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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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鳳凰山離開後,顧予初走訪了偏遠的村落和城鎮,新政之風已經陸續延伸開來,百姓感受到實實在在的惠利,氣勢如虹,農忙之餘開墾荒地,未來年的擴種做好準備。
當然,如此大刀闊斧的改革,上行下令必然不會一帆風順。
顧予初遊曆之時,抓了兩個典型,一個是克扣瓊州下撥的發放給戰死之家遺老少孤的撫恤金,一個是對上頭的要求層層加碼,強迫百姓幫著官家開墾荒地,為此,她就地免去兩個官職,副職頂上,另外提拔了布衣出身的有才之人。
主君言出既立,一諾千金,她管不得瓊州那邊要如何流程,隻是書信嚴霆按照她承諾給百姓的一一落實了去。如此恩威並施,即便她根本不能走遍赫和的每一個角落,但赫和境內的大小官吏已然感受新政推行並不是公主執政朝令夕改的兒戲,因此各個地方,無論多偏遠,都嚴格認真的執行了起來。
經過這幾個月的掌權,顧予初深深覺得疲憊不堪,於是在途中她偶然尋得個風景宜人的地方,小住了月餘,一個人獨處時她越發想念淩不惑,好幾次有衝動要殺回雲京,可想到他那句去留自奪的狠話,便強迫自己要有點骨氣,若他不主動來找自己,她便一日不低頭,直至初雪飄然而至,她又想起彤城之圍的那場大雪,淩不惑的生死不棄,心中開始動搖,他為自己付出了那麽多,可自己卻一而再再而三為了一個已成過去的男人踐踏他的真心,又憑什麽責怪他僅此一次的失言?
於是,她啟程回了瓊州,想趕在年關前料理好玉泉宮的一應安排,而後去雲京,明明確確的告訴她自己與他白首一人的心願。
可回程的路上,遇到了幾樁不平事,她即為這片土地暫時的主人,又豈能坐視不理,為此,行程耽擱了數日,趕在在大年三十前一日,顧予初進了瓊州的城門,本想著回玉泉宮宮盤一盤庫銀,計劃一下年節賞賜,可一想到接手就處理不完的政事,她頭皮發麻又心生退意,並未著急入宮。巧的事,在她漫無目的在街上遊蕩之際,陡然看到“雋古藥鋪”裏有故人的身影。
自從玉泉宮私宴之後,雋古藥鋪便紅火的不行,雋娘本就是個生意精,藥鋪裏除了傳統的藥材生意外,她特意增加了藥膳、美容養顏等係列養身包,這幾月裏賺的是盆滿缽滿,也正是因為生意太過於紅火,擴開了好多家店鋪,年節前夥計難請,老板娘也隻能親自上陣,日日不得閑。
顧予初大搖大擺的走進店鋪,有七八個客人定了禮品排隊在取,年節留守的兩個夥計忙的不可開交,雋娘正在忙著清點貨物及賬本,一時間竟沒人招待她。
“老板,給我來三斤醬牛肉,兩壺桃花釀。”
忙著算賬的雋娘聽見這麽個沒邊的吆喝,心裏早就把這個不長眼睛的傻貨罵了一遍,可還是笑盈盈的抬起頭準備招呼,她定睛一看,竟是顧予初,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
“我還想是哪個沒長眼的跑到藥鋪來找酒喝,原是你這個潑皮酒鬼。”雋娘歡喜的摔下賬簿,嬌嗔道。
“雋老板,還是一如既往的八麵玲瓏,即便是上門找茬的,還是能夠笑臉相迎。”顧予初伏在掌櫃的櫃台之上,仰著眉,彎著眼,調侃著。
“少互相傷害啊,快隨我回家。”雋娘將賬簿鎖好,繞過櫃台,拉起她的手,便要往外走。
“怎麽?這貨這賬就不盤了?”顧予初雖質問,可身體確實誠實,沒有半點反抗。
“即是金主來了,這點子小賬就算出了岔子也賠不得幾個錢。”雋娘招呼掌櫃打點好一切,順帶賞了留守的夥計三倍的工錢,那些夥計喜上眉梢,恭謝老板娘的爽氣,幹起火來更加的賣力。
顧予初心裏佩服雋娘的禦人之道,接著打趣道:“雋老板大氣,要不再給玉泉宮捐個百八千萬的?”
