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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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落箏表情僵硬,移開與薑容對視的目光,剛剛那一瞬間,虞落箏絲毫不懷疑薑容真的會在下一秒化身女鬼撲上前來,強行將喉嚨裏的尖叫壓製下去,自我安慰一番,在看向薑容時,薑容已經恢複正常。

    或者,薑容從來都沒有變過,隻是自己太過於恐懼了,竟臆想出這麽多。

    開口不自覺的有些結巴,虞落箏也是沒有想到“表……表妹莫要開玩笑嚇我。”

    薑容知道剛剛嚇到虞落箏了,其實她也沒有做什麽,隻是剛剛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前世種種,虞落箏脫不了幹係,便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但薑容還是極為認真的道“本宮從不開玩笑。”

    隨後虞落箏的臉色變了又變,薑容見差不多了,慢吞吞的又道“表姐命珍貴須得收好才是,本宮隻需表姐幫做一場戲,一場近乎奪了表姐性命的……戲。”

    虞落箏鬆了一口氣,恐懼之下竟也忘了思考。

    “這第二筆交易,蘇世子才華橫溢,深受貴女喜愛,但各位貴女的父親母親,卻不怎麽喜歡這位蘇世子。”

    原因很簡單,薑容虞落箏心知肚明,質子可不是什麽好名頭,況且遠嫁朝內局勢混亂的西灃,誰也不想自己精心教養的女兒嫁去西灃步步小心,非但無法助長朝廷勢力,若是不小心便就是西灃千古罪人,嫁去西灃一步一步全靠自己,母家遠在大郢,完全無法幫助。這一點,薑容深有體會。

    所以這就是虞落箏私下寧願跟薑容做交易,也不願告訴段氏的原因。

    若是段氏知道,定會監視軟禁虞落箏,同時也會速速給虞落箏找一個身份極好的公子定下婚約。

    “本宮自然是有這個本事讓你們倆兩情相悅的,然本宮是大郢未來女君,相信你若非蘇疏,對西灃也沒什麽好感。”

    “若西灃狼子野心,日後作亂,本宮還希望表姐能在西灃多傳遞幾分消息,也好減少朝廷損失。”

    “表妹莫要說笑,我再怎麽不濟也是衛國公嫡女,這點見識還是有的,若這消息傳給了表妹,整個西灃怕是都不會容我。”虞落箏道。

    薑容垂眸,壓下眼底的嘲諷,此時拒絕是因為你還沒走到絕路,虞落箏對於蘇疏的執著與瘋狂,薑容是隻曉的。

    “你第一筆交易我接了,有什麽需要配合的你詳細說了就是,隻盼著你的手段莫要讓我失望。”

    “不急,需要時自會找你。”薑容道,“丫鬟們候了有一會了,想必舅舅也要等急了,今日談話你有分寸,若是泄露出去,別怪本宮翻臉不認人。”

    雲蘭手裏拿著一件月白兔毛大氅,薑容推開門冷氣便撲麵而來,雲蘭趕緊為薑容披上。

    “我還有些事要做,就不送公主了,秀娥,把公主換下衣服給拿著。”屋裏傳來了虞落箏的聲音。

    薑容吩咐雲蘭仔細收好衣裳,主仆二人出了虞落鶯的院子。

    虞府不算太大,若說皇宮是華麗輝煌,那這虞府便是古樸大氣,灰褐色的牆,青白色的地磚,皆帶著時間的痕跡。

    薑容對於虞府確實沒什麽印象,記憶早就淡了。

    初冬確實沒什麽好景色,一陣風吹過來薑容打了個寒顫,裹緊大氅,這大氅不算厚,也難怪能感覺到冷。

    薑容歎了口氣,反複確認自己的計劃,沒有絲毫紕漏,喚了雲蘭,問了幾個小丫鬟,薑容去了虞落鳶所在的院子。

    跟虞落箏的院子相比,虞落鶯的院子小了一半不止,且偏遠僻靜,但好歹能看出來是主子的住所,對於一個不得寵的庶出小姐而言,段氏還不算苛待,也是,在薑容的記憶裏,段氏絕對不會讓自己落個苛待庶女的名頭。總歸虞府養得起這些庶女。

    雲蘭敲了敲門,來開門的是一個看著比薑容年齡還小的丫鬟,這就很稀奇了,丫鬟大多都是要穩重伶俐的,像雲蘭雲袖碧蘿碧霞她們四個,最小的都已經雙八年華了,無論是薑容,還是虞落箏身邊的丫鬟,都須得及笄,年齡太小行事不穩重,反而日日給主子惹麻煩,除非自小便教導起來,否則怎麽有人要?

