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九章 花不語,水空流(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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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百夫長叫過一名軍士,附耳說了幾句。那軍士點頭喏喏著,轉身去栓成一串的女子中,將一名青年女子拉了出來。那女子現下已是上衫盡破,衣不蔽體,懷中尚抱著一個嬰兒。她緊緊抱著孩子,驚懼地看著向她走去的這幾個軍官。嬰兒在她懷裏哇哇哭叫。
中軍官眉頭皺了皺,那百夫長在旁看得,向那中軍官諂媚一笑,轉頭對那軍士揮了揮手,那軍士見了,走至那女子身前,一把抓過女子懷中嬰兒,重重摔在地上。嬰兒登時口鼻出血,在地上滾了兩滾,哭聲細弱,漸漸沒了聲息。那女子嚇得呆了,先是一愣,隨即嘶聲哭著,撲去地上,想要抱起孩兒。這名軍士嘻嘻笑著,將這女子一把推開,隨手挺過手中長槍,一槍將那嬰兒刺在槍頭,高高舉起來,那嬰兒在槍頭上,微弱地哭了兩聲,四肢輕輕搖了搖,便再不動彈,顯是不活了。
那女子跌撲於地上,抬眼看著槍頭上的孩兒,瘋傻了似的,張大了嘴,哭也哭不出聲來,喉中隻是嘶聲著。
旁邊眾兵士見了,哈哈大笑。
待宰的人群此時皆已解去串連的束縛,跪在橫陳的屍體之間。一名瘦弱的青年漢子跪在待行刑的人群中,轉頭看到那士兵槍尖的嬰孩,突然大叫一聲,騰的一聲站起來,陰冷冷地看著那名軍士,雙眼赤紅,緊咬了牙關,趔趔趄趄的,一步一步走向那名軍士。
旁邊一名士卒見了,喝罵道“媽拉個巴子,你想怎地?”掄起彎刀,一刀背重重磕在那青年漢子肩胛上。那漢子身體雖是瘦弱單薄,卻於此時似乎全然不覺痛楚,身形晃了幾晃,兀自踉踉蹌蹌向那舉槍刺殺嬰孩的士兵走去。那身前的軍漢見那青年漢子並未倒下,又是一刀,劃在那漢子背上,刀鋒過處,登時皮肉翻開,鮮血淋漓。那漢子身形晃了一晃,撲前倒下,一會,又再爬起身來,仍是緊緊盯著那名舉槍的兵士,突然伸手一把扯開了上身衣衫,挺立身子,仰頭高聲叫號數聲,悲涼淒絕,有若野獸的嗥叫,在山穀中遠遠回蕩開去。
一時之間,身前的軍士及那名拿槍的士卒臉上現出些驚懼之色。
那青年漢子號叫數聲後,仍是一步一步向那持槍的軍漢走去,那軍漢有些懼意,不禁向後退了兩步,槍頭上兀自刺著嬰童屍身。
眾軍士見了,又是一陣大笑,然後指著那漢子,罵罵咧咧,嬉笑著。
那漢子到了這軍卒身前,猛地向他撲去。這小卒吃驚之下,不及閃避,竟給他一把抱住。那青年漢子不知哪來的力氣,瘦弱的身體裏突然爆發出強勁的力量,緊緊將那軍卒抱住,喉中悶聲嘶吼,張口狠狠咬在他頸上。那軍卒慌亂間,竟一時不得脫。
這時,那名持刀軍卒見了,嘻嘻笑著,罵道“媽拉個巴子,你他娘的是狗變的麽?”縱身前去,揮刀向那漢子疾砍了下來,一刀狠狠砍在背上,刀身沒入骨肉。那漢子悶哼一聲,登時氣絕,口中兀自緊緊咬著身下士卒頸項。這士卒又是驚懼又是氣惱,撒了手中長槍,雙手抵住這漢子屍身,將他推開,喘了口氣,爬起身來,看著這漢子屍身,抬手抹了抹頸項,放在眼下,看了看,滿手是血。這小卒氣惱已極,不禁罵道“你他娘的,是惡狗變的,老子讓你到陰間做瘋狗去!”說罷,從地上抓過長槍,甩落槍
頭上的嬰孩屍身,挺起長槍,又在那漢子身上連槊了幾個血洞。
那撲在地下的女子似已瘋傻,撲過來抱著了童屍,不住親吻,突然放聲大哭起來,悲聲叫嚷“我的兒,咱母子也跟你爹一起走。”說罷,站起身來,抱著嬰孩,合身撲向那軍卒手中正對她的槍頭,“噗嗤”一聲,槍頭透身而過,鮮血順著槍杆緩緩流出,身子軟軟撲倒於地。那軍卒驚駭之下,退後一步,一把從這女子屍身上抽出長槍,心中惱恨,罵道“狗他娘養的,嚇了老子一跳,老子再給你開個窟窿。”挺槍又在那女子屍身上刺了一個血洞,兀自不解恨,上前又再屍體上踢了一腳。
那名百夫長見了,轉頭看看中軍官鐵青的臉色,神情頗為尷尬,小聲道“長官,您老人家不用擔心,等會,您老先選幾個姿色最好的,小的著人晚上給您老人家送至您營中,可好?”
