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前路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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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郭瑀的事情,尹文被張天錫盤問了多次,他隻推說就是請了個落魄的讀書人教自己子女讀書,對方不肯說姓名,他也沒多問。張天錫問來問去,尹文就咬死了這麽說,而反問是誰說那教書先生是郭瑀的,大家都知道郭瑀一向隱居,怎麽可能在姑臧城中住上十年,並表示願意當麵與那告密的人對質。一番話倒把張天錫給將住了。

    張天錫其實也沒有十分的把握,他這消息來自近臣梁熙,是梁熙手下在張掖遇到了樂知,無意中聽樂知說他家先生姓郭,敦煌人士,梁熙結合了這兩個信息就推斷出玉禹館裏是郭瑀,也算是個人才了。但梁熙也不過是猜測,黃門在玉禹館裏沒有找到任何可以證明郭瑀身份的東西,張天錫當然不能讓梁熙出來和尹文對質,隻好擺擺手讓他退下。

    此時的長安城裏卻是一片山雨欲來。前秦天王苻堅今天的心情可以說非常的不好,他沉迷於慕容衝的美色,引起了朝中很多大臣的勸諫,特別是丞相王猛,因為男寵的事情嚴重損害了天王的形象,隻要苻堅召見他就會提到放走慕容衝的事情。昨晚苻堅酒喝的有點兒多,又有國事找王猛商議,竟在王猛開口祈求放走慕容衝之時,點頭應允了。

    王猛祈求的時候也沒抱什麽希望,他沒想到兩年來的堅持,居然在意想不到的情況下開花結果,真是大喜過望,立刻以苻堅口諭,放慕容衝出宮。慕容衝雖然男生女相,卻心智十分堅定,盡管受到侮辱,他也從未想過要了斷自己的生命,一得到盼望已久的機會,慕容衝毫不猶豫,拿上一百兩銀子,別的什麽都不帶,就消失在宮門外。

    等到苻堅酒醒,想召慕容衝之時,才有宮人提醒他,昨天他親口下令放走了慕容衝。苻堅真是追悔莫及,但是他又是愛才之人,不能因為此事責罰丞相王猛,隻能偷偷派出禦前侍衛尋找慕容衝,然而慕容衝離開長安之心如此迫切,苻堅的人追到每一個關防,都晚了一步。慕容衝不眠不休,以一種非人類的速度,逃回了西域,卻沒想到也將禍水引了回來。苻堅失眠了三日,終於傳密旨給呂光,讓他啟動前秦在西域潛伏的諜者,找到慕容衝,帶回長安。

    尹府裏正在悄悄的收拾尹玉成的行李,已經收拾了三天,收拾出來的東西已經能裝十輛馬車,尹玉成正在指揮下人精簡物品:“這個不要,這個不用帶了。”尹玉成剛讓下人把東西拿出來,小茹就又給放了回去:“姑娘,這個銅的暖手爐得帶,那邊冬天冷;這個靠墊要帶著,在馬車上用的著。”折騰了半天東西就是不見少,尹玉成甩甩手對小茹說:“小茹,我就隻帶三輛馬車的東西,至於減掉哪些,怎麽裝車,我都不管了,你負責在今晚子時之前都安排好。”

    尹玉成回頭看見尹文和尹陳氏站在聽竹軒門口,立刻奔了上去:“阿爹,阿娘。”尹陳氏慈祥的看著女兒:“收拾的怎麽樣了?”尹玉成說:“東西擺出來的太多了,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尹文歎了口氣,喊了尹玉成的小名:“阿秀,如果索嗣那個人可以托付,你就不必回來了。派人給我們送個信兒,我們都去敦煌給你辦婚事。”尹玉成聽到父親這樣說,有些害羞,但終究是紅了眼眶:“女兒不想走,女兒舍不得你們。”尹陳氏拉過尹玉成的手:“阿秀,你已經長大了,早晚要離開父母親的。這一路路途遙遠,要照顧好自己。”尹玉成抹去眼淚,點了點頭。

