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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凰影說這話時，霄漢就沒插嘴，她喘了喘氣，又說道：“我隻是想，死了死了，能葬在一塊幹淨的土地，與凰殺中人，死也不見。你放心吧，以我的傷勢，根本撐不到天亮被這周圍的人發現。即便有更夫路過發現了我，我這傷，除非有大羅神仙來。否則我恐怕難以活命了。還有這張臉，在我死之前，我會毀了它的。”
    霄漢聽了這話，沒再說什麽。點點頭，就當是答應了。因為他怎麽看，凰影也不像能騙得了他的樣子，就她這個傷勢，不用多久就會在這裏靜靜地死去。等到明天天亮以後被人發現死在這裏，她也就是個麵目全非難以辨認的無名女屍罷了。
    霄漢湊近到凰影跟前，隻聽她在他耳邊低低說了一個地名，他就看著她：“你不會騙我？”
    “我何苦騙你？”
    霄漢沉吟了片刻，說道：“好，反正你也活不過明天。名冊我帶走，你可以死在靈州。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保證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夜色如墨。
    霄漢騎上他的馬，從來時的路走了。他身上自有叫開城門的腰牌，靈州他也暢通無阻。
    凰影對著夜色，唇際艱難地蠕動出兩個字：“謝謝。”
    雖然霄漢這個人自私自利，不是什麽好人，但他至少幫了她一把。凰殺中人，自小便發誓：一入此門，終身不出。能擺脫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死，也值得了。
    凰影望著如墨色一般的夜空，勉強扶著牆站了起來。
    月光黯淡，星光也是黯淡，在這樣一個夜，她這樣一個人，死在這裏了也沒有人會知道。
    明天天明之後，這附近的人家隻會看見一具臉上血肉模糊麵目全非的無名女屍，然後報官，然後官府派人來把她拖走，輾轉一圈，就會回到靈州王的手裏。這靈州方圓百裏，都是他的領地，如何能逃過他的眼睛呢？
    她不願意，不願意以那樣的麵目去見他。
    凰影一步一步走得十分艱難，幾乎是靠在牆上一點點在挪動腳步的，她把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了牆上，想來，明天早上，這條街上的住戶清早開門出來，便會瞧見自己家的白牆上多了一道長長的血印子，還沿著一整條街走下去。
    她死也不肯回去，是因為，凰殺這個組織，沒一個人有心的。
    凰殺裏的人……準確說，是星宿閣裏的人，從小就被當成冷血怪物培養，殺人如麻，從小已經練就了一身削減於前麵不改色的本領。表麵上，她是凰殺的人，實際上，她真正受命的，是星宿閣主，貪魘。
    那個人沒有心的，對任何人都能痛下殺手，訓練殺手的手段更是極其殘酷的。他們這些活到現在的人，一路上都是踩著同伴的鮮血和屍首走來的，死，又算得了什麽呢？
    凰影啊凰影，你一個沒有心沒有愛沒有情的殺手，你從一開始就帶著目的接近那個男人，你憑什麽奢望得到別人的愛？何況，他何其聰明睿智，觀察入微，他明知道你是個冒牌貨，怎麽可能會對你動什麽真情？無論是真的王夢婷，還是假的王夢婷，都不足以令他動心。
    你在他眼裏就是個殺手，你隻是個殺手，你連你自己都沒有了。
    “可是，明明知道都是假的，為什麽心還是會痛呢？”凰影捂著自己的胸口，心口有一陣陣的絞痛，讓她疼痛難忍，“司徒炎，主子為了讓我變成王夢婷來對付你，我連自己原本的樣貌都舍棄了。那蠱蟲，它鑽進我的身體裏，吞食了我麵部的骨骼和肌肉，讓我完完全全變成了王夢婷的樣子啊，我……我已經回不去了。我隻是想像個普通女子一樣去愛你，為什麽就那麽難呢……如果我不是個殺手，如果我隻是王夢婷，你是否能多看我一眼？”
    命不久矣的女殺手，在月光下泣不成聲，聲聲咳血。
    “原來，沒有心的殺手也是知道心疼的。我以為你們隨意變換容顏也已經到了麻木的地步了。”低沉的嗓音從風中飄來，舒緩得仿佛天籟，就像是從天上來，在這靜夜裏出現也絲毫不突兀。但是，話裏的嘲諷，卻是不言而喻的。
    就是不知道，凰影有沒有聽出來，他話中的一點點憐憫。
    凰影驚駭地睜開眼，借著微弱月光，這映入眼簾的男子，她熟悉到不能更熟悉了。
    “王……王爺！”凰影震驚地喊了出來，這個突如其來出現的人，帶給她的震撼和震驚讓她瞬間心神蕩漾，隨即咳出一大口血來，整個人趴在了牆上，才勉強沒有跌倒。
