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各取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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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接著後麵三天,顧予初命人將玉泉宮最高樓閣清嵐樓打掃的幹幹靜靜,將玉泉宮所剩不多的擺設、器皿將三樓巨大看台布置成了宴會廳,又招回原先宮廷中的舞娘和樂師,排演了往年宮中家宴中的舞樂節目,命令禦廚擬定了一應從前皇家特色的菜品。
    然後,她放出官文,稱玉泉宮清嵐殿重開,設禦前私宴,配禦用菜品舞樂,限八個席位,一千兩黃金競拍起桌。
    一時間,瓊州上下因等聞所未聞的新鮮事而沸騰起來。
    皇家禁地如酒樓一般開門營業,招攬私場宴請,曠古未有,知道其中緣由的朝廷之人嗟歎這位冉琦公主的膽大妄為,不知道緣由的市井百姓隻覺得有生之年開了眼界,總之,樂嘉皇族殘存的一點顏麵因此事而蕩然無存。
    這幾天,人們茶語飯後全是清嵐殿私宴一事,可遲遲沒人敢嚐試。樂嘉皇室雖名存實亡,但臣民對皇室的敬畏之心猶在,萬一朝令夕改,定了個僭越的大罪,那便是自尋死路了。
    因此,專設的禦宴競籌司衙門外每天觀望的百姓無數,可內堂確是靜謐如夜。
    官報發出的第三天傍晚,顧予初躺在無極殿頂的琉璃磚瓦上,夕陽無限之好,可她卻無心欣賞。宮外的這場大戲她雖提前找好的內應,可最終效果如何,誰也無法預估。
    就在夕陽全然淹沒在天邊的紅霞之內,無極殿外奔跑的引信侍衛引起了顧予初的注意,她一個飛身而下,翩然落在他的麵前,驚的小夥半晌說不出話來。
    “是不是有人定下了?”她再也按耐不住焦急的情緒,直截了當的問道。
    “是……是……”侍衛累得顧不上行禮,雙手伏著膝蓋半蹲著氣喘籲籲的答道。
    “果然祁南宇文漏半掌,瓊州萬戶食一歲。”
    顧予初抱著胳膊開心又得意的笑道,她遊曆之時,聽聞民間這樣說祁南宇文家族,更巧的是,如今宇文府當家的宇文豐是嚴霆的發小,兩人亦敵亦友,嚴霆從小聰慧,讀書識字處處壓了宇文豐一頭,成年後宇文豐繼承家族產業,財大氣粗後覺得自己有資本在嚴霆麵前趾高氣揚,年少時的憋屈才得以舒坦。可自嚴霆升職瓊州府尹之後,他心裏又失衡了起來,再加上顧予初的重用,官場世家之中嚴霆更是春風得意,宇文豐心裏憋了一肚子的不痛快。
    於是她逼著嚴霆在自己的發小麵前炫耀他的得意,好刺激他應了自己拋出的好時機,耀武揚威一把。
    “不,不是宇文豐。”侍衛答道,將應答花榜遞給顧予初。
    顧予初心裏一震,除了祁南宇文家,她實在想不出誰能有如此大的魄力和財力能解她的燃眉之急。
    雋古藥鋪,應五千兩黃金得清嵐殿首宴。
    她看了又看,不自覺輕聲笑了出來。
    清嵐殿首宴,幕下黃昏,燈火搖曳,絲竹繞梁,樓中八人觥籌交錯、心潮澎湃;百姓在玉泉宮外支好了露天茶館,一邊遙望一邊嗟歎商賈之家的今非昔比。
    顧予初盤著雙臂,等待宴會當中悄然溜出的故人。
    “公主安好!”
