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六章 妝席相逢,旋勻紅淚歌金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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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瀾苒與觥幾仇、焰霓裳並肩走出觀瀾閣,兩名侍女在後隨著。

    走在九曲長橋之上,清風拂過,吹來岸上的柳絮,飛絮片片撲麵,有癢癢的觸感,蘆葦扶風,橋下水光閃動,與長天青碧一色。

    此時正值六月初,天氣倒還並不算酷熱,湖中青碧,柳絮的絨花落在湖麵,盡浮在漣漪處,放眼隻見湖中白茫茫的一片,湖邊一排排都是柳樹,柳絮便如冰花雪蕊,柳枝倒映水中,更顯青綠。幾人行在橋上,偶爾可見忽喇喇的聲響處,蘆葦叢中,飛起三兩隻青灰色的小水鴨。

    觥幾仇轉過長橋一個彎曲處時,不經意間回頭,卻見瀾蘭頭戴輕紗竹笠正站在觀瀾閣門處,翹首看著他們離去,不禁心想:“這位前輩真是好客之人,與我等素昧平生,卻待我之好,從所未曾遇見過,倘若以後還有機會,當再來拜望這位前輩才好。”

    觥幾仇與焰霓裳隨著瀾苒很快走過九曲橋,上到岸邊,沿著柳林中的青石子路,徑向前去。一路經過花圃,走過回廊,穿了林蔭,繞過樓閣,走了好長一段路,但見園中一派豪華氣象,隻看得眼也花了。說話間,一路上遇到的仁人義士漸多,都是從四麵八方趕到瀾園柳湖畔來赴金鼎大會的。

    這次金鼎大會是在平涼古城光複以後,瀾府便著手籌備這次金鼎大會的了。大會名帖皆是無名請柬,請柬上並不署受邀賓客姓名,東勝華夏各地界幸存的仁人誌士但凡有點名聲,便見者有份。瀾府此次動用人員甚眾,日日派出仆傭四處發帖,請柬也已傳得極遠,是故,八方六地的有聲望者皆接到請貼,不少便已提前趕來,方圓千數百裏內的人物,及北上南下的知名之士得到訊息,盡皆來會,人數委實不少。

    瀾氏家族在北宮仆從軍入侵前,家財豪富,交遊廣闊,亦頗具靈術仙法,名頭在大西北著實響亮,尤其族長瀾公瀾中鶴亦算德高望重,素為眾多英雄豪傑所敬仰,方圓千百裏地內,人人都盼望與他結交的。因此瀾府請客,收到貼子的自是深覺臉上有光。人人皆想,方今天下大亂,朝不保夕,今日跟他攀上了交情,日後自己有何變故,隻要求得他一聲,自是不能袖手不理,而在亂世中討生活之人,誰又能保證沒有個兩短三長?決定得了自己的浮沉命運?

    崆峒山主鬱慕正帶著十名女弟子與十名男弟子,隆鄴大寨寨主成安奎帶著隨從,隴南高老莊莊主豬金寶帶著親隨,這些有頭有麵的人等,到得瀾園之時,瀾公便親自迎了出來。

    瀾苒在前,觥幾仇與焰霓裳並肩而行。向西順著林中小徑繼續走了裏許,林中枝葉遮天蔽日,靜悄悄地,除了與會者雜遝混亂的步履聲,樹梢間的鳥叫聲亦很難聞。瀾苒帶著二人穿過左首樹叢,跨過一道圓月形的園門,進了園中,便踏上一塊闊大平整的草地,草地邊緣四麵植了一圈繁密的柳樹。柳樹下,每隔十步便有一名手持長槍的壯士,肅然挺立。

    園中此時,號角之聲嗚嗚吹起。有十二人分列站著,躬身相迎,見觥幾仇等人進來,齊聲說道:“首陽山觥幾仇仙尊、焰霓裳仙子駕到!請進!”