“得了吧,你那個禦宴已經預約了好幾百桌了,都是真金白銀,還惦記著我這點子蠅頭小利。你可來的正好,左右玉泉宮裏冷清,這個年便在我家過了!”
“沒有鳳髓龍肝,玉盤珍羞,我可不吃。”
“得了,回去就把你燉了。”
“那你得用多大的刀?”
“不用,先用藥把你迷暈,再動手。”
“最毒婦人心啊!”
“彼此彼此。”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這樣你來一言我還一語,兩個就別重逢的女人,乘著馬車歡樂的鬥著嘴,回了雋娘和孟古的府邸。
這莊園雖在瓊州偏郊,卻風景獨好,裏裏外外好十好幾層院子,亭台樓閣內湖雅苑一一不缺,每重院子為新春節慶都掛上了巨大紅色燈籠,更顯得闊氣十足。
“你這住的也不比玉泉宮差啊,怎麽不稍個信給言風我們幾個,到是邀我們來小住幾日啊。”顧予初感歎道。
“得了吧。你一個秦王府、靖川王府都不放在眼裏的人,別瞎抬舉我。她們兩個就更不要提了,紫延宮裏長大的貴女。”雋娘隨口懟道,沒了繡衣使者的使命,說起話來便再沒了顧忌,可這正是這樣,也愈發暴露了一些事。
顧予初沒說話,隻是笑的意味深長,雋娘自知失言,但仍然坦蕩,對於認定的知己,有時候當隨性一點。
“瞞不住你了,那五千兩黃金是少主命我認籌的。”
顧予初沉默,她不是沒有懷疑過,隻是真挑明了說起來,她愈發覺得愧疚,自己認準了是自己受了委屈,可到頭來狠心決絕的竟不是他,可她還是嘴硬的尋了借口:
“好吧,他錢多沒處花。”
“你有沒有良心,少主對你是傾盡心力,你說起風涼話倒是輕鬆。”
“好啦,我這不是打算年後就回雲京同他推心置腹好好談談,他傾盡心力,我便還以餘生,總能功過相抵了吧。”顧予初心情很好,將自己打算突然襲擊呢計劃和盤托出,也不管雋娘會不會給雲京傳信,壞了自己為淩不惑準備的驚喜。
“嘖,開竅得這麽快,原是我瞎操心了。”雋娘意味深長的笑道。
“姐姐,你既請我來過年,酒菜準備好了麽,我都快餓死了。”顧予初肚子餓的咕咕叫,回歸主題。
“瞧我的記性,我也是今日剛回瓊州,孟古還要晚些才能到家,你等等我,我去招呼管家快些準備。”雋娘自顧自的懊惱著,可話裏話外都是夫妻和樂的美好,顧予初聽著歡喜,也真心為她的好歸宿感到高興。
之後雋娘風風火火的出廳張羅,丫鬟官家連連點頭,麻溜的分開行動,亦如他們的主子一般雷厲風行。
一應招呼之後,雋娘轉身入了大廳,可手裏多了一個已然拆封的信箋,在顧予初還未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的時候,那個被拆封的信箋裏的另外一個封死的信箋已然被塞到了她的手裏。
“這是什麽?”
