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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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夏季並不像南方一樣長時間的小雨霏霏,而是有時瓢潑大雨,有時微風細雨。也會連著幾天都陰雨綿綿,兮煌最喜歡這樣的天氣。縮在溫暖的被子裏,看書吃東西逗貓聽雨。
雲修君未遇見兮煌的人生裏,從來都不知道什麽叫放鬆。每日不是風雨無阻地練劍習武就是手不釋卷地刻苦讀書,像白日躺在床上安閑休憩這種事是從沒發生過的。
“先皇後諡號文惠。前任定國公嫡長女,貌美有才情。與我的母妃並稱雙姝,是當時京中世家公子最想求娶的兩個人。我母妃的事是什麽情形,天下人不會不知道。可是文惠皇後,即使如今跟先帝一起葬入皇陵。也被人莫名其妙的扣上了不知檢點,穢亂宮廷,擾亂皇家血脈的帽子。”
“夫人又怎知文惠皇後是被人冤枉的?就算惠王是陛下的子嗣,也不能說明文惠皇後就沒有穢亂宮廷。畢竟這事傳得沸沸揚揚,跟文惠皇後有婚約的開國公不可能不知道。”
“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才能說明文惠皇後是真的沒有背叛先帝。”
“為何這麽說?夫人可有什麽證據?”雲修君坐起身子,笑著問道。
“因為文惠皇後根本就看不上開國公。而這傳言傳了這麽久,開國公也沒有什麽反應。如果這事是真的,那麽按照開國公那性子就是明麵上沒什麽表現,暗地裏指不定得多得意。可這些年來,開國公在這件事上從來沒有說過隻言片語吧?不止沒說過,每次有人在他麵前提這事時還會暴跳如雷。不是有傳言朝中有位工部侍郎因為在開國公麵前提了一嘴便被開國公指使人給擼下去了麽?邵延庭的膽子說小也是小的。”兮煌側身,撐著頭笑道。
雲修君點頭,示意兮煌繼續。
兮煌眼神朦朧,打個哈欠繼續說道“秉德曾從宮中聽來了文惠皇後的事。我當日隻是當做八卦來聽了聽,並未想過這事的真實性。但是呢,我疑惑的地方在於文惠皇後早逝,可先帝卻並沒有悄悄弄死惠王。雖然惠王的背後有定國公府,可是當時先帝早已將定國公手中的兵權收到手裏了。既然如此,對一個不是自己骨血而且還在和自己親生兒子爭皇位的惠王,為什麽不下狠手呢?”
“說不定先帝是舍不得惠王,畢竟也是心愛女人生的孩子。而且也是從小養在膝下的。”雲修君也學著兮煌躺在床上,側身看著兮煌。
兮煌小幅度地搖搖頭,睜開快閉上的眼睛看了雲修君一眼。滿臉都是‘你信麽’這樣的神情。
“在世人眼中呢,先帝當得起‘文’這個諡號。經天緯地不好說,可是慈惠愛民先帝確實做得很好。但是你身在朝中,幼時又常常入宮。對先帝也多少有些了解吧?撫育民生,調整賦稅,充盈國庫,建立隻聽命於帝王的軍隊。這種事沒有手段可是做不到的。所以呀,先帝可能確實身體文弱,可是內心卻未必如外表一般虛弱。”
雲修君讚同道“夫人說得不錯。先帝確實不是好糊弄的君主。可是這和文惠皇後的事有什麽關係?跟惠王又有什麽關係?”
