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雪山(十九)第一批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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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稱:失眠症病菌】

    【類型:##】

    【效果:使人感染“失眠症”,可通過“現實世界”的接觸向任何人傳播,並潛伏在體內,由持有者決定發作時間和發作烈度】

    北美洲,一隊年輕人高舉橫幅在街上遊行,嚷嚷著“自由平等”的陳詞濫調;兩個黑人青年趁機衝進街邊的店鋪,抓起玻璃櫃裏的金飾一路狂奔。

    自天平教會正式向聯邦宣戰以來,隨著眾多城市的淪陷,雙方的勢力對比越來越曖昧不清,有人趁亂混水摸魚,也有人閉門不出,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改朝換代。

    天平教會的擴張和以往任何一次反抗勢力叛亂都不盡相同,原本以為隻在地方上小打小鬧的恐怖組織搖身一變,化身成熟的政治勢力,所過之處鬼怪橫行,將人類的地界轉化為詭異的禁域。

    聯邦的熱武器和正規軍毫無用武之地,詭異調查局適時挺身而出,雖短暫地控製住了局勢的惡化,卻在後續的戰役中同樣節節敗退。

    遊行的隊伍一路引發爭端和騷亂,尖叫聲和咒罵聲不絕於耳,更多人則選擇冷眼旁觀,維持一種明哲保身的緘默,在心裏默默祈禱戰局塵埃落定,混亂盡早結束。

    在某一刹那,所有人的動作都靜止了,包括遊行者、搶劫者和路人,好像被施加了女巫的魔咒。

    緊接著,他們的皮膚表麵泛起異常的高熱,密密麻麻的黃色花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開來,縫隙間飛出膿黃色的蝴蝶。

    這樣的情形在各地發生。躺在街頭的流浪漢、坐在教室裏的學生、辦公室中的白領、正在發表演講的政客……越來越多的人倒下了,身上無一例外開出黃色的花朵。

    這是一種和死亡緊密相連的詛咒,像瘟疫一般無聲無息地傳播,帶走一條條前一秒尚還鮮活的生命,將人與人變得前所未有地平等。

    恐慌、絕望、驚惶、憂慮……各種小道消息在各大論壇中紛飛,有人疑心是實驗室泄露的病菌在作祟,可是哪一種病菌能使人這麽快地走完從感染到死亡的過程呢?

    信仰宗教的人開始向上帝懺悔罪孽,相信科學的人則盡力冷靜地分析死亡原因。

    詭異調查局北美分局的局長在最初的無所適從後很快做出判斷:“那些人死於詭異遊戲中名為【失眠症病菌】的詭異。”

    他身邊的調查員很快調出相關信息:“這種詭異獨屬於《紅楓葉寄宿學校》副本,而那個副本在齊斯、說夢和常胥通關後就永久關閉了。是楓葉郡原住民死難者紀念館那塊地界的詭異泄露了嗎?”

    “不是天災,是**。”局長冷冷道,“如果是詭異泄露,最先死亡的應該是離發生地最近的那些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全郡各地同時有人死去。”

    “局長,您是說——有人在操控這些詭異?”調查員的神色凝重起來,“會是誰?是齊斯嗎?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了祭祀。”局長聲音平靜,眼底一片空茫,“他要向祖神獻祭,而我們都是祭品。”

    “局……局長,您是怎麽知道這些的?”調查員直覺不對勁,下意識追問,“而且……齊斯不是在最終副本裏嗎,怎麽會影響到現實?”

    他想到了什麽,喃喃自語:“奇怪,那些被選中參加最終副本的玩家都失蹤了,之前隻是將靈魂拉進副本,從未有過連肉身一起消失的情況。

    “還有,今天已經是5月7日了。自從5月5日最終副本開啟,我們所有人似乎都無法進入詭異遊戲了……”

    局長咧開嘴笑了,是那種被凍斃的屍體臉上常掛著的詭異的微笑:“怎麽會呢?我們都在詭異遊戲裏了,都在最終副本之中……”

    好像是為了印證他的話語,空氣中響起冰層碎裂的聲音,起先輕微如同蚊蚋嗡鳴,短短幾秒間越來越響。

    調查員下意識微微仰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原本晴空萬裏的天上悄然睜開一雙銀白色的眼睛,平靜而淡漠地俯瞰下方的世界。

    潔白的羽毛化作雪花漫天潑灑,寒意從腳底穿透骨骼向上躥升,調查員低下頭,看到腳下的地麵不知何時化作半透明的冰層,一張張人臉在冰下仰麵看著他,赫然是並排躺倒的屍體。

    他看到了局長的臉,看到了自己的臉,還有許許多多調查局同事的臉。他們凝望著他,嘴巴一張一合地訴說:“我們注定死去,我們都是祭品……”