那中軍官聽了,哼了一聲,並無言語,臉色稍和。
觥幾仇遠遠看著,雖聽不到他二人言語,見了此情此景,心下了然,料想這三人是一家三口,被這隊軍兵抓來,當作俘虜,以充軍功。心想這些北宮仆從軍兵真是窮凶極惡的鬼子軍,日常出去擄掠,將周邊村鎮百姓或流民捉了來,肆意淩辱,已了無人性,日日這般公然殺人取樂,連婦女兒童皆不放過,其行徑比之最下三濫的賊子更有不如。
這時,便有數名軍士去剛才被斬殺的屍身上砍下男人首級,拴在馬頸上,或者用長槍槍頭刺了血肉模糊的頭顱,高高舉著,騎在馬上,呼喝著,在穀中來回縱馬奔馳。那些被抓來的眾多青年女子用繩索串成一大串,旁邊軍士用鞭子抽打著,向穀中轉角處趕去,一路皆聞嚶嚶哭泣的哀聲。
那名百夫長見尚有數百名擄掠來的男人未及處決,遂對中軍官諂媚一笑,道“我去督促一下,盡快處理掉這些戰俘,稍後便來聽候大人差遣,請長官大人稍等片刻。”
那中軍官抬手摸了摸圓胖的下巴,微微頷首,神態甚是倨傲。
這百夫長向中軍官躬身一禮,轉身走到那名死去的女子屍身前,抽出腰刀,一刀砍下首級,提在手中,站到眾軍士前麵,高高舉起手中那名女子的頭顱,大聲說道“各位將士聽著,今日淩晨我軍去清剿我函穀關周邊叛匪,大獲全勝,斬得敵軍首級七百餘,活捉敵軍女兵一百餘,其中擒拿敵軍首領女將一名,現已梟首,此次戰役,凡參戰將士皆有軍功,斬首一級者,賞銀一百兩,斬首十級者,賞金一百兩。眾將士速速打掃戰場,隨我速回關中軍營呈報戰績,領受軍功。”
“喏!”眾軍士聽了,齊齊呼喝一聲,各個手持腰刀,向那群跪在屍身堆中的人眾奔去。
聽到這裏,觥幾仇舉目向那群跪著的人眾瞧去,明亮的日光下,哪有什麽敵軍,但見那些人眾皆穿布衣裝束,都是尋常百姓,其中有多名年紀甚老,白發蒼然的老者,還有許多衣衫襤樓的十三四歲的少年。不由得怒氣填胸,他氣憤之極,卻忍了忍,不發作,轉頭看著焰霓裳,臉若寒霜,冷聲說道“小丫頭,這就是你大哥所忠心效命的北宮仆從軍,對嗎?”
焰霓裳見觥幾仇臉色嚴峻,語氣嚴厲,不禁心中酸楚,眼中淚光閃動,甚是委屈,輕聲道“大酒鬼,我以前實不知這北宮仆從軍
竟是如此殘暴,軍紀如此不堪。你待要怎樣,我都依你便是,你……你別生氣,好麽?”