“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多數男人對自己血脈混淆的事非常敏感。況且還是皇家,對這種事就更是嚴格。即便這事初時隻是在宮中流傳,當時的先帝也一定是查得清清楚楚了。再說就是先帝不查,可是太宗陛下本身就不怎麽喜歡先帝。出了這種事難道不借機為難為難先帝麽?畢竟太宗陛下最想立我父王為儲君呐。”
“這種事總是不光彩,太宗陛下說不定隻是不想讓天下人恥笑皇室。故此才沒有大張旗鼓的查。”
“就算是吧,”兮煌覺得胳膊有些累,轉身趴在了枕頭上“反正當時太宗陛下和先帝一定是查過這種事的。但是呢,沒公布出來,當時也沒有處理誰。隻是把惠王送給其他妃子養,謊稱文惠皇後並未懷孕。而這樣的舉動,後麵會傳出惠王非陛下親子的事就更讓人信服了。”
“但是你也說,太宗陛下並不喜先帝。出了這事後,太宗陛下不是正好可以利用此事折斷先帝的臂膀為晉王殿下鋪路?這可是天賜良機,就是太宗陛下真的立了晉王殿下為太子。朝臣中阻力也會小一些。”雲修君摸著兮煌散落在床上的秀發說道,對這件事也沒有多重視。
“太宗陛下我是沒有見過。可是若太宗陛下當真是世人眼中的聖明君主就一定能看出來我的父王其實不適合做帝王,而適合做統帥或者將軍。他是天生適合戰場的人。作為皇帝,可比做軍中統帥或朝中宰輔要難得多。”
雲修君嗯了一聲,對兮煌的說法表示同意。
“可是呢,就算那時候先帝那樣謊稱文惠皇後並未懷孕。太宗陛下都沒有表示什麽異議,甚至還親自幫著隱瞞。因此先帝一定是和太宗陛下說過什麽,才使得太宗陛下不僅幫著先帝,還下定決心立先帝為太子。我的外祖父在中間確實也出過不少力,可是如果太宗陛下不同意。外祖有多少聰明才智都沒用。”
兮煌覺得說得喉嚨幹,踢了踢雲修君撒嬌道“渴,想喝水。”
“嗯?”不知沉思什麽的雲修君被兮煌踢地回過神來,下床倒了杯水遞給了眼巴巴瞧著他的兮煌。
“慢點喝。”見兮煌喝得太猛,雲修君不得不提醒兮煌慢點。
“還渴。”兮煌喝完一杯,將杯子遞給雲修君,舔著嘴唇說道。
“不行,這水太涼了。先喝一杯,我讓落英換壺熱水來。”雲修君把兮煌塞到被子裏,提著水壺出去了。
外間裏,落蕊的荷包終於繡好了。正和落英在一旁看花樣子,想著給兮煌做套衣服出來。
陸離和照輝則是在一旁鬥嘴,順便和落蕊落英說話。
“落英,去小廚房換壺熱水過來。”
“是,侯爺。”落英正和落蕊說得高興,聽到雲修君的聲音,起身應道。
雲修君惦記著兮煌,把壺放到外間的桌子上又轉身回了房裏。
兮煌覺得口渴,可是又懶得下去。叫雲修君給自己倒杯水吧,還隻讓喝了一杯。
兮煌趴在床上百無聊賴,等著雲修君回來。
“夫人,我讓落英去換熱水回來。等會就能喝熱茶了,再等等。”雲修君脫靴翻身上床,越過擋在兩人中間的貓咪抱了抱兮煌道。
“嗯。”兮煌知道雲修君是為自己好,並不生氣。看著雲修君的眼裏都是暖意。
“夫人為什麽對當年的事如此了解?我記得夫人跟著晉王殿下去餘州之後,可就從沒有回過京中了。”雲修君拍著兮煌道。
兮煌本有些困,可這會說到這種事不由得興奮起來。
“入京之後我雖然都是住在清雲山,可是既然要在這京中長久的住下來。就一定得了解了解京城中的事。秉德是兄長手下最得力的人。有他在,查這些事不成問題。”
“秉德?”雲修君有些不爽,微微挑眉,唇邊有一絲冷笑。
兮煌沒看到雲修君現在的表情,撐著下巴道“就是我護衛隊的統領啊。照輝是副統領。”
“為夫知道。”雲修君回了這麽一句。
“夫人剛才的話還沒說完呢,繼續吧。為夫想聽聽夫人的想法。”雲修君岔開話題道。
兮煌想了想,剛才說到哪裏來著。哦,想到了。
“太宗陛下和先帝都查過,也沒什麽表示。而且我聽說,太宗陛下還是很喜歡惠王的。太宗陛下是個什麽性子啊,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人。要是惠王不是皇室子孫,太宗怎麽可能那麽大度寵愛一個野種。”
“確實。我幼時也聽祖父說過。太宗陛下對惠王和陛下都一樣的喜歡,先帝對惠王和陛下也差不多一視同仁。隻是更多偏愛惠王一些。若非如此,太後不會那麽輕易就拉攏了那麽多朝臣。隻是後來,太後太過著急。故技重施,不僅使文惠皇後殞命,也導致先帝英年早逝。”
“太後是有手段,可是如果不是先帝。太後也不可能憑借一己之力拉攏到大半的朝臣吧。先帝可不昏庸。”
雖然季安說不讓雲修君在這件事上過多關注,可是從宓君那裏知曉惠王身世的雲修君不可能不刨根問底。
畢竟事關當今陛下,最是馬虎不得。
然而沒有親自查證之時,雲修君隻覺得季安諱莫如深的樣子有些奇怪。查過之後,他才明白。自己老師為什麽對惠王的身世那麽忌諱。
“當今陛下德才兼備,是位好的君王。可是先帝並未確立誰是東宮之主時,惠王的政績和陛下是差不多的。至於手段麽,能做得高位的幾乎沒有幾個不用手段。也就是說當初惠王和陛下是差不多的,那為什麽更被先帝寵愛的惠王未被封為太子。而是當今陛下被封為太子了呢?”
