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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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落箏虞落鳶兩姐妹的爭鬥也就算是一個小插曲,薑容來虞府可不是專門為了這一件事。

    匆匆去了虞府正廳,卻隻見段氏。

    段氏打量著薑容一身煙青色棉衣,裹著月白兔毛大氅,神色疏離冷淡,唇抿的很緊。

    段氏哪怕與薑容相處不多,也感覺出來薑容今日與素日不同,但虞九翊都當作視而不見,她也沒不知好歹的問出來。

    “舅母,怎得不見了舅父?”還未等段氏發話,薑容倒先開了口。

    段氏笑著“侯爺去了書房和宴兒有事相商,讓妾身在這候著公主。”

    又試探著開口“箏兒這丫頭比公主大了一些,素日裏嬌縱,前些日子還和妾身賭氣沒用午膳,公主莫要在意。”

    薑容抿唇道“怎會?表姐口直心快,可比那些心思複雜的人好相處多了。”

    一時之間,段氏有些摸不清薑容的意思,這心思複雜是指……自己還是另有別人?

    段氏不做對號入座的事,順著說道“妾身素日裏也不喜歡那些太過複雜的人,所以箏兒的性子妾身縱然覺得不符合侯府千金的氣度,但也是多加寵愛。”

    段氏三句不離箏兒,真真是愛女心切。

    薑容不想看著她們母女情深,看著怪礙眼的,表麵的功夫卻還是不得不做“舅母說的是,本宮還有些事情去找舅父,就不多留了。”

    段氏卻是沒想讓薑容這麽走了,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妾身今日偶聽夫君提起虞後娘娘去了江南治理水患,便動了點心思想求見公主,如今公主來了虞府,可見是上天的意思。”

    薑容來了點興致“舅母是何意?還請明示。”

    “妾身出自江南津伯侯府,未出閣時有位姐妹名喚陸歆妍,後來嫁到了衛國公府,多年前娘家那邊給妾身的來信說是歆妍家道中落嫁給了一個當地的清貴家族,可近日妾身娘家那邊傳來的消息卻是那清貴家族受了水災,變賣了房屋,一家人不知去向。”段氏緩緩道出,精明幹練如她,確實很少有求人的時候,陸歆妍於她確實姐妹情深,“妾身娘家因此次水災擔任要職繁忙不易,妾身也忍再去勞煩他們妾身想虞後娘娘此番動身,想必是帶去了不少心腹,公主若是熟識的,能否修書一封,幫妾身尋著一下歆妍的下落,妾身感激不盡。”

    這算不什麽大事,薑容也樂意賣她個人情“舅母重情,你是本宮的長輩,這些事情開口就是了,隻是尋人之事如同茫茫大海撈針,本宮盡力而為。”

    “公主肯出手幫忙尋著,是歆妍的福分,妾身多謝了。”段氏道。

    薑容隨意和段氏聊了幾句家常,就去書房找舅父和虞憬宴。

    段氏留了薑容用午膳,自己提前去廚房盯著去了。

    虞府書房格局古板,薑容站在窗邊,隱隱傳來了虞九翊和虞憬宴討論商量的聲音。

    薑容平複了自己的心情,唇角的笑卻始終抹不去。

    “虞大郎君,許久不見。”

    前世,十年,許久,不見。卿可安好?

    衛國公身畔,一少年端的是肆意瀟灑,藏藍長袍繡雪青雲紋,腰間綴著羊脂玉佩,金冠玉簪束發,眼眸狹長流轉間風流萬分,薄唇若是勾出弧度,定是個性情惡劣紈絝的小郎君。

    衛國公世子,虞憬宴與薑容四目相對,回了一句“三月不見而已。”

    “一日不見君,如隔三秋。”更何況,十年未見。

    “明澤,不過三月未見。”虞憬宴挑了挑眉,皆是調侃。

    是呀,三月而已,薑容莞爾,眉眼彎彎染上笑意,轉身入門。

    “舅父與表兄剛剛再商量什麽_?”薑容正色道。

    衛國公知曉薑容這個時候來,定是會有正事,表情也很嚴肅“南方水災娘娘體恤民情親自南下,朝中諸事皆交由公主掌管,公主可知這意味了什麽?”

    薑容自是知道,但薑容深知自己不能暴露太多,不然一會的戲自己就演不下去了,搖頭道“不知,請舅父指教。”

    “公主離太女之位不遠矣。”衛國公道。

    薑容故作惱怒“你們都說母後疼我,卻也未見母後在我出生時就立為太女!”

