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十九碗狗血:被救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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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別再一次見到禦翎的時候,是在施苒決定和鄒承辟成親以後。
當初女子被帶走,顧別有瞞著施苒偷偷過來看過對方幾次,不過很快就被施苒發現了。
當時她對顧別說的原話是“禦翎隻不過是為自己的貪婪付出了應有的代價,顧別,你不要再對這種壞人多加仁慈。”
自此以後,暗衛就一直跟在施苒身邊沒有再去看過禦翎。
同時顧別的身份也被施苒告訴給了鄒承辟,在將軍府過了明麵。
許久未見,顧別說不上自己推開柴房門時的心情,不過那些全都在他看清了女子的狀態時消失了。
他隻見到往上驕傲得如同孔雀一樣的宮主此刻躺在布滿雜味,狹窄逼仄的空間內,身上還是大大小小的傷口,就連衣服也都有些破舊了。
這麽多天,這麽多天以來,鄒承辟就是這樣折磨禦翎的。
就連一件多餘的新衣服也不給她。
更叫顧別心中的愧疚達到頂點的,是他走近的時候發現一枚已經餿掉的饅頭。
饅頭裝在碗裏,碗中的菜看上去也是剩菜,不過因為還有些溫度,所以顧別才確定這是今天的。
也正因為如此,暗衛才看清禦翎現在的狀況有多糟。
因為他答應公主的事情,所以將禦翎不是鄒承辟救命恩人的真相揭露了出來。
不知道為什麽,顧別突然就想起禦翎恢複記憶那晚,對方明明想起了自己在她失憶期間做的事情,可最終都沒有做什麽。
如果說那時候他還懷疑禦翎是有什麽陰謀,那麽現在這種懷疑就徹底被打消了。
禦翎已經自顧不暇。
片刻的特殊被愧疚放大,以至於顧別過了半晌才開口“你怎麽樣了?”
聲音輕得仿佛怕刺激到對方。
隻是禦翎沒有什麽動靜。
她似乎睡著了,又似乎是昏迷了過去。
顧別有些不放心,正當他準備蹲下身去查看的時候,那雙閉著的眼睛倏而睜了開來,然後對上了顧別有些擔憂的眼神。
隻是女子的眼底滿是戲謔與譏諷。
“你過來看我的笑話嗎?”
嗓子很啞,是那種許久沒有說話的沙啞。
“不是,我隻是有些擔心你。”
“擔心我?”
這真是一個笑話。
地上的女子眼底又彌漫出了笑意。
“既然擔心我,怎麽還去鄒承辟麵前揭發我啊?”
這句話的語氣說得十分純良,像是真的不明白而誠心發問,然而卻令顧別渾身一僵“你怎麽知道……?”
“顧別,莫非你以為我是個傻的嗎?”
禦翎依舊是禦翎,哪怕她已經淪落到了這個地步,甚至這其中的落差讓顧別看了都有些替她難過,可是她身上那股氣勢永遠都沒有被折磨碾壓掉。
她依舊是梁越國不知好歹,橫行霸道的宮主。
“從我恢複記憶知道你做的事情後,我就料到會有這樣一天。”
聽到禦翎的話,顧別有些不明白,“那你為什麽還要留在這裏?”
如果那時候就預料到了,為什麽不幹淨走,而是留下來麵對鄒承辟的怒火呢?
“我為什麽要走?”