    開門的丫鬟身子很瘦,但是臉上胖胖的,嬰兒肥,大眼睛,長得還算可以,隻是眼神唯唯諾諾,看了薑容第一眼愣了兩秒,就垂下了頭不敢抬起來。

    雲蘭開口“這是明澤公主,聽聞三小姐病重,特地前來探望。”

    丫鬟趕緊跪下“參見公主,多謝公主好意,隻是……主子病了多日恐過了病氣給公主,公主身子金貴還望三思。”

    薑容淡淡的掃了丫鬟一眼,冷笑“你雖不大,口齒還算伶俐,比出去倒水的丫鬟強了不少。”

    跪著的丫鬟聽到薑容的話,心裏一跳“翠萍年幼愚笨,冒犯公主還望公主贖罪。”

    “公主仁厚,恕了翠萍死罪,也用不著你在這求情,三小姐病重,公主好心探望,竟被你攔在門外,還有心替別人求情。”雲蘭身為薑容身邊大宮女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應當開口。

    丫鬟低著頭,不知所措。

    “你叫什麽名字?”薑容問道。

    “奴婢翠菱。”

    “翠菱,既然你主子病重,本宮也就不勉強你了,雲蘭,把衣服給翠菱。”雲蘭把手裏抱著疊好的衣裳遞給翠菱。

    翠菱雖然不怎麽識貨,但入手的觸感也讓她知道,這衣服,太華貴了。

    “公主……這……”雖然虞落鳶是庶女,但是這麽多年主母賞下來上好的布料也不是沒有,但是沒有一件能及得上這一件白藍色的衣裙。

    “這衣裙髒了,本宮不想要了。”下一句便是就賞給你家主子吧,但薑容沒說出來,翠菱也知曉。

    “你莫要道公主髒了的衣裙便給了你家主子,這衣服是公主新衣,整個大郢最先製出來的火蠶錦衣裙,公主今日穿來見衛國公,可誰知翠萍那蹄子不長眼,髒水盆撒了公主一身,公主仁厚饒恕她一命,但此事當著衛國公,衛國公夫人以及虞大娘子的麵發生,害得公主好生狼狽,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此時大概正在哪受罰。”

    “衣裙棄之可惜,剛巧賞給你家主子,也好物盡其用。”

    雲蘭最後一句說的諷刺,讓翠菱臉一陣紅一陣白。

    薑容見效果差不多了,又涼涼添了一句“這衣裙上繡了鳳凰,乃皇家專用,哪怕髒了,你家娘子怕也沒這個福分穿出來,不如將其掛起來,日夜拜賞才是。”

    說罷,手指掩唇嬌笑,眉目間依稀可見昨日的張揚肆意。

    雲蘭不知道公主昨夜經曆了什麽,以至於短短的時間,變化這麽大,公主不說雲蘭也不敢自作主張去請太醫,但眼下的公主真真與昨日一般無二。

    張揚肆意,在這郢都,公主有這個資本。

    這已經不算嘲諷了,這就是在侮辱虞三娘。

    薑容深知虞三娘就像是隱藏在暗處的一條毒蛇,若不自己出來,別人很難尋著錯處。

    雲蘭大抵揣摩出了幾分主子心意,適當的開口。

    “這人呢,貴在有自知之明,低賤的身份自然有低賤的人來配,嫡庶尊卑分明,可某人偏偏不自知,做的那些事想比連煙花巷子裏窯姐兒都自愧不如呢。”雲蘭聲音故意很大,傳入了內堂,卻仿佛石沉大海,毫無音訊。

    翠菱想說些什麽,但是又不敢說,垂著頭一副恭順的模樣,但緊緊咬著的下唇出賣了她的的想法。

    雲蘭又囂張的說了幾句難聽的,直到驚動了隔壁院子的丫鬟,這才作罷,薑容勾著唇角,慢條斯理的攏了攏大氅邁著蓮步離開。

    內堂榻上的少女,與薑容年齡相仿,卻要瘦弱不少,素白的一張巴掌臉,柳葉眉,秋水眸,薄薄的唇,蹙眉時眸中水光掉出,聽著門外那張揚少女的辱罵,除了委屈,更多的是不甘。

    將眸中的眼淚逼了回去,在抬眸時,嫉妒,不甘,仇恨摻雜在一起,讓那雙美麗動人的秋水眸少了幾分柔情,多了幾分惡毒。

    讓自己冷靜下來,少女又恢複如常,心裏一番思考,明澤公主與虞落箏雖然不怎麽要好,但是同樣都是嫡出,此番明澤公主定是受了虞落箏的唆使來侮辱自己。

    嗬,虞落箏明澤,今日你們高高在上,來日我定加倍奉還。

    薑容對於虞三娘自認還是了解幾分的,畢竟,虞三娘看上的是自己前世的夫君,前世的薑容那麽高傲,虞家兩姐妹,薑容都曾出手整治過。

    但是都失敗了。

    薑容設計讓虞大娘子在宴會上出醜,結果事後段氏插手了這件事,把虞大娘子禁足了,卻也沒讓薑容討到便宜,又借著虞三娘之手,想給了薑容一點小教訓。

    畢竟是嫡公主,段氏不敢太過分,隻吩咐虞三娘下一些無害的癢癢粉之類的,唯恐驚動虞後。

    誰料,虞三娘是個極能隱忍的人,忍了這麽久好不容易拿到這一次機會,竟私下給薑容下了劇毒,當然,任虞三娘再怎麽狗膽包天也不敢真的毒死薑容,故意露出破綻引來虞後追查,查到虞三娘頭上,虞三娘毫不猶豫的把段氏給供了出來,把一個深受嫡母逼迫的庶女扮演的淋漓盡致。

    一個謀害公主的罪名可不是鬧著玩的,段氏最後栽倒了虞三娘手上。

    但經過此事,段氏深深知道自己女兒的勁敵多麽可怕,臨死前帶著得意洋洋起來探望她的虞三娘一起死了。

    虞後總歸是要給自己哥哥麵子的,此事沒有牽連虞大娘子。

    此番薑容這麽一番辱罵,虞三娘心裏仇恨的種子便會種下,會促使她隱忍多年完美的情緒出現一絲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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