    尹文和尹陳氏離開之後,尹家三兄弟都來了。尹之煥看著一屋子東西:“小妹,東西可夠用?”尹玉成說:“大哥,東西實在是太多了,你幫我看看去掉一些不是必需的吧,不夠的我到了那邊再添置。”尹之煥點點頭,走到一邊去指揮下人裝車。

    尹之耀看著尹玉成的神情鬱鬱,問她:“小妹,敦煌此次設立淩雲書院,索仙世叔的學問也是極好的,你去了可以和他好好學上一學,機會很難得。你還可以見到索嗣,見到李暠,高不高興?”尹玉成沒說話,尹之燦搶著說:“很快就能見到李兄了,小妹肯定高興。”尹玉成衝尹之燦眨了眨眼:“三哥,你還可以見到索月。”尹之燦發出一聲哀嚎:“饒了我吧。我還是出去找人喝酒來的痛快。小茹,把我的行李也一並收拾了。”

    此時的甘肅天水郡,尹家十幾年沒人居住的舊宅隻有一個仆人留守,這仆人懶惰的很,所有的屋子都是灰塵,他經常天不黑就躺下睡了。深夜時分,忽然有一道人影從牆外飄了進來,如同鬼魅一般,在廊上遊蕩。身影直奔最後的一進院子,並停在東側的牆下,沿著牆根,開始輕輕的敲,敲到第四塊磚的時候,明顯聽到了回聲。身影停止敲擊,拿出一把鋒利的刀片,在那塊磚的四周邊角各劃了一刀,然後就像拉抽屜一樣,把那塊磚拉了出來。磚果然是空心的,裏麵放著一張紙條,看著紙條上那熟悉的字跡,身影顯得十分激動,他把紙條收入懷中,將磚頭又推回牆裏原樣放好,警覺的看了看四周,飄過後牆消失不見。

    或許真是尹之燦不想見到索月的怨念太大,他在出發前天天和朋友喝到酩酊大醉,終於在臨走前那天晚上喝醉後,摔下了酒樓,左腿骨折,至少要休養兩三個月,不能隨便移動,更不用說出門了。這下把尹文氣到吹牛胡子瞪眼,卻也無計可施,隻得重新安排人護送尹玉成去敦煌。

    府裏離不開尹之煥,何況尹之煥沒有武功,也起不到護衛的作用。尹之耀原本下定決心向索泮請假,送妹妹出門,卻收到軍令,所有軍官為了抵禦外敵,幾即日起特訓三個月,除非死了,不得請假。尹之耀也無法成行,最後是尹玉成和父親保證有府上的護衛就可以了,一路小心行事,加緊趕路,肯定不會出什麽事情,尹文才同意讓她按時出發。尹文確實也不敢再拖延,因為張天錫在搜尋郭瑀而不得之後,已經敲打他多次,並且每次都提到尹玉成,他怕遲則生變,趕緊將玉成送走是正經。

    不過這幾日張天錫也顧不上尹家的事情,因為慕容衝來到了姑臧,就那麽真名實姓的來到前涼皇宮外,求見張天錫。雖然前燕已經亡國,但是慕容衝畢竟是皇室中人,此時已經散朝,張天錫來不及和索泮商量,就召慕容衝進宮,以平輩之禮接見了他。

    張天錫打量著傳說中有傾城之姿的慕容衝。連日逃亡,慕容衝連洗臉的功夫都沒有,來見張天錫之前才找了個地方洗了洗臉,梳了梳頭,由於奔波而麵容憔悴,但是依然是姿容出眾。張天錫在心裏想:自己一生見過最好看的人,恐怕就是慕容衝了。卻不知現在這種狀態,連慕容衝的顏值巔峰時期的一半都不到。