    觥幾仇與焰霓裳隨在瀾苒身後,徑向草地中間走去。

    草地中央有一個三丈見方,高約三尺的圓石台,石台旁按八卦方位分別生著八棵大鬆樹,枝幹虯盤,隻怕已是千數百年的老樹

    。於草地上甚是突兀,蒼鬆青草,清幽無比。隻見一片青草地上,已是圍著圓石台一圈圈擺著千把張八仙桌,除了東首五席外,每張桌旁都已坐了人,一些許久未見的朋友閑聊著北宮入侵以來的酸甜苦辣的話題,甚是憂戚!

    桌上已是擺好各種山珍海味,茶與酒水樣樣齊全,備置得極是周到。

    圓石台邊緣按八方各有一人舉了一麵藍底大旗,揮舞示意。大旗上均繡著一個金鼎,甚是莊嚴。圓台中間站著一個中年人,約近五十歲年齡,身穿赭黃色錦緞長袍,器宇軒昂,滿麵紅光。

    正行之間,觥幾仇忽聽得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向他遠遠叫道:“幾仇哥哥!幾仇哥哥!”

    觥幾仇一怔,回頭過來,隻見左前麵草地邊緣靠著一株柳樹之下的桌旁,一個少女倚樹而立,身穿淡綠衫子,嘴角邊掛著微笑,正向他揮手示意,遠遠的,看不清樣子,卻不知是誰。觥幾仇微覺奇怪,卻也並不在意,向著那少女禮貌性的含笑點了點頭,在瀾苒帶領下,與焰霓裳徑直去坐到東首空置的第一張首席上。這張桌旁隻擺著五張椅子,是這千張桌裏最尊貴的首席。瀾苒將觥幾仇與焰霓裳安置好後,便去園門前,攙著一名病懨懨的年輕人緩步過來,坐在首位旁的座上,然後自己坐在焰霓裳身邊相陪。

    觥幾仇依著瀾苒的指引就坐時,回頭見後麵有幾桌人對他頗有憤憤之色,凝神看去,其間坐著高老莊的豬老三,旁邊兩桌分別坐了十個腰懸長劍的白衣人,其中分別為十個男子與十個女子,掃眼一過,已知那十名女子是那名叫鬱姑娘的同伴。觥幾仇素來疏朗不羈,於這虛禮從不放在心上,主家安排坐哪裏便哪裏,故對後麵不善的表情,卻也不去理會。豬老三與他有過節,這十名白衣男子皆是崆峒山的後起之秀,精修靈術,功夫頗是了得,見觥幾仇如此年輕,卻由瀾苒親自引導入座第一首席,恭敬有禮,相形之下,顯得自己身份低微,遂心下不平。

    一會,東首除第一首席外,其餘四席陸陸續續坐滿了客人。這四桌的客人亦是不時拿眼看看觥幾仇與焰霓裳二人,心中不免於驚訝。

    此時,圓台上那位長袍者清了清嗓子,向台下團團一揖,朗聲道:“各位江湖朋友,各位海內仙家,不辭勞苦,光臨我瀾園,我玄德君子瀾中鶴深感榮幸之至。在此,於今日大宴海內外江湖賓客與各路仙家,聊表感激之情!”

    台下嘈雜之聲登時靜下來。

    瀾中鶴說到這裏,頓了一頓,向四周團團一揖,眼中一道光芒,晶亮閃爍,從左至右,從前到後,掃視台下全場。

    他身形高大魁梧,語音洪亮,目光爍爍有威,有一種懾人的霸氣,又道:“敝人柬請天下各路英雄大會於瀾園,非為其他,方今因北宮仆從軍起兵以來,掠我資源,屠我同胞,天下大亂,值此亂世之秋,誠邀大家結成天地之盟,驅除北虜,剿滅天寇。誠恐天下英雄與各路仙家不知敝人之舉事誠意,因此誠邀各位朋友駕臨,於我瀾園築台焚鼎,誓死捍衛我各類民眾生存之尊嚴。”說著向台上的八名旗手揮了揮手。

    旗手們立時將手中大旗揮動起來,旌旗翻卷,頗有威勢,台下便有瀾府十名壯漢光著上身,嘿呦嘿呦的呼著號子,用鐵杆抬著一隻大銅鼎過來。眾人見了,目光齊齊凝望他們抬著那隻大銅鼎,大聲吆喝著,一步一

    步邁上圓台,安放在圓台中央。

    銅鼎約有一千餘斤,其中已置放有可燃物。

    “取火來!”