    衛國公知道太女二字對薑容來說意味著什麽。

    這是薑容目前為止一帆風順的人生唯一的敗筆。

    當初戚妃誕下薑容就去世了,而過了兩年冷宮的蕭貴妃也誕下雍合公主薑姿。蕭貴妃和自己的妹妹虞後是死敵,原是保不住這一胎的,是聖上親自下了聖旨,不惜傷了與虞後那最後一點情分,隻道若蕭貴妃一胎出事,皆是虞後之過,這才順利誕下薑姿。

    虞後無嗣,所以收養了薑容,眾人隻知曉薑容生母身份低微,卻不知薑容的生母原是北夷的公主,化名為西陵胡氏庶出的七娘子胡茹燕,進宮成為宮女罷了,隻因胡氏是北夷的血統,虞後怕落人口實,隱去了胡氏的身份,薑容就是大郢唯一的嫡公主。

    隻是嫡公主,而非太女。

    衛國公歎了一口氣,他自是知道自己妹妹為何未立薑容為太女……

    虞憬宴知道這個話題自己插不進去,前幾年,薑容與他還常常散步觀花,那時明澤還常常與他說,母後到底是怎麽想的?是不是因為我不是母後親生?雖然我不在乎什麽太女之位,但是這原本就是我的東西,我不在乎,也是我的東西。

    這話虞憬宴沒告訴任何人,虞憬宴知道,若是穿到皇姑母的耳朵裏,公主身邊的宮女大概又要換一遍了。

    同時,虞憬宴也認識到了這個自小同自己一起長大的少女,高傲倔強對著自己的東西有著強烈的占有欲,大概因為皇姑母也是這種性子,最近皇姑母與明澤吵架的頻率越來越多,此番皇姑母南下治水,在虞憬宴的眼裏未必沒有一小部分是為了緩和和明澤的關係。

    “娘娘掌管的一個國家,許多事有著自己的思慮,此番公主涉權,隻要這段時間處理好朝政,想必娘娘定會多加讚賞。”衛國公這話說的有所保留,本來想把立為太女脫口而出,卻又不敢篤定,故而換做讚賞。

    薑容又怎會不知?撇撇嘴“這些國家大事肯定要比夫子授課還煩,也不知母後多久回來。”

    “公主你看,朝廷裏左都禦史魏敏,戶部尚書李仲則等人都是娘娘提拔上來的心腹,還有老臣在,許多事情公主不用太過憂慮。”衛國公既是分析,又是安慰道。

    “舅父說的這些,太傅同我說過了,我隻有一點不解。”薑容習慣的撫摸著玉芙蓉,道。

    “公主請講。”

    “母後一切安排還算妥當,隻是國庫空虛,甚是難為人。”薑容頓了頓,又道,“我雖不理朝政,卻也知曉此事難度,舅舅可有好的法子?”

    “公主明日處理政事,這件事便是第一件大事。郢國國富,百姓安居樂業,但多年以來朝廷中總有一部分的人貪汙受賄,娘娘深知動一發而牽全身的道理,公主要小心為妙。”衛國公答非所問。

    第一件大事?薑容心道,那可未必,一會的那一件事……才是大事。

    “母後怎麽想我管不著,我就是想知道此事應當怎麽處理才妥善。”薑容回道。

    衛國公為難了,這事原本就是虞九重用來考驗薑容的,薑容卻直接來問自己……

    沉默片刻,衛國公斟酌著開口“老臣無能,公主贖罪。”

    薑容搖搖頭“罷了,舅父,我不難為你了,明日上朝還真是令人頭疼。”

    “明澤莫要頭疼了,明日的是明日再說,好不容易今天你清閑一日,我曠工一日想必你這個掌權者不會在意把?”虞憬宴適時的開口,語氣中皆是打趣。

    “你曠都已經曠了,難道還要我把你綁去?”薑容展露笑顏。

    “我這也不算曠,我這叫為當朝女君殿下分憂。盡到了臣子本則。”虞憬宴為自己辯解道。

    “你若能替我分憂,不如進宮貼身侍奉來的方便。”薑容調侃道。

    虞憬宴臉色有點微變,看著薑容的眼神也有一點複雜。

    “公主莫要嚇唬他了,公主來的匆忙可曾用過早膳?”衛國公笑著道。

    “吃了一些,現下還不算太餓。”薑容走過去拉著虞憬宴便要向外走,“我與表哥多日未見,舅舅可莫要阻了我倆敘舊,走,表哥帶我去逛逛你家園子。”

    衛國公自是不會說什麽,吩咐了下人幾句便處理起公務了。

    虞憬宴一出書房,仿佛變了一個人,雖然剛剛他盡力掩飾自己,卻還是……掩不住的懷疑。

    兩人走到偏僻的角落,虞憬宴年少氣盛便再也忍不住了,讓所有下人都退下去,薑容卻道不必,留下了雲蘭。

    虞憬宴並未管這麽多,況且雲蘭貼身服侍公主多年,這事,沒準她也有分!

