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張進的獨道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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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黃昏,夕陽西下。

    張進和方誌遠出了小房,此時那方誌遠看著興致不是很高,有些垂頭喪氣的樣子。

    本來嘛,方誌遠今日不曾去街上遊玩放鬆,而是留在房裏溫習功課,並且自己挑了一句聖人之言“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破題做,就是想著等張秀才回來之後,把這章給張秀才閱覽,如此一來,想來張秀才應該會誇獎他的才是,換言之,他的心思也不過是一個學生好好表現,想要得到先生的誇獎而已。

    可是,前麵張秀才雖然誇了他幾句,但後麵看了章之後,方誌遠明顯察覺到張秀才的神情變了變,不但不曾如往日一般看完章以後誇讚自己,而且還提出了些改正的意見,這又到底是怎麽回事呢?方誌遠有些想不通,皺著眉頭,心情低落,怏怏不樂。

    那張進看了他一眼,就問道:“你這是怎麽了?不過是我爹沒有在看了你的章後誇你而已,給你提了一點小意見而已,你就這麽垂頭喪氣的了?”

    聞言,方誌遠有些泄氣地歎道:“唉!師兄!我不是因為先生給我提意見而不高興,隻是覺得這一天我努力溫習功課,還不用先生出題,自己就主動破題做,就是想著等先生回來給他看,能夠得到他的認同而已,可是看樣子先生有些不喜我寫的章了,得不到先生的認同,我就覺得我這一天的努力像是白費了一樣,這才有些垂頭喪氣而已!”

    張進聽他如此說,神情也有些怔然,隨即又覺得有些好笑,心裏暗思道:“不管再如何懂事,到底還是年紀不大的少年啊,這心思也不過是少年心思,總想著得到別人的認同,如果別人不認同自己,那心氣就沒了一大半了,哈哈!這種少年心思倒是簡單又純粹!”

    心裏如此想著,麵上他也是搖頭失笑,開口安慰道:“這又有什麽呢?不過是一次沒得到認同誇獎而已,接下來再努力些就是了,我爹很喜歡你寫的章的,平日裏看你的章總是讚不絕口的,而看我的章則是不斷挑著各種毛病,要是按你這想法,我總被我爹挑毛病,那豈不是天天都要垂頭喪氣的了?那日子還過不過了?好了!別胡思亂想了!”

    說完,他看了一眼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又問道:“這天色也不早了,快天黑了,誌遠,你別回家了,留下來和我一起住吧?”

    卻不想,方誌遠猶豫了一瞬,居然搖了搖頭拒絕道:“不了!現在城門應該還沒關,我回去還來的及,這就走了,師兄我告辭了,麻煩你和先生師娘說一聲!”

    然後,不等張進挽留,他躬身一禮,就告辭出了小院,腳步匆匆地走在巷道上,往城門而去。

    張進看著他消失的背影,麵上神情也是若有所思,其實他剛剛的話也不過是安慰方誌遠而已,他自己也察覺到了那瞬間張秀才對方誌遠的態度的變化,那是一種莫名其妙,突如其來的變化,這讓張進也感到十分奇怪,怎麽忽然間張秀才會有這樣的變化呢?

    張進站在小院門口,沉思了片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那他也不想了,直接去問詢張秀才就是了。

    於是,他轉身回了小院裏,關上了院門,直接往小房來了。

    進了小房,就見張秀才手拿著一篇章看著,眉頭卻皺的緊緊的,張進走了過去看了一眼,就見張秀才看的是以前方誌遠寫的章,不由詫異問道:“爹,你怎麽把誌遠之前寫的章翻出來看了?”

    張秀才聽問,抬頭看了他一眼,有些疲憊地放下了手的章,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道:“你又來了,誌遠呢?”

    張進失笑道:“他回去了!而且因為今天他的努力沒有得到爹你的誇讚和認同,看樣子情緒很低落!”

    “哦?是這樣嗎?”張秀才怔了怔,又是沉思了許久,他忽然問道,“進兒,你覺得誌遠的章怎麽樣?”

    張進有些驚訝地看著張秀才,不知道為什麽張秀才這樣問自己,但他還是點頭回答道:“很好啊!誌遠的章當然很好了!不管是用詞典故,還是立意論點,都很好啊!有時候我都不得不承認,自己寫的章是比不上誌遠的,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把那些典故和聖賢之言一氣串聯上來的,而且還沒有絲毫的滯礙感和突兀感,可謂一氣嗬成,起來流暢無比,這樣的章怎麽能說不好呢?或許是他有過目不忘的天賦吧,隻有擁有這樣的天賦,才能把那些典故記得牢牢的,然後寫章時才能信手拈來,還不犯一點錯處,實在是難得啊!”

