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兵臨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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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地的風土人情和涼州又有很大不同,尹玉成和馬元正在燕地陪慕容衝度過了一個春節,慕容衝舉杯落淚:“阿秀,我們今日能夠聚在這裏也是有緣。來滿飲此杯。”尹玉成知道他的孤獨和寂寞,可惜他選擇了做高高在上的王者,這注定是一條孤單的路。
宴席進行之中,就傳來兵戈之聲,慕容衝笑笑:“又是一撥不知哪裏來要搶山河圖的刺客,不自量力。阿秀,我們躲一躲。”他按下機關,他的座位後麵開了一扇門出來,三人避入密室。
慕容衝說:“這原本是我祖父放金銀財寶的地方,我慕容家當年確實是富可敵國,可是偌大的王國,在我父親前半生就揮霍一空,他還成了亡國君主。你見過那張故弄玄虛的圖,用這個來激勵慕容後世子孫,真的不過是個笑話。”
馬元正好奇問道:“阿秀,你見過真正的山河圖?是什麽樣子的?”
尹玉成說:“實在是難以描述,今天是除夕,我們三個還是躲在這裏好好喝酒吧。師兄,過不到一個月就是我三哥的忌日,我今年想回姑臧去看我父親和給三哥掃墓。”
慕容衝看著尹玉成:“阿秀,我過完春節就起兵攻打長安,你不願意與我同往?”
尹玉成說:“我見你厲兵秣馬,準備多時,不與苻堅一戰誓不罷休,就不提醒你,連年征戰給百姓帶來的痛苦了。因為我知道這件事情上,我勸阻不了你,隻是我麵對不了那樣的殺戮,現在的涼州盡管已經易主,至少暫時還是風平浪靜的。”
慕容衝點點頭:“那我就不留你了。上元節過後我送你走。”
馬元正實在是一個最好的聽眾,一直笑著看尹玉成,也不知道他聽懂了多少。
上元之後,慕容衝信守承諾派軍隊將尹玉成送到了涼州境內。軍隊的偏將臨走之前,交給尹玉成一個信封:“夫人請收好,這是我家陛下讓我交給你的。”
尹玉成十分詫異:“他怎麽不當麵給我?”
信封裏是慕容衝留給尹玉成的分別信,他說當麵他說不出來,隻能靠寫信了。或許這一去長安就是永訣,他希望自己的師妹保重,如果能夠見到先生代替他磕幾個頭。他還留給了尹玉成一張圖,一張慕容皇室的藏寶圖,他說這就是真正的山河圖了,如果他沒能從長安回來,這是送給尹玉成未來兒子的禮物,隨便他撕咬。
尹玉成知道慕容衝死誌已決,恐怕凶多吉少,與那個男人在戰場上正麵一戰恐怕是他畢生的心願,所以哪怕會輸,也絕對不後退。已經多年不哭的尹玉成終於大哭起來,不同的是這次有馬元正在她身邊安慰,她再也不是一個人。
尹玉成給三哥掃墓之後,就聽聞了郭瑀的消息,王穆的軍隊一直在河西對前秦的軍隊進行騷擾,靠著郭瑀的名聲而得以保全,今年王穆意圖稱王而被索嘏勸諫,他對索嘏產生了疑心,殺害了一直跟隨他的索嘏,並派兵威逼郭瑀為自己寫歌功頌德的文章,好為登基造勢,郭瑀不肯屈從,絕食七日而亡。郭瑀的死對於整個河西來說無疑都是一次重大的打擊,李暠怕尹玉成承受不住,幾乎又要從敦煌跑到姑臧來看他,但是最終在索仙的勸說下而忍住。現在師徒兩人的位置已經發生逆轉,手握重兵的李暠在敦煌具有絕對的力量,索仙就如同他的謀士,而索嗣也如同宋繇一樣離家而去。