    他感覺自己的周身被冰寒籠罩,厚重的冰霜迅速沿著他的皮膚攀緣,連接成天衣無縫的硬殼,將他封鎖在冰雕之中。

    視角天旋地轉,他不知何時躺在冰層之下,頭頂巨大的眼睛如同象征末日與天啟的輪盤,緩慢而無情地輪轉。有人在耳邊輕念:“輪回……終結……新生……”

    ……

    【名稱:傀儡絲】

    【類型:技能】

    【效果:寄生於其他玩家的尾指上後,可掌控其生命,操縱其行為(已進化至完全狀態)】

    龍郡魔都,老歪騎著三輪車,帶著小孫女,混雜在人流中向城外趕。世道亂了,大都市鬼魅橫行,他打算回鄉下去,那裏地處偏僻,至少不會受到太多衝擊。

    車已經打不到了,公共交通人滿為患,但老歪無疑是幸運的,至少有一輛屬於自己的三輪車可以用來代步,不用擠在城中幹著急。

    小孫女盤膝坐著,一邊舔棒棒糖,一邊好奇地左顧右盼,看車水馬龍,看行色匆匆的人群。她問:“爺爺,我們要去哪兒啊?”

    “我們回老家,爺爺帶你挖竹筍,捉蝴蝶。”老歪笑嗬嗬地說,“乖囡囡睡一覺,睡醒後就到啦。”

    “嗯嗯!那我睡覺覺啦!”小孫女脆生生地說著,動作誇張地向後躺下,蜷縮在後鬥裏,閉上了眼。

    老歪被逗得“嗬嗬”直笑,胸腔裏漸次充盈一種名為“幸福”的暖意,這方小小的三輪車赫然成了名為“家”的存在,他這輩子攢下來的最貴重的東西都在這上麵了。

    他猶記得一年前,他的兒子死在工地上,兒媳婦帶著賠償款跑了,留下他和小孫女相依為命。他本打算一瓶農藥結束自己的生命,卻陰差陽錯地進了詭異遊戲。

    在鬼門關走過一遭,他不再求死,而開始思考要怎樣才能活下去。他吃力地理解論壇裏的各種信息,從頭開始學習這個新的領域的生存法則。

    憑借著年輕時積攢下的靈光勁兒,他成功搭上了一個叫做“昔拉”的公會的線,在上供了大量積分後,獲得了加入的資格。

    老歪花了大半年的時間才在詭異遊戲立穩腳跟,不曾想還沒舒坦多久,最終副本出現了。這個世界的變化從來都是那麽迅速,他不得不重新去學習和理解。

    幸運的是,作為詭異遊戲的玩家,他比平常人知道更多信息,提前準備了物資和容身之所,不至於捉襟見肘。

    至於趁勢投機倒把、渾水摸魚、謀取利益,他完全沒有這方麵的想法,他就是個普通人,隻想安安穩穩地有一塊地種,能夠將孫女拉扯長大,頤養晚年……

    耳邊忽然響起狂風的呼嘯,是一種寒風吹卷骨哨發出的尖利聲響,像是遠古的薩滿做法呼喚迷途的魂靈,平白使人膽戰心驚。

    老歪眨巴了兩下眼,環顧四周,不知是不是他老眼昏花了,天空竟在他眼前呈現皸裂的狀貌,密密麻麻地爬滿蜘蛛網狀的紋痕。

    八足的蜘蛛肚腹滾圓,在覆蓋天穹的蛛網上緩慢攀爬,尖利的口器如剪刀般對準老歪翕張。“哢嚓——”什麽東西被剪斷的聲音。

    老歪一瞬間失去了和這個世界的所有聯係,意識陷入昏沉,靈魂輕飄飄地飛向高天,最後一眼,隻看到自己失去支撐的屍體從車架上滾落,像一堆破破爛爛的垃圾。

    屍體被車輪碾碎,流溢刺目的鮮血。人群尖叫起來,有人切切察察地說:“死人了。”

    小孫女被聲音驚醒,懵懵懂懂地爬下了車,看到老歪頭發花白的屍體躺在地麵上,她伸手去推爺爺的肩膀:“爺爺,你怎麽睡著啦?地上涼,睡在地上要壞肚子的!爺爺你醒醒……”