    慕容衝堅持向張天錫行了臣子之禮,謝過賜座之後,才坐在下首的椅子上對張天錫說:“陛下能夠見我,衝感激不盡。明人不說暗話,我來求見陛下是想問陛下借兵攻打前秦。衝知曉陛下也頗受前秦之擾,請讓衝為陛下分憂,若我前燕得以複國,當與前涼世代結為盟約,且年年歲貢。”張天錫苦笑了一下:“我前涼士兵人數自保尚且不足,哪裏能夠和前秦硬碰硬呢?何況自從去年敗在王猛手下之後,我軍中對於前秦畏如猛虎,就算借兵給你,你也無法打敗前秦和實現複國。”

    慕容衝知道張天錫說的是實話,但是就算以卵擊石,他又怎能放棄?慕容衝隻能盡力說服張天錫:“陛下,衝願意為陛下訓練軍隊,提高士氣。”張天錫目不轉睛的看著慕容衝:“我隻聽說前燕衝王子有傾城之姿,不曾想還有領軍之能。聽說前燕有山河圖,不知可否拿出來與我一觀?”

    慕容衝聽到張天錫的話偷偷的握緊了拳頭,難道長的好看是我的錯,為何人人都要拿出來說?慕容衝麵上卻依舊保持著微笑:“山河圖一事,實乃誤傳。陛下應該看過正本清源的《山河圖說》一文,慕容氏手中並無此圖。”慕容衝站起來拱手:“陛下,衝所提之事的確有關國體,還望陛下再好好考慮。衝就在城南的同福客棧等陛下消息,若陛下有了決定,就請派人來通知衝。”張天錫點了點頭,擺手讓慕容衝退下。慕容衝的身影出了宮門,三晃兩晃就消失在人群裏。

    盡管尹玉成一直想能拖就拖,能晚一天走就晚一天走,但是離別的時候還是到來了。在郭瑀離開的第七天早上,天剛蒙蒙亮,五輛馬車從尹府後門悄悄的駛了出來,每輛車左右都各有一個護衛,一共十人。中間那輛馬車裏坐著尹玉成和小茹,尹陳氏原本想多派幾個丫鬟仆婦給尹玉成,尹玉成卻表示自己有小茹跟著就行,其他人用著也不習慣。前兩輛車裏分別裝著尹玉成的衣物、用具還有一些金銀。後麵那兩輛車看著明顯重了許多,車輒留下的印子都比較深,後麵兩輛車裏裝著的都是尹玉成挑來揀去,終於確定要帶去敦煌的書,因為裝的滿滿的,所以格外的重。尹玉成自己身上帶著銀票和細軟,以及郭瑀的書,這一隊絕對是身懷重寶。尹之耀一身黑衣引領馬車到了城門口,他已經提前把今天的守衛換成了自己人,守衛看到尹之耀立刻行禮,打開城門,也不登記,任由尹家的馬車出城而去。

    到了城外十裏坡,尹之耀勒住馬,來到中間的那輛馬車:“小妹,我就送你到這裏了。這次護送你的護衛都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武功和忠心都沒有問題,你盡管依靠他們。路上如果遇到什麽事情,就拿父親給你的印信去我前涼的驛館。”尹玉成挑起馬車簾子,含笑看著尹之耀:“好了,二哥,你今天怎麽變得和三哥一樣囉嗦。放心吧,我吉人天相,自有善神護佑,不必擔心的。哦,對了,你回去千萬照看著點三哥,別讓父親一生氣再把他另外一條腿也打折了。”尹之耀也笑了:“你也放心吧。家裏我們會照看好,你的三哥我也會保護好。”尹玉成笑的一臉燦爛:“謝謝二哥。你快回去吧。”尹玉成放下車簾,馬車緩緩前行,她再也忍不住,剛才的笑容都消失不見,眼淚大滴的落了下來。小茹默默的遞過來一條手帕,尹玉成接過手帕擦眼淚,把自己抹成了個大花臉,她照著鏡子一邊哭,一邊笑著說:“我不哭了,難看死了。我肯定在敦煌活的好好的。”

    鏡子裏的她雙眼紅腫,卻格外明亮。

    這是十六歲的尹玉成第一次獨自離家遠行,她不知道自己將會麵對怎樣的未來,但是想到郭瑀說的鳳凰浴火,她知道接下來的路注定不會平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