“我剛回來,說是這信七日前就被送到了,我不在府裏,這信陰差陽錯被壓在書房裏,沒人轉送與我,好在我提前回了府。”雋娘眉頭緊鎖,為自己的失誤而倍感自責。
“哦。”顧予初應了一聲,為了自己可笑的麵子,免得被雋娘調侃急不可待,便沒有立即打開,隻是塞到袖子裏。
“不打開看看麽?我的命令是要將這封信第一時間送到你手並且確保你你見信立拆,這都過去七日了。。。”
“不急。”若真是如此,顧予初就偏偏要與那個送信之人唱著反調,她總是不自覺的單就對那個人肆意放縱自己的任性。
直至一桌佳肴上了桌,兩人雖暢快的聊起了往日鎖星宮的日子,可一個任務未完成,一個心裏擱著信,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離開雲京之前,禦白都身懷六甲了,估摸著這會該生了。”顧予初想找些話題轉移一下她們彼此的注意力。
“嗯,生了個漂亮的女娃娃。”雋娘半點不新鮮,似乎對雲京的事情了如指掌。
“你消息到靈通的很。”顧予初笑著抿了口桑葚甜露,“話說,你這夫妻和樂的,啥時候再錦上添花呀。”
“不勞公主殿下操心,剛滿兩月。”雋娘撫著肚子挑眉嬉笑道。
“怪不得!連酒都沒有,這是怕看著眼饞啊。”顧予初這才恍然大悟,也真心為她們開心著。
“正是。話說,你當真不好奇?”雋娘前言後語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又將好不容易熱鬧起來的話題轉了方向。
“我看是你好奇吧。”顧予初抿抿嘴,她的確也有點等不及了,可還是硬撐著,假裝不在意。
“你懂的,完不成任務,我是要受罰的,我是沒什麽,可肚子裏的娃娃多無辜,她的公主姨娘想來也不會如此狠心。”雋娘一張人情牌打的恰到好處,即了結了自己的任務,又遞給台階給眼前這個倔強的女人。
“好好好。”顧予初本就焦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話都說到此處,當然是順杆而下,不再執拗。
雋娘伸著腦袋,很是期待裏麵藏著啥急不可耐的心意。
可隨著一張大紅喜帖的出現,讓顧予初本來小鹿亂撞的心髒停頓了一秒,紅著臉頰瞬間冷了下來,腦子裏一片空白。
正月十五,靖川王與單明曦將軍大婚。
喜帖裏的這兩個名字在她腦子裏不斷的閃現,循環往複。
她不過離開了三個多月,雲京到底發生了什麽?!那個對他百般遷就和嗬護的男人就這樣猝不及防的變了心麽?
雋娘見顧予初已然錯愕的不知身在何處,便也不再顧及什麽私密,一把抓過請帖想要弄清楚到底什麽情況。
“這?沒別的了?”雋娘也被驚的一臉不可思議,但還是很快恢複了理智。
“嗯。”顧予初恍然落寞的應和著,本來歸心似箭的熱情一下子被澆的幹幹淨淨。
但雋娘顯然心有疑慮,她又將那信封抓了來,裏裏外外翻了一遍,果然還有一張小信箋未被發現,她遞給眼前眼睛紅了的女人,顧予初頹然的接住,悲觀的認為這裏麵並不會有什麽轉機,果然,如她所料。
“那日你說,待本王大婚之日,你有大禮相贈。臘月初八,你隨本王一同迎娶新娘,便算作本王要的大禮。”
這筆跡再熟悉不過了,顧予初的眼淚再也屏不住分毫。淩不惑竟狠心的要求自己去陪他一同迎娶別的女人,還句句本王相稱,如此疏離又冷漠,殺人又誅心,真真是個高手。
“這麽狠?!”雋娘見著眼前江湖殺戮見慣的女人竟如此狼狽,心疼不已,但還是小心翼翼輕輕的詢問道,“那你還去麽?”
“去!當然要去!即是他盼望的,我隻有成全。”顧予初漸漸從突如其來的悲痛中緩了過來,咬著牙,倔強的賭氣道。
“少主他明明對你一往情深,誰都看的明白。也許這是他故意框你回去。”雋娘安慰道。
“他不是拿這種事情開玩笑的人。”顧予初異常冷靜,她清醒的認識到大理寺劫囚,護住啟幀的那個瞬間,她終究是親手打破了淩不惑對自己最後的期待。
“那你準備什麽時候去雲京?”
“瓊州離雲京十天路程,過完三天年,正好。”顧予初淡淡的苦笑著,心裏雖有一百個疑問,可她竟然連求得答案的力氣都沒有。
雋娘啟了好酒送到她的屋裏,然後識相的退了出去,還給她自醒自憐的空間。
可顧予初雖很想大醉一場,可畢竟孟古已回了府,雋娘雖是她的知己,她卻不想在人前醉酒讓雋娘難堪,於是滴酒未沾,但卻也一夜未眠。
人總是在無路可走的時候,才會懂得珍惜從前總唾手可得卻不以為然的一切,淩不惑待她的用心和溫柔一幕幕一幀幀湧上心頭,她外也忍不住,掩麵失聲而泣,恨極了自己當初的顧此失彼、不識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