聲調上揚,是驕傲不可一世的。
禦翎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自己是什麽救命恩人,所有的這一切完全是鄒承辟自己臆想出來的。
錯的並不是她,所以她為什麽要走。
再說,她並不怕死,也不怕這些折磨。
那雙泛著高傲的眼睛望過來的時候,顧別清楚地看到了這些信息。
他覺得自己的胸腔微微有些堵塞。
一個自己向來都看不順眼的宮主,卻有著其他人都不曾有的東西。
她冷血無情也好,薄情寡義也罷,可是在所有人中,隻有她一個是由始至終都牢牢地記得自己是梁越國皇室的人。
她永遠尊貴不可侵犯,永遠驕傲。
也是在這一刻,顧別才真正看到屬於禦翎的光彩。
這種光彩耀眼無比,讓人自愧不如。
“再過幾天,公主就要和鄒承辟成親了。”
盡管施苒已經不是公主,甚至現在用的名字都已經是施苒也不是禦苒了,可顧別已經叫慣了對方公主,一時之間也沒有改過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禦翎麵前提起這件事。
也許是因為顧別在對方眼底看到了所有屬於皇室血脈的驕傲,卻唯獨沒有見到活下去的。
她似乎並不想逃,也不想改變現在的局麵,一切對她來說都是可以接受的,哪怕死亡也不過如此。
禦翎的生命早就在梁越國亡國時一起泯滅了。
可是顧別並不想讓對方死,他希望對方可以活下去。
暗衛不知道禦翎對鄒承辟究竟有沒有動過真心,他隻是下意識的就在對方麵前提到了這件事,哪怕是恨著,也比無欲無求地好。
因為這樣,至少還是活著的。
“說完了就走吧。”
禦翎有些疲倦的閉上了眼睛。
她並沒有對顧別的話做出多餘的反應,也沒有讓對方趁著這個機會將自己救出去。
守門的人被撤了大半後,顧別進來的很容易,同樣,如果他真的想要帶一個人出去的話,也很容易。
隻是目標對象一點都沒有這個意思。
她閉上了眼睛,若是體力允許的話,估計還要對顧別揮揮手,讓他早走不送。
柴房中響起了動靜,顧別最終還是沒有動手將禦翎帶出去。
在跟女子談話期間,他觀察出目前除了在吃的方麵有所苛待外,鄒承辟應該沒有再派人繼續折磨禦翎了,因此她的生命安全在成親之前都是有所保障的。
顧別決定在鄒承辟和公主殿下成親當天將禦翎救出來,到時候他提前做好準備,務必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眼下不管是哪方麵,都還太早。
女子之所以會是今天這副樣子,很大程度上都是和他有關,顧別不可能就這樣棄禦翎於不顧。
吳喜國近日發生了一件大喜事,那就是一向隻顧著打仗到現在都還沒成親的戰神鄒承辟要娶妻了。
不過他迎娶的人即不是吳喜國的人,也不是之前被各方默認為將軍夫人的翎姑娘,而是施苒。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人。
隻是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人還是皇上親自賜的婚,其中的意味可就不同了。
而稍微有些門道的人多方一打聽,就知道了施苒的真實身份竟然是曾經的梁越國三公主。
雖然梁越國已經沒有了,三公主如今也已經不是什麽三公主,但對方配鄒承辟倒也算得上是門當戶對。
更讓少數人吃驚的,是據說這梁越國的事都是鄒承辟在其中穿針引線的結果,目的正是為了施苒。
這一則消息不禁引得他們唏噓不已。
當初鄒承辟從梁越國帶回了一個翎姑娘,寵得簡直沒邊,甚至聽說還為了對方不惜直接跟鎮安候府翻臉了。
時移勢遷。
不過短短幾月光景,鄒承辟的愛慕之心就轉移了。
隻是他似乎是對梁越國的人格外鍾意,前有翎姑娘,後有施苒。
不管怎樣,這些內裏的彎彎繞繞都跟眾人無關,他們隻負責在迎親當天說幾句不怎麽走心的祝語就好了。
成親前幾日,施苒就離開了將軍府回了自己父親和母親居住的地方。
而成親當天,將軍府一早就開始忙碌起來了。
鄒承辟直到離開的時候,還吩咐了一個經常跟在自己身邊的暗衛,讓他盯緊禦翎那邊的動靜,如果對方想要出去,不用攔住她,有任何消息及時趕過來稟報他就行。
於是就在鄒承辟驅馬到了施苒門前的時候,就得到了禦翎被人救出去的消息。
出乎意料的,救禦翎出去的人竟然會是他府上的一個謀士。
懷冶是任鄒承辟怎樣猜測都沒有想到的人。
當大將軍走出府邸的時刻,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默默觀察柴房動靜的青年終於找到了機會。
他不像顧別有武功,所以一直以來即使知道禦翎在那裏,並且還被秘密折磨著,都無法進去看她。
而今天是他等了好久的機會。
懷冶一刻也等不及了。
他雖然沒有武功,可是腦子夠用。
當初顧別查了足足一個月才查探出來的消息,懷冶僅僅用了幾天時間就理清了。
他知道鄒承辟對禦翎的所作所為,可青年比懷冶更聰明的地方在於,他完全了解鄒承辟為什麽要這樣做。
不是因為受到了欺騙,而是求而不得的愛。
這份扭曲的愛讓男人即使用這樣的手段,也要使禦翎臣服。
青年每一日都是度日如年,自從知道鄒承辟要和施苒成親後,他就一直盼著這一天快些到來。
他想救禦翎出去。
他想,護著她。
哪怕他是那樣弱,可是他依舊想要讓禦翎看到自己的心意。
當初對方掉下樓的時候,他沒有及時趕過來救她,那種心痛懷冶不想再嚐第二次。
所以連一點猶豫都沒有,青年提先顧別一步,來到了柴房。
想象和現實是有區別的。
至少想象中的禦翎,即使備受折磨,可懷冶總能安慰自己鄒承辟應該不會做到這麽狠的地步。
可是現實中的禦翎,躺在一堆雜物上麵,渾身都是傷痕,甚至連多餘的力氣都沒有,霎時間就讓青年紅了眼眶。
當初那樣風華無雙的女子,鄒承辟他……他竟然……
似乎是開門的動靜將禦翎吵醒了,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到一身書卷氣,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懷冶站在自己麵前。
對方臉上竟然還有淚痕,而眼眶裏的眼淚還在接著堆積。
女子臉上第一次露出疑惑的神情,她歪了歪頭,像是不解,“你為什麽過來,救我嗎?”