    薑容走在前麵,微微側頭,露出精致的側臉,語氣慵懶帶著幾分傲慢“何事?再往前走怕是虞大公子要意圖不軌。”

    “哪裏來的賤婢敢冒充明澤公主?”虞憬宴表情隱隱帶著戾氣,雙眸微眯,他生的五官淩厲,此時這般模樣已是隱隱有了幾分當年衛國公的模樣。

    氣氛一下子將至冰點,雲蘭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這事意料之中,雲蘭有疑惑是因為身份卑賤,不敢多嘴,虞憬宴便沒這麽多的顧慮,薑容混不在意,唇角微微勾起,諷刺道“且不說本宮模樣天下無雙,聲音還能模仿?”

    “就算真的有人與本宮一模一樣,又怎能瞞過母後眾眼線將遠在深宮的本宮替換出來?”

    “退一萬步,以上兩點都達成,那一定是居心叵測蓄謀已久,既然假冒就該假冒的像一點,一眼就被你看穿,意義何在?”

    “你言固然有理,一個人無論經曆什麽,很多習慣都不會改變,你下意識緊抿著唇,包括你的言談舉止氣質走姿,完全是另外一個人。最重要的是,父親在發火時你像我使眼色,真正的薑容,隻會添油加醋的告狀,哪裏會求情?虞憬宴沒被薑容一句連著一句的話弄得迷糊,反而把所有疑點皆列了出來。

    “人都是會長大的,昨日本宮夢魘,突然恍然大悟許多道理。”薑容垂眸,道,“故今日特地控製自己讓自己有所改變。隻是不曾想竟然表哥生了誤會。”

    “表哥隻需把本宮當作以前來相處便是了,若表哥還不相信,表哥十五那年曾為本宮作畫,因畫的太過簡陋故偷偷塞給本宮,結果把本宮氣哭,當場撕了那副畫扔到了湖裏。亦或者本宮以前許多事情不會處理,母後卻偏偏非要本宮處理,其中大半都是表哥擺平的,還有表哥第一次去煙花巷子,還想騙著我去,隻可惜本宮聰明,知道表哥不安好意沒去。”

    薑容一口一個本宮,要多疏遠有多疏遠。

    但這才是虞憬宴熟悉的薑容,因為自己懷疑她,動了怒。薑容私下隻有在生氣的時候才會不自覺的變成本宮的自稱。

    “是我的錯,不該懷疑明澤。”虞憬宴沉默許久,道了歉。

    “就這麽簡單?”薑容挑眉,囂張跋扈的樣子倒是一點也沒變,“你至少也要有點誠意吧。”

    “什麽誠意?”看到薑憬容熟悉的模樣,虞宴也輕鬆了許多。

    薑容狡黠一笑,指了指來時湖水的方向,道“那個湖,跳下去,我便原諒你。”

    薑容隻是隨手一指,用來擠兌虞憬宴的,卻沒想到日後……

    “……”這是初冬!真跳下去,三四天病假是有了。

    “別鬧!”虞憬宴道。

    “我若不這麽說,表哥你隻會又道,真正的薑容不會這麽輕易原諒的。我說的可對?”薑容用虞憬宴自己的話來堵他自己的嘴。

    “……”所以說,自己這是找虐?虞憬宴不由產生了這種想法。

    薑容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我哪裏舍得讓表哥去跳湖?就算我舍得,舅母也定不會饒了我。”

    說罷,薑容推著虞憬宴向前走著“走了走了,這裏可沒什麽好看的!看會風景就該去用膳了。”

    虞憬宴順著薑容的力道往前走著,兩人一路拌著嘴,好生熱鬧。

    雲蘭跟在後麵,聰慧如雲蘭自是知道剛剛公主留下她的用意,那番話不僅僅是說給虞憬宴聽的也是說給雲蘭聽的,公主長大了是好事,雖然變了一些,但是公主就是公主,無論變成什麽樣也是自己的主子。

    虞憬宴薑容兩人在湖邊喂了一會子魚,便見段氏身邊的大丫鬟過來叫兩人前去用膳。

    雲蘭替薑容整理好因為打鬧而有些弄亂的鬢角,薑容虞憬宴並肩跟著丫鬟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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