尹玉成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幾乎已經無淚,亂世中人命如草介,她當年對王穆的判斷事實證明沒有錯,而郭瑀未必不知道王穆的為人,但是他還是選擇了支持索嘏,走上不可違的運數。後來王穆死在呂光手中,但是尹玉成對於這個人的消息已經完全沒有興趣。
苻堅淝水之戰後元氣大傷,但是他雄心不改,由於之前派出的呂光大軍還在西域,他下令呂光不必返回長安而是率軍西征。呂光帶著前秦軍隊以不可阻攔之勢,橫掃西域,攻下龜茲等國,並且將龜茲高僧鳩摩羅什帶回了涼州。
早已經做好準備的慕容衝在呂光大軍西進之時,立刻率領舉國兵力,一路攻破前秦的城池,每一座城池對他來說都隻是路過,他不派兵駐守,都是一搶了之,很多城池見燕隊到來,甚至放棄抵抗,讓其路過,慕容衝的心裏就隻有一個方向,一個目標。
384年5月,他終於帶人來到了十年前自己拚死逃出的這座城市,長安城下燕隊旌旗招展,苻堅站在城樓上遠遠的看著銀盔銀甲的慕容衝,隔著十年的光陰,雖然看不清他的麵容,苻堅還是能夠感覺到慕容衝依舊俊美如神祇,甚至比十年前那個柔弱的少年多了幾分英氣。
苻堅低聲歎息:“鳳凰兒——”王猛已經死去多年,再也不會有人赤膽忠心的勸諫,他的鳳凰兒卻早已經展翅飛出了紫宮,成為戰場上的強敵。
長安城易守難攻,燕隊長驅直入,深入腹地,而前秦的軍隊已經在後方集結,慕容衝知道這一戰必須速戰速決,否則腹背受敵,必然全軍覆沒。而苻堅這方也知道拖起來對慕容衝不利,故而大將苻琳嚴守營盤,拒絕出戰。慕容衝讓人找來一群美豔的女子到苻琳營前罵陣,苻琳受不了這激將法,不得已出戰,慕容衝一箭射向他的咽喉,燕軍大獲全勝,士氣大震。
慕容衝深知人心向背的重要,他親自進入前秦軍營,和苻堅愛將姚萇談判,慕容衝說:“姚將軍文韜武略,難道就一直要屈居人下嗎?與我有仇的隻有苻堅一人而已,我軍沒有能力長時間占據長安,若前秦滅亡,我定然擁戴將軍為王,燕軍退兵。”姚萇知道他說的有道理,於是兩人互相勾結,達成同盟,姚萇的心腹從裏麵打開長安城,慕容衝帶領軍隊成功進入長安。原本信心滿滿的苻堅帶著家人倉皇出逃,躲在佛寺裏,還是被姚萇帶人找到,滿門皆滅,可憐一代天王終究歸於黃土。
慕容衝進城後,看著這座寫滿他屈辱的城市,感慨萬千。他慶幸尹玉成聰明的沒有跟著來,他不想讓尹玉成看到自己的傷痕,更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的殘忍。他也知道郭瑀絕食自殺的消息,現在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唯有師妹尹玉成,那些和他一樣姓慕容的鮮卑皇族,不過是隨時想要搶奪他皇位的豺狼,這麽多年都是怎麽過來的呢?是誰讓他從一個風流倜儻、無憂無慮的小王子變成了一個狡詐多疑、夜不安枕的魔王?慕容衝雖然已經殺了苻堅全家依然不解氣,他下令屠城。長安城陷入一場血腥的屠殺之中,慕容衝站在城牆上看著手下的軍隊如同瘋魔一般的殺害平民百姓,心裏沒有一絲快感,隻是覺得對這世間厭惡透頂。