    “遵命!”

    台下一名壯漢雙手握著一個點燃的火把上來,神態莊嚴的遞給瀾中鶴。

    瀾中鶴手拿火把,看著台下眾人,大聲道:“各位朋友,各位仙家,今日我們便在此焚鼎立誓!”

    說著,舉目向眾人團團一望,舉火過頂,情狀甚是恭敬,如禮天敬佛,然後,將手中火把高高拋去,扔進鼎中,隻聽“轟”的一聲大響,鼎中騰出熊熊烈火,火焰衝起一丈來高。台下靠得較近的,登時可感到烈火的炙熱。

    台下眾人“哄”的一聲,齊聲拍手叫好。

    瀾中鶴待眾人聲音平複下來,團團一揖,朗聲道:“既然我們在此聚義起事,抗擊北宮,便須籌措軍資,所以,敝人在此鬥膽恭請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不知各位有何不同意見。”

    台下眾人皆是交頭接耳,場中響起一片嗡嗡之聲,過了半晌,聲音複歸於平靜,卻沒一個人站出來。眾人收到請柬,並不知道具體事項,本是來結交一些有頭有麵的大人物,以備自家危難之時,有個求得保全的依靠,突然之間聽到來此參會還需或出錢,或出力,一些人便不再做聲,靜觀事態發展再說。

    瀾中鶴見台下反響寥寥,環顧了四周,眼中精光一閃,朗聲繼續說道:“既然大家沒有不同意見,我們便先選出首領之位,由德才兼備者出任,大家的意見如何。”

    坐在觥幾仇後麵的那幾名白衣青年中,一人站起來,大聲說道:“我師父崆峒山主德才兼備,可擔此任。”

    “崆峒山主鬱慕正確也不錯,但我高老莊莊主更勝一籌,可擔此任。”

    “我大牛灣村長可不比你們任何人差,我們村長才能擔任首領之位。”

    正當場中鬧哄哄,爭得不亦樂乎之時,突然,眾人聽得場外一陣喧鬧,然後是幾聲慘叫,跟著一壯漢急奔進來,大呼道:“打死人了!打死人了!”眾人看去,隻見那人雙手按住左肩,手指縫中滲出血來,左肩至上臂皮開肉綻,已可見骨,血肉模糊,軟軟的垂在身側,上衫盡裂,大聲慘呼,道:“有賊寇,有賊寇!”沒說幾句,終於支持不住,俯身摔倒,痛得昏暈過去。

    瀾中鶴在台上見了,對台下壯漢說道:“什麽人這麽大膽,敢闖我瀾園,給我去瞧瞧。”

    台下便有數名壯漢手挺長槍,便要奔出去。

    忽然天空裏大風忽至,卷著黑沉沉的烏雲,如山似的,重重壓在天地之間,大地好像便要給這烏雲壓成一片薄紙。六月的天氣說變就變,天空裏電光一閃,照得大地一霎光亮,接著一個焦雷,霹靂砸在地麵震天價的響,便像是在眾人耳朵邊打了一記鐃鈸一般。

    眾人正自驚異,忽聽得月亮門處的柳樹下,有人大笑一聲,說道:“你們這些人在這裏,作死麽!”

    忽然,半天裏又是一聲雷電炸響,閃電之際,從半空裏跳下百十數個軍士,皆著藍袍黑甲,手持兵刃,一字排開在門前。那些甲士望著場上眾人,眼神冷漠,一言不發。

    眾人聽得,吃了一驚,齊齊看向月亮門處,隻見從門後柳樹下緩步走出一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