    的確，此時出現在凰影麵前、並且能讓她反應這麽激烈的人，正是司徒炎。
    “你果然沒有走遠。”司徒炎打眼掃了她一眼，並沒有上前扶她的意思。
    凰影哪裏敢奢望司徒炎能來扶她，此時此刻能看見他，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凰影眼裏滿滿是驚喜，“……王爺，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靈州城裏都是本王的眼線，你的行蹤，逃不過本王的眼睛。”司徒炎淡淡說道。
    凰影先是一怔，隨後就了然了，並沒有多少震撼的表情，看來，她心裏已經有底了。
    “以你的聰明，經過今晚的一切，應該已經看出來，本王從一開始就識破了你們這個局，你能進入王府，都是為了順水推舟。為什麽不對你的那位同伴說明原因？”司徒炎徐徐說道。
    “王爺，為什麽不殺我？”凰影心中萬分悲戚，可笑她在靈州王府待了幾個月，還自鳴得意，結果，這短短幾個時辰之間發生的事情才讓她徹底認識到，她根本，不是司徒炎的對手。
    他城府之深心機之重，不是她所能猜想的。可是，他卻從不枉害人命，單在這一點，就是當今皇帝比不了的。
    他一早就知道她的目的，所以一開始就設好了局等著她，說不定，之前她從他這裏找到名單，都是他為了騙他而偽造的。而此番，她找出了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份名冊，交，她要死；不交，她也是死。如果她解釋說，很可能是司徒炎的陷阱，依舊要死。
    在凰殺待了這麽多年，她明白的，從偷出名冊的那一刻起，她就沒有退路了。無論如何，她都要死。名冊上的人，都不是什麽好人，他們死不死，跟她又有什麽關係呢？
    再說，說不定能幫上他呀……
    凰影的目光落在司徒炎過分魅惑的臉上，此時月光也正落在他臉上，桃花眼映襯著月光，凰影看得失了神。
    “王爺親自來此難道就是為了要你這條命的麽？”龍衛暴怒地跳出來，愣是吼醒了看司徒炎看到發呆的凰影，一副恨不能把她剝皮拆骨的模樣。
    他其實是跟著司徒炎來的，隻不過一直沒現身。
    司徒炎撇了他一眼，龍衛就偃旗息鼓了，戲，還是不能演過頭了。王爺一眼就看穿了他。
    龍衛不情不願地從身上拿出一個藥瓶子，倒出一顆晶瑩剔透的藥丸，掐著凰影的下顎，強迫她吞了下去。
    凰影身受重傷無法反抗，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司徒炎此時已經懶得理會龍衛這個小孩子脾氣的近身侍衛了，他吩咐道，“把這個人交給初九照料，把府裏的大夫交給他差遣，告訴他，無論如何，一個月後，我要在京城見到一個活的凰影……不對，是琅琊王氏庶出之女，王夢婷。”
    話音落，便見司徒炎利落飄逸地躍上了乘風的馬背上，向北城門的方向而去。
    “我……”龍衛剛想開口，司徒炎已經隱約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他心心念念的人，那個他以為已經徹底消失在時間裏的讓他魂牽夢縈女子，竟然還存於這世間，他曾經的心上人和現在的愛人是同一個人，他已經迫不及待要見到她了。
    素素……哦，不，晚兒，我馬上就趕回來了。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你要等我。
    看著司徒炎的背影走遠，龍衛很是憋屈地扭回頭看著地上的凰影，沒好氣地衝著黑暗中喊道：“你們東西倒是準備好了沒有啊，小爺可不要抱這個渾身是血的女人，萬一下手重了把她弄死，不但糟蹋了長公主的寶貴藥，還會被王爺掐死……我說你們動作倒是快一點啊。”龍衛已經很不耐煩了。
    他這樣大聲嚷嚷也不怕驚動了附近的人麽？
    凰影還坐在地上，自從龍衛給她不情不願給她喂了一顆藥丸之後，她就覺得身上沒那麽痛了，看龍衛一副被她暴殄天物的樣子，那藥丸，是很珍貴的東西吧？
    幾個侍衛抬著擔架過來，小心翼翼地把凰影抬上了擔架，扯到她的傷口，她疼得齜牙咧嘴。
    龍衛眼角餘光掃到她，嫌棄地撇撇嘴，“若不是本小爺之前在你的茶水裏加了木清的固元丹，你這條命還能撐到現在麽？要不是我們家王爺留著你還有大用處，我才懶得管你這個冒充我明天企圖替代先皇後的冒牌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