雲修君靠在床頭,枕著手臂道“因為太後。”
兮煌睜開雙眼,麵帶笑容“不如說是因為文惠皇後和太後背後的勢力。”
“文惠皇後身後有定國公,開國公也是定國公的姻親,自然也算的上一股勢力。朝中依附定國公開國公者眾多。若是惠王登基,大衍必定要上演外戚幹政。可如果是陛下登基,有老師的輔佐,有我掌控那二十多萬軍隊。太後身後又沒有家族,即可避免外戚幹政,又可對盤踞朝中的這些肮髒祿蟲進行清洗。”
“不錯,惠王初看確實很有優勢。可是大衍勳貴朝臣連成一片,是最容易導致架空皇權的事發生。太宗陛下早就想解決這些人,但無奈天不從人願。先帝登基倉促,還要靠著這些人穩定朝綱。自然也是不能動手。可是陛下就沒有這些顧忌。不然,定國公也不會想著要和開國公聯手。”
落英打水回來時,兮煌眼皮拉攏都下來,實在是困了。
“殿下,奴進來了。”落英打了水回來,在外喊道。
雲修君看到兮煌這樣子,輕輕下了床到外間接了落英遞過來的水壺。
“侯爺。”
“嗯,下去吧。”
“是。”
接了水的雲修君如剛才一般給兮煌倒了杯水,可兮煌困得不想睜眼。雲修君隻好扶著兮煌起身,喂兮煌喝水。
“所以惠王和陛下的身世問題,基本上都是先帝一手造成的。不怪別人。”喝了一杯水的兮煌,清醒了些。趁著雲修君去放杯子的檔口又說了這一句。
雲修君早已將此事想得明明白白,他今日隻是提了下這話題。卻沒想到兮煌給了他這麽大驚喜。
先帝確實是愛護文惠皇後,可是一關係到大衍的江山社稷。便沒有那麽多兒女情長了。
“夫人,這件事不可在外言說。”雲修君叮囑兮煌道。
“我知道,事關重大。爛在心裏最好。”
“先帝還是愛護文惠皇後啊。”雲修君不知為何這麽感慨。
兮煌聽著覺得可笑“是啊,先帝對文惠皇後可是情深意重呢。打著愛護文惠皇後的名義娶了她,卻在明知她被誣陷時搶了她的孩子送給別人養。讓她背負著罵名離開人世。現在又為了江山要殺她的親人。先帝還真是癡情人呢。”
兮煌諷刺地笑著,對這種所謂的帝王之愛蔑視不已。
雲修君知道兮煌的意思,拍了拍兮煌的發頂。溫柔地說道“我知夫人不滿,可是先帝也是不得已。”
兮煌不說話了。她也並不覺得文帝的做法有哪裏不對。
她隻是覺得不滿,文帝是真心要娶文惠皇後的。可是後來也是他生生逼死了文惠皇後的。
穢亂後宮這種事對於文惠皇後來說,幾乎是致命的打擊。而更重要的是,文帝並不信任文惠皇後。淑妃不過稍微挑撥了幾句,文帝便對文惠皇後起了疑心。後來雖然查清楚了,可是卻對文惠皇後冷淡不少。後來為了自己的計劃,更是幹脆把文惠皇後的兒子送給了別人。母子分離,又因為儲位使得淑妃用手段害死了文惠皇後。即便如此,淑妃也並未受到什麽懲罰。
“慶公主回京幾日了,竟然也不來府裏找你。”安靜躺著的兮煌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和兮煌說完話後,雲修君躺在一旁想著宓君信裏寫得東西覺得很煩心。
這事要不要讓陛下知道?可是老師曾讓自己什麽都別問,也什麽都別說。
雲修君眉頭緊皺,在心中想著這件事。聽到兮煌這樣說,眉頭舒展開來。
“怎麽,夫人是想給慶公主來個下馬威?好讓她別來糾纏你的夫君?”
兮煌聽到雲修君這樣說,輕笑了聲。對雲修君總是這樣自信的模樣表示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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