    屍體隨著時間的推移一點點變冷,許久之後,女孩終於意識到自己的爺爺永遠無法醒過來了,眼中現出不該屬於這個年紀的茫然。

    人山人海,無人駐足,天地間回蕩起小孫女撕心裂肺的哭聲。

    ……

    古蘭自治區,衝天的炮火在焦土上炸開,揚起蒼白的灰燼,血肉被氣浪推向高天,又如雨如血地在陣地上空灑落。

    亨特背著醫療箱,將一名名傷員從戰壕邊拖回營地,平放在擔架上。

    安逸太久的人初次麵臨戰爭,就像是森林裏被響雷震傻的麅子,無法理解自己正在遭遇什麽,也不知道將要去往何方。他們機械性地前衝,機械性地後退,然後出於本能掙紮求生。

    死傷在積累,最初的躊躇滿誌很快被恐懼取代,再熱愛誇耀的年輕人也做不到繼續宣稱自己對戰爭的熱愛,輕浮消弭於壓抑的氣氛,營地充斥哀嚎和痛哭。

    “救救我……我想活下去……我不想死……”“我的腿……好痛……”“媽媽……”呻吟此起彼伏,有些聲音響了一陣便永遠沉寂。

    亨特沉浸在死亡的陰影中,盡量冷靜地為傷員處理傷口。時至今日,他仍然想不明白戰爭是如何打起來的,莫名其妙的,一夜之間世界就亂成了一鍋粥。

    為什麽要打仗呢?亨特想,聯邦的統治雖然很壞,但也沒糟糕到需要用鮮血去洗禮的地步,他們貧窮著、不滿著,不還是這麽活下來了嗎?

    “不好!真理之紅的人繞到了我們後方……淪陷了,陣地徹底淪陷了……”一個渾身布滿灰塵的士兵衝進營地,聲音帶著哭腔。

    接二連三地有缺胳膊少腿的人衝了過來,驚恐地大喊大叫:“有鬼!他們有鬼!”

    真理之紅是盤踞古蘭自治區多年的一支反抗勢力,前不久和天平教會達成了合作,勢力大增。

    亨特有朋友在詭調局工作,隱晦地向他透露過一點信息,他知道天平教會擁有邪神信仰,能夠調動鬼怪的力量。但聽說是一回事,親眼見到,他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一具具殘破的屍體搖搖晃晃地走進陣地,哪怕被炸掉了頭顱,餘下的四肢依舊抽搐著向陣地進發。

    戰壕裏的屍體爬了起來,咬住身側戰友的脖頸。擔架上的傷員失去生息,又直挺挺地坐起身,加入殘屍的大軍。

    銀色的細絲在殘屍間黏連,世界被裹在半透明的蠶繭裏,紅眼睛的白鴿撲棱著翅膀,銜走腐爛的血肉。

    一個黑洞般的冰坑出現在腳下,數不清的骷髏在坑底攢聚,伸出手臂拖拽坑外的人。

    亨特瘋狂地掙紮著,卻還是被拖入坑中,融入骷髏的隊伍……

    ……

    雪山,破廟。

    五彩的經幡和風鈴掩映廟門,色澤斑駁的影壁正對門外的白雪,一個穿休閑唐裝、大眾臉的年輕人被潔白的羽毛釘在牆麵上,血液在腳下逶迤成河。

    年輕人縱然狼狽到了極點,嘴巴卻不停:“美女,你不講武德啊,我是理論派玩家,不擅長打架,結果你一上來就放大招……我是說,我們不可以先談一談嗎?

    “就算不想談,也犯不著這麽狠吧,你看我細胳膊細腿的,能對你有什麽威脅?而且我的血弄髒了地麵,你看著也傷眼睛,到時候還得收拾,麻煩的很,你說是吧……”

    牆角的泥濘中散落一把折扇,上書“逆天改命”四個大字,此人的身份呼之欲出,正是聽風公會的代理會長喻晉生。

    站在他麵前的女子長發及腰,一身白色長風衣在風中獵獵飄舞,則是天平教會副會長白鴉。

    “喻會長聲名在外,以‘狡兔三窟’著稱,我不相信你全無底牌,自然不得不謹慎對待。且本就是敵人,何須多言?”白鴉噙著溫和的微笑,信步繞過影壁,在祭祀坑邊站定。

    坑中原本隻到達中位線的屍骨迅速增長,骷髏在短短幾分鍾內填至與地麵平齊的位置。戰爭,永遠是最殘酷的獻祭儀式。

    身後,喻晉生還在喋喋不休:“其實吧,美女,我覺得我們可以暫時來個休戰協議,你看這個副本風雪載途、變幻莫測,局勢波譎雲詭,我恰好認識一些熟人,合作對彼此都有好處嘛。”

    “是麽?”白鴉折回影壁前,平視喻晉生,眼底遊動的銀白色溫柔而聖潔,“你說如果我將你釘在祭壇上,最先來救你的會是誰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