    “嫁了人了你這講話陰陽怪氣的毛病還沒改掉。”顧予初笑著打趣道。
    “那邊人瞅著,我不得意思意思。”雋娘意指清嵐樓中那幫已然好奇到脖子伸的老長的賓客。
    “孟老板好大手筆,五千兩黃金說拿就拿。”
    “那要看是誰需要,再說,我們也是有打算的,宴請的那些個都是北淩、東啟的藥材巨賈還有漕邦龍頭、錢莊東家,雋古藥鋪能否往後東境大陸的分櫃就看這一局了,你非要隻限八人,我們隻得權衡再三才確定邀請的名帖。”
    “席位如此緊張,孟老板都肯帶上內眷,可真是伉儷情深。”顧予初看著豐腴不少的雋娘,打趣道。
    “得了吧,你怎麽一個人在這主持大局,少主呢?”雋娘問道。
    “嗯,他有事在雲京要處理。”顧予初沒有提及兩人之間的故事,隨便找了個理由敷衍了過去,他們之間發生了太多,時間太短,一時間真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雋娘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便也不再追問,“得空去我鋪子,細談。”
    “好噠。”顧予初笑答,心裏感激她的玲瓏剔透,便報之以李:“我隨你去招呼一下。”
    “你現在是公主,身份尊貴,即便是生意也不能隨意屈尊。再說,保持神秘才是營商之妙道。你我這一聚,在那些人心中的分量已然足夠,再不必錦上添花。”雋娘阻攔道。
    “生意之道你最精通,聽你的沒錯。”
    於是,在不舍中,雋娘行禮而去。顧予初望向清嵐樓中,眾人紛紛在原地行大禮已示敬意,她點點頭,轉身離開。
    自禦前私宴之後,雋古藥鋪的門檻快被人踏平了去,哪怕稱上幾兩百合燉湯,百姓也要湧入去看一看這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商家是何等的雄厚身價能夠一擲千金享受皇室禮遇的頭一份。
    再之後,全赫和的財閥世家看到禦前私宴加持的機遇和榮耀,禦前私宴的競籌衙門前也是車水馬龍。
    這一局,顧予初是把握住了商賈之家翻身的迫切需要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他們有錢,又迫切需要地位和麵子,玉泉宮缺錢,但權利可以給他們想要的身份和地位,如此各取所需,才是禦前私宴火爆背後的緣由。
    一夜五千兩黃金收入,讓推行新政壓力緩和了起來。但長遠來看,想要彌補二百萬兩黃金的缺口,足足得要四百場宴請才可以,可赫和能夠豪擲千兩黃金的商賈屈指可數,物以稀為貴,待到大家熱情散去,朝廷的威嚴恐怕真的是要蕩然無存了。
    好在這個時候,嚴霆給了她一個更大的好消息,他的冤大頭發小,遲疑一步被搶了禦前私宴頭籌的風頭,本不願再跳入這個黃金火坑,可架不住嚴霆的炫耀和冷嘲熱諷,已經琢磨著要捐一筆巨財給朝廷施行新政,想一舉奪了萬眾的矚目。
    顧予初瞅準這個機會,派另外一個大臣主動為宇文豐牽線搭橋來找自己,於是在一應規格極高的接見之後,宇文豐豪擲五十萬兩黃金捐給朝廷,顧予初為此親封他一個浩正爵位,還特辦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賜封儀式。自此,宇文府從商賈大家邁入赫和伯爵之列,可享兩輿一乘之禮,身份顯赫不輸嚴霆。
    不過一月,兩百萬黃金目標已然達成了一半,這下讓那些以錢財為要挾的老派臣子再不敢多言半句,新政推行開始順利起來。
    顧予初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她睡在藍葉曾經睡過的榻上,輕輕的自言自語:“你看,要是你能看見,應該會誇誇我吧。”
    藍葉的心願她算是為她達成了,可她虧欠的故人,何止這一人。
    顧予初輾轉反側,一夜不得安眠。
    第二日,她早早的起床,在魚肚白的晨幕下舒展了一番筋骨,遠處朱紅大門的展開,一個青袍白須、步履堅定的老人緩緩而來。
    顧予初定睛一看,是她此行最應該主動討好的但遲遲沒有行動的大司馬汪智亙。
    她對這個老頭的印象並不好,因為他的每一根胡須都清清楚楚讓她知道這個人對自己的偏見非常之大,這也是她明知道應該要去籠絡卻放不下驕傲去行動的原因。
    顧予初站在無極殿的台階上眯著眼睛反複思量著這個老古董此番之行的目的何在,誰料汪智亙猝不及防的大禮,讓她不禁心裏抖了兩抖,暗暗琢磨著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什麽逾矩之事。
    “臣拜見公主殿下,殿下千秋安樂。”
    “大司馬客氣了。”顧予初一個機靈上前攙扶住他,拋去別的不說,讓一個老人跪自己,她實在是承受不起。
    “今日大人來找我,可是有什麽大事?”