    他這樣對方誌遠誇讚不停,絕對是出自於真心的,甚至於對方誌遠過目不忘、過耳不忘的天賦感到驚歎羨慕了。

    可是,張秀才聽著他對方誌遠的誇讚,卻是眉頭皺的更緊了,他神情嚴肅道:“可是進兒,你不覺得誌遠這孩子的章隻是在附和吹捧聖賢之言,並沒有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寫於章去,這有些不對嗎?寫章不應該隻是吹捧附和聖賢之言吧,也該是要表達自己的見解才是,隻有表達了自己見解的章,才能算是自己寫的章吧?”

    “而且,今天我把你們的一些章給一位長輩看了,他說觀看人,很是不喜誌遠的章,說他章寫的好是好,可卻全是阿諛奉承吹捧之詞,還說誌遠說不得將來也是一個阿諛奉承之人,為此我與他分辯了許久呢,可是心裏還是有些別扭糾結,所以回到家就把誌遠的章都翻找出來看看,卻是發現誌遠的章的確差不多全是附和之言,沒有一篇表達過絲毫自己的見解,不信你自己也來看看!”

    聽了他這番話,張進也是大吃一驚,隨即他也是猶豫著拿起桌上的一篇篇章看了一遍,發現確實如張秀才所言,方誌遠的章寫的好是好,但全是附和聖賢之言,從來沒有寫過自己的見解,這個發現也是讓張進皺緊了眉頭。

    這時,張秀才又道:“你看,是吧?我剛剛問誌遠這孩子,你也聽見了他的回答,他寫章隻想著不犯錯不犯忌諱而已,所以才隻附和聖賢之言的,可是我覺得這有些不對,可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進兒你說說你對此的看法,我聽聽!”

    張進聞言,卻是沉吟許久,這才展顏笑道:“這有什麽呢,爹,誌遠不過是為了章不出錯而已,這才沒有把自己粗陋的見解於章,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你不是常批評我有時候章裏有些想法太過異想天開了嗎?還說我有時寫的章簡直就是異端邪說,對我很不滿,怎麽,誌遠隻寫聖人之言,你又覺得不對了?”

    這確是真的,和方誌遠不同的是,張進有時候寫章總會把自己的見解寫入章裏,而他的見解是基於上輩子現代社會的經曆,卻是和這個古代時空的認知有很多相違背的地方,所以張秀才總是批評他這些奇怪的見解論調,嚴厲的時候還訓斥他的章簡直就是異端邪說,章是決不能這樣寫的。

    說完,張進又拿起方誌遠的章看了又看,不由嘖嘖讚歎道:“今天要是爹你不說,我還真沒發現誌遠有這樣的本事啊!把大量典故和聖人之言竄連起來做佐證,還絲毫不突兀,全是正確符合道理的,挑不出一點錯處來,有這份本事還真是天生科舉的料啊!看來我也該學學他了,可不能總把自己的見解於章,尤其是科舉考試時,考官喜歡還就罷了,要是考官不喜那就糟了,還是隻寫聖人之言穩妥些!”

    張秀才聞言卻是皺眉道:“這如何可以?寫章就該寫自己的所思所想才是,而且觀看人,這樣隻知道吹捧附和聖賢之言的章,如何算是自己寫的章?豈不是真的成了阿諛奉承之輩?”

    張進卻是有不同的看法,搖頭失笑道:“爹啊!科舉可不僅是寫一篇好章,科舉也並不需要什麽見解獨到的章,科舉需要的章隻是穩妥二字罷了,那些新穎的,見解獨到的章,反而是最可能落第的,誌遠的章可以說是最適合科舉的了。”

    “而且,爹呀,觀看人,這話怎麽說呢,也不一定對吧,章寫的再好也並不能看出這人的品行來,其實我們該觀行看人才是,要看一個人的品行應該先看他的行止,如果他的行止是好的,那這個人的品行就是好的,即使他的章寫的不好也不能說人家的品行就不好吧?你說呢,爹?”

    其實,張進說這麽多,總而言之,也不過是想告訴張秀才兩點,第一科舉要的就是這種吹捧附和聖賢之言的章,見解獨到的章反而沒有出路。

    第二,看人不僅僅是看章,最重要的是看人的行止,從人的行為才能判斷一個人的品行,章並不能代表人的品行,用現代的話來說,作家的作品非人品,明星的人設不是明星本人。

    可是,這番話卻是給予了張秀才很大的衝擊,他神情都是怔住了,抿緊唇,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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