懷冶知道如果現在自己開口的話,必然是泣不成聲的,可能連聲音都在發抖。
所以他忍著那些情緒,慢慢蹲下身為禦翎解開了綁在腳踝上和手腕上的繩子。
這些繩子是後來加上的,因為看守的人數撤銷了大半,又逢鄒承辟成親,擔心禦翎會鬧出什麽動靜,下麵的人就擅自給禦翎綁上了繩子。
見到青年不說話,隻是這樣默默為自己解著繩子後,禦翎也沒有再說話了。
繩子綁的並不緊,隻是被綁住的人無法解開而已,可是懷冶解得很快,他的手抖得要死,眼瞼也在微微顫動,隻是他不敢耽擱。
他連一秒的時間都不想讓禦翎的手上和腳上綁上這些帶著屈辱意味的東西。
“我想去放紙鳶,可以嗎?”
哪怕懷冶不說,禦翎也知道對方是特意來救自己出去的。
等到青年將那些束縛都解開後,女子並沒有問他去哪裏,而是提出了這樣一個請求。
懷冶動作微頓。
他記得上一次在薈安別院的時候,自己跟在將軍和禦翎身後,對方看了一會兒天上的紙鳶,隻是當將軍問她要不要玩的時候,禦翎卻拒絕了。
並不是不喜歡,隻是她將那些愛好通通克製住了。
這樣古怪而別扭的性格,究竟是怎麽生成的呢?
懷冶並沒有在這件事上為難禦翎,他甚至連多餘的、過分的要求也沒有提,隻是點了點頭,然後輕輕地伸出手將女子扶了起來,徑直往外走去。
外麵剩餘的人都被支走了,隻有一雙鄒承辟特意留下來的眼睛暗中盯著一切。
女子身體虛弱,連眼睛都不能完全睜開。
可她卻在經過一個地方時微微抬起了眼皮,很快又放了下來。
在來之前青年就已經做好了一切計劃,將禦翎帶出去後,他就直往將軍府的後門走去,那裏正有一輛馬車停在外麵。
臨上馬車的時候,懷冶才看了一眼禦翎,“你現在留在將軍府不安全,我先帶你到城門那邊去,那裏有一塊空地,等會我吩咐人去買紙鳶,我放給你看,好不好?”
青年實在太溫柔了。
因為扶著禦翎,兩人的身體有些接觸的關係,懷冶顯得有些局促,可是他依然沒有放開對方。
甚至在看著女子的時候,那雙眼睛裏都是同樣溫柔的情意。
可惜的是,禦翎並沒有看他。
從府裏到府外這麽一大段路,若不是懷冶還扶著她的話,以這具身體的狀況,隻怕她此時連站都站不穩。
青年從女子的表情中看出了這一點,當下也不再有所停留,立即扶著禦翎上了馬車,而後往城門方向走去。
原本他是想先帶著禦翎去看大夫,隻是對方主動開口了,就證明這件事在她心目中是排在身體之前的。
懷冶略通岐黃之術,方才扶著對方的時候也趁機把了脈。
雖然女子身上的傷看著可怖,卻並不致命。
不過身體卻是已然衰敗的了。
這種情況不是看大夫早晚的問題,即使大羅神仙在世,也不能救禦翎。
所以對於女子的要求,青年並沒有拒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