    “臣來恭祝公主歸朝。”
    顧予初楞了半晌,最後兩人心照不宣的笑了出來。
    汪智亙為人剛正不阿,對權臣之間的勾心鬥角深惡痛絕,所以歐陽群芳在位時,他隻管太學授業解惑,並不參與政事,在他的至交好友為國赴死之後,朝堂之上再無可以一呼百應之人。經過兩年的戰爭,赫和新朝重組之時,群龍無首,民心渙散,他被弟子請出主持大局。再到後來,北淩默許之下,一場形式所迫又不得不為的公投,將顧予初推到赫和權利之巔。他秉著對王朝傾覆的恨和對女子的固執偏見,對此非常反感。
    可百姓無辜,赫和千瘡百孔,需要他們站出來傾盡心力去恢複秩序,哪怕當下所走的是舊時的老路,哪怕舊臣之中有人結黨營私,他也不得不暫時忍下。直到顧予初的回朝,所做樁樁件件無不是在為赫和的未來及百姓的生活著想,甚至不顧自己的顏麵,為新政施行籌措銀兩,他知這個女子的大義和魄力,懂她的用心和真誠,才放下芥蒂和偏見,真正接納了這位外姓公主。
    說來奇怪,本來互相試探和保留的兩人,談起對赫和未來的規劃和希冀,甚是投緣。
    “公主當真是赫和的希望。”
    “老大人謬讚了,這些都是藍葉,不,苒縈公主對我的囑托,就像歐陽大人對您的托付一樣。”
    提到摯友,汪智亙和顧予初感傷之餘全是想念,他們年紀相差幾十載,談起故人和心事,卻能如此感同身受。
    “公主可知,你的外祖年少時與我是同窗好友,你母親出生之時,我還抱過她,她名字也是老朽所取,樂嘉瞿陽,是希望她一生目之所及皆是光明,歲月如梭,現如今她的女兒都已經這麽大了。”汪智亙不自覺提及自己與顧予初母親的淵源,這讓她大為驚喜。
    “樂嘉瞿陽。。。真是個好名字。”顧予初頓了頓,心中溫暖襲來,經曆了這麽多,從前那些與她來講是負擔的前塵往事、家國情仇完完全全放了下來,母親的名字她第一次覺得是如此的好聽。也因此,她對汪智亙敬畏之心又憑空多添了好多的親切之意,幼時祖輩的關懷與她來講已是隔世,於是顧予初不知不覺竟調皮了起來:“那我以後是不是可以喚大人一聲阿公?”
    “於公這是僭越,但於私,老朽還是擔得起。。。。”汪智亙摸著胡子,話未說完,便被一聲清脆又歡快的“阿公”打斷。
    一老一少就坐在極樂殿宮門的台階之上,迎著日光,開懷大笑著。
    “阿公,新政施行您老人家要多受累,我還有點私事要辦,過幾日便出宮,順帶實地看一看新政落地的效果以及百姓對的態度。”
    “臣定拚盡全力。”
    “阿公。”
    “嗯。”
    “我能支取財庫一千兩黃金麽?有個人情要還。”
    汪智亙楞了楞,沒想到她會為了這些錢來征求自己的意見。
    “公主自己的掙的錢,自己安排。”
    “好哪。”
    七日之後,顧予初初步定奪了新政推行的幾個關鍵之處,同時故意向百官透露出自己有意再次微服私訪意思,便悄無聲息的從玉泉宮裏消失了。
    十五天之後,一個女扮男裝的路人騎馬出現在赫和東北境地鳳凰山的腳下。
    金玉堂因她而死,顧予初記得清楚,她許諾的千金即便故人不在,也要守約。
    鳳凰山依舊鬱鬱蔥蔥,山腳下農田的正值秋收,百姓異常忙碌,竟沒沒有人發現有她這樣的一個外人的存在。
    她騎著馬一個人上了山,曾今的馬道上稀稀疏疏長出了植被,往來的痕跡並不明顯。她穿過昔年鳳凰山金牙寨的了望哨口,卻無人示警。
    她跳下馬背,將馬係在破敗的馬棚邊,一個人向內走去。
    不過百來步,終於有人發現了她,是一個不過十三四歲的孩子,隻見他麵色發黃,幹瘦如柴,眼神有些呆滯,絲毫沒有土匪該有的樣子,見了她這個外人拔腿就往寨子裏跑去,嘴裏還不忘吆喝道:
    “大當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