觥幾仇見焰霓裳眼中淚花,心中不禁憐惜,遂柔聲道“我不是惱你,生你的氣,我是憎恨這些北宮鬼子兵,今日我便開開殺戒,將這夥禽獸不如的東西全都殺掉,為這些百姓討個公道,你依我嗎?”
“嗯,大酒鬼,你說怎樣便怎樣,我都依你。”
“好,此後,我便與北宮軍為敵,你也依我?”
“嗯,依你,以後你……你做什麽,我都依你。”焰霓裳說到此處,臉頰飛紅,聲如蚊蠅,幾不可聞。
觥幾仇不再說話,在焰霓裳肩頭輕輕拍了拍,心中悲憤莫可抑製,將手中酒葫蘆舉起來,喝了一大口,臉色冷凝,道“我去去一會,片刻即回。”說話之間,將手中酒葫蘆晃一晃,變作鬥大,便如一個銅錘,向那隊北宮鬼子軍兵大喝一聲,道“住手!”迎上前去,將酒葫蘆向那名百夫長重重擲去。
那百夫長正自神采飛揚的欣賞著手下軍兵的殺戮,霎時間,不曾料到有重物襲來,不及躲閃,“轟”的一聲,登時被飛至的酒葫蘆砸中,倒撞出去老遠,倒在地上,胸前肋骨齊斷,口中狂噴一口老血,想要站起身來,掙紮了幾下,軟軟的癱在地上,就此不動。
那中軍官見了,事變突起,心下悚然,但他畢竟常年混跡於軍中,立時驚覺,便要翻身上馬,意圖盡速逃離。驀地裏,似覺後頸上已被一隻如鐵鉗一般的手指抓著,向後扯去,然後,被重重摔倒於地。驚駭中,抬頭看去,隻見一名衣衫襤樓的長身漢子已是將自己踏在足下,胡子拉碴的臉上,殺氣冷凝,眼光如冰,正自冷冷看著自己,不禁心中懼意大生,口中訥訥著,竟不能言。
這一起一落,有如兔起鶻落,眾兵丁眼見一道黃光閃過,穀中塵沙飛揚之間,自家軍中領兵長官便一死一擒,不由皆是停了殺戮,呆呆向觥幾仇落足處看去。
觥幾仇足踏鬼子軍官胸腹之間,手拿青銅葫蘆,低頭看了看足下這名肥頭大耳的中軍官,冷冷一笑,舉起葫蘆,猛地喝了一大口,心中塊壘重重,悲憤莫名,忍不住仰頭縱聲狂嘯,便如狼嚎。不待這中軍官發言,足下用力,隻聽嚎叫聲中,“哢嚓嚓”一連串悶響,那名鬼子中軍官已是給踩得屎屁尿流,口鼻血出,悶聲嘶吼一聲,痛得頭顱左右搖了搖,當即斃命於觥幾仇足下。
觥幾仇須臾間連斃鬼子軍兩名軍官,抬眼看著山穀中逐漸反應過來的這一百餘名鬼子軍兵,陰冷冷的說道“今日,你們都不用走了。來吧,你們這群禽獸不如的東西。”說罷,更不多想,飛身躍出,揮動手中酒葫蘆,一個個挨著那些北宮鬼子兵頭上砸去。
那些軍兵見突然之間冒出一個敵手,一擊必殺,均是怔得一怔,立即反應過來,餘下十名軍漢皆是齊發一聲喊,鼓噪著,個個挺了手中兵器,向觥幾仇圍攻過來。
觥幾仇打得興發,迎著圍攻而來的軍漢,手腳齊動,酒葫蘆拿在手中,如一柄鬥大銅錘,連連照著迎上來的士卒頭頂砸落。將近前軍漢個個頭顱砸得血肉模糊,連他們遞來的兵器皆是砸得或飛出,或斷折,或彎曲,“叮叮當當”,“哢嚓砰砰”,響了一陣,便即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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