苻堅死去的消息傳到涼州的時候,呂光的軍隊剛到姑臧,他和苻堅同族,一同打天下,感情十分深厚,也對苻堅極為忠誠,呂光這次出征西域曆下大功,原本苻堅還給了他許多封賞,但是因為他還沒班師回朝,所以就隻是在名義上給予了爵位。呂光為苻堅大哭一場,做了隆重的祭奠,因為長安淪陷而決定就留在涼州,涼州現在名義上的確也是前秦的疆域。姑臧當然是首選的城市,呂光率軍前往姑臧,遭到了索泮帶著姑臧守軍的強烈抵抗,最後呂光軍隊殺了太守梁熙,而將索泮生擒。
索泮指責呂光為叛軍:“呂將軍不曾收到姑臧駐軍的命令,卻率軍攻打姑臧,和叛軍有什麽區別?你這樣還能口口聲聲說忠於天王?我雖然勢力低微,但是我也不會跟隨你這個殺害了太守梁熙的賊首。”呂光大怒,下令處死了索泮,並請高僧鳩摩羅什就在姑臧講經說法。還停留在姑臧城裏的尹玉成聽到這個消息,在家中靈堂又為索泮加了一個牌位,上了一炷香。第一個牌位當然是郭瑀的,第二個是索嘏,索泮是第三個,尹玉成知道還會繼續增加。
沉浸在長安城的溫柔鄉裏八個月後,燕軍開始思鄉,他們想要回到燕國去,而此時燕地在慕容衝舉國兵力離開的情況下,已經毫無抵抗能力的成為慕容衝叔叔慕容垂的地盤,一山不容二虎,普通士兵還好辦,而慕容衝其實是回不去了。慕容衝將姚萇叫來,告訴他:“長安留給你了。”姚萇問:“陛下要去哪裏?如果擔心手下嘩變,我可以拍軍隊策應。”慕容衝擺手:“不用了。我是想去見我先生了。”
姚萇當然不知道慕容衝的先生是誰,慕容衝做好了回去的準備,卻還是因為兵變被手下圍困,親隨問他:“陛下,以屬下和陛下的身手,可以保陛下衝出重圍。我們先去涼州,再圖東山再起。”慕容衝麵色平靜的搖了搖頭:“我不想再逃了,還能逃到哪去?到涼州隻會給我的故舊帶去麻煩。我就在這裏等他們來。”最終慕容衝死在亂刀之下,那俊美的麵容變得刀疤縱橫,他的臉上卻掛著詭異的笑容。
尹玉成聽說慕容衝被手下叛軍所殺,隻是默默的說:“或許師兄是求仁得仁。他這一生就沒有真正的快樂過,願他來生莫要生在帝王家,莫要有如此容貌,就做一個普通人就好。”
李暠得知消息怕尹玉成承受不了,卻又不能去姑臧看她,而憤而騎馬奔往莫高窟。莫高窟的石窟開鑿已經遠遠多於十年前了,尹玉成走後,李暠許多年不曾來過這裏,這次不知為什麽,他很想來拜拜佛。李暠默默的走上前,看到一個供養人石窟,刻著自己和宋繇的名字,畫著自己母親的畫像,那熟悉的筆跡,知道是尹玉成所為。他跑下去找這個石窟的工匠,工匠說這個石窟是十年前有個女子請他們修建的,李暠想起尹玉成曾問自己要過自己母親的畫像,沒想到她已經默默的為自己母親做了供養人石窟,即便自己之後那麽的決絕傷害了她。一向是硬漢的他,自母親逝去後再未哭過,卻淚灑當場。
李暠騎馬回去的時候,特意到了月牙泉邊,無論人類如何變遷,這清澈的湖水都是亙古不變的。李暠想,尹玉成的水劫已過,她一定心願得償的下到了水邊。李暠放開紫風,自己脫了鞋子,自己走向水邊,忽然他發現水邊有一個女子。
那女子聽見聲音慢慢的回頭,對著李暠嫣然一笑,李暠立刻僵立當場,因為那女子是尹玉成,眉眼身高笑容和尹玉成一模一樣,李暠懷疑自己是在夢中。
(本卷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