屍身的蠟丸裏找到的,意味著內容極為機密,若是這翻譯的士兵知曉了大秘密,就算我們放過他,對方為了封口,他也恐怕凶多吉少。信交給我吧,我今晚通宵也要把內容查對出來。”先生點點頭:“玉成心地仁厚,就按照她說的做吧,雖然玉成會辛苦些,但至少不會枉害人命。”尹之燦臉一紅:“是學生考慮的不周。”

    李暠在一旁拱手:“先生,晚輩剛才想到這犯人用蠟丸包裹著信,似乎不是要毀掉這封信,反而是有保存的意圖。”尹之耀:“我也是這麽想,否則那吳達臨死前把信毀去即可,不必把信封在蠟丸裏,再吞下蠟丸。”李暠:“尹兄,不知姑臧縣衙犯人死後屍身都如何處理的?”尹之耀:“都是扔到亂葬崗。”兩人對視一眼,都笑起來:“今晚亂葬崗,甕中捉鱉。”兩人一時之間倒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當晚,月黑風高,尹家的人都沒閑著。小女兒尹玉成熬夜對著詞典,翻譯出了那封信,信的內容讓她大吃一驚。而二哥尹之耀自去布置人手,在亂葬崗要生擒來取蠟丸的吳達同夥,至於當時情景有多危險,打鬥有多激烈,尹玉成並不關心。

    次日上午,尹玉成頂著黑眼圈,來到縣衙的時候,吳達的同夥已經落網多時,並且已經受了一頓刑罰,押入了大牢。李暠也早就來到縣衙,他想請尹之耀幫忙在姑臧城裏尋找自己的弟弟,尹之耀已經滿口答應。尹玉成立刻私下單獨告訴了尹之耀密信的內容,兄妹二人一致認為信的內容事關重大,必須與先生商議。因為先生今天沒來縣衙,尹之耀讓尹玉成先去玉禹館,自己和尹之燦隨後就到。臨走前,尹玉成回身問了一句:“二哥,昨晚抓到的吳達的同夥是怎樣的形貌?”

    尹之耀看著文書,隨口回答:“是一個小乞兒。”

    尹玉成登時愣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