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揚州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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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有詩雲煙花三月下揚州,這揚州是名副其實的富貴溫柔之鄉。
    而慧心與趙舒玉恰逢如此時節到達,亦可謂是春日正好。四處桃李花開,滿城皆是花紅柳綠,使人心中也變得溫柔繾綣了許多。
    垂柳的枝條延伸至水麵,待風將其吹動之時,水麵便也隨之揚起陣陣波紋。
    河道兩旁坐落著大街小巷,揚州商貿繁榮,樓市林立,各州商賈遊人往來於此,不斷沉醉在這片江南煙花之地。不論是朝陽初起,或是夜幕深沉,遊船與畫舫不停歇地出現在水麵上,燈火通明,歌舞聲不絕於耳。
    或伴著溫柔的小調入眠,又或在醇香的美酒中醉去,更或是沉浸在茶館說書先生口中的逸事中……似乎這一切,都能使人短暫地忘卻紅塵中的煩惱,觸碰那絲轉瞬即逝的幻夢。
    便這麽一壺清茶,幾疊瓜果點心,便能臨窗坐一下午,側目可俯見水麵遊船,耳邊徐徐響起說書先生那抑揚頓挫的聲音。
    “且說三十多年前啊,城北盧家的那位舉人老爺,原與妻子付氏相敬如賓,可沒過幾年,便暴露了本性。盧老爺留戀青樓,後帶了個女子回家做妾,並與其串通一氣,陷害原配與下人私通。而付氏性情剛烈,不忍受辱,於是自盡而亡……
    自此以後,那盧府便日日鬧起了鬼來,惹得人心惶惶……”
    在說書人的口中,慧心聽到了三十多年前盧宅鬧鬼的故事。隻是他不曾知曉,這個故事與如蔓息息相關,亦正是因她的幫助,原配付氏的女兒盧純兒終於成功搜集證據,並擊鼓鳴冤為亡母洗刷冤屈。而自此,鬧鬼足足二十年的盧宅亦終於恢複寧靜。
    慧心此刻並未知曉,當初與如蔓各自分離以後,她便來到揚州生活數年,亦在此開了一間藥鋪,救下一個令她終生難忘之人。
    若算起來,倒也真是一段緣分,隻是如蔓的起點,成為了他的終點罷了。
    他有多久未曾想起這個熟悉的名字了?或許已經很久很久了,自那個鵝黃色的身影闖入他眼中之時,他的心便注定為她所牽動,因她而悲,因她而喜。
    然此時此刻,在春日正好的揚州,坐在這個賓客無數的茶館裏,慧心卻突然想起了那個伴他長大,亦師亦友,令他初感少年心事的如蔓來。不知眼下她身在何方,又過得如何呢?雖二十年之期為時尚早,可他卻隱隱明白,或許過不了多久便要提前回到陵州故地了。
    慧心怔怔地望著窗外,手中的茶水在不知不覺中變涼,恍若未知。
    “……慧心哥哥,你在瞧什麽呢,瞧的這麽出神?”趙舒玉留意到慧心的愣神,微有些不滿地拱起嘴,一隻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茶水都要涼了。”
    慧心這才回過神來,搖了搖頭,笑道:“沒什麽。不知為何想起一個故人,倒也是有些奇怪。”
    趙舒玉支起下巴,往嘴裏塞了一塊綠豆酥,又悶了一口茶水,酸酸道:“所以……是哪位故人,叫你想了這麽半天?”
    “咳咳咳……”慧心一時語塞,險些被茶水嗆住。待緩和了些,這才有些無奈道,“是曾經帶我下山遊曆的那位故人,已是十數年未見,也不知她如今如何了。往日倒是從未想起過,不知為何,此刻卻是突然想起來了。”
    “原是如此。”趙舒玉了然般點了點頭,猜測道,“或許曾經她也來過這裏也說不準。”
    “也許罷。”慧心點頭附和,不再分心。
    拂過水麵的柔和春風,攜帶著新生的草木之氣,迎窗而來,帶來一抹濕意。隨著午後的日頭逐漸斜去,日光亦變得傾斜,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步落在窗台邊緣,一點點蔓延開來,到達桌麵,與杯盞相疊,留下斜長的影。
    在這使人容易困倦的午後,說書先生仍是如此慷慨激昂,一樁樁發生在揚州的故事,通過他的講述,落在來往旅人的耳中,並為此感慨。
    “世人皆言門第觀念甚是迂腐,可若真成了這門不當戶不對的野鴛鴦,私情大過天去,攜手私奔,又當真能恩愛終老、結局圓滿麽?不妨聽聽這一樁十年前的舊事,再下定論……”
    說書先生清了清嗓子,又說起了曾發生在揚州世家中的一樁逸事。
    且說揚州世家的彭氏族中,有位知書達禮、相貌娟秀的姑娘。她雖是旁支血脈,卻也是出生自高門大戶,往後不說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起碼能夠衣食無憂。
    而到了婚配的年紀,亦自會許個門當戶對的夫家,安穩一生。
    隻是不曾想到,那彭家小姐卻是昏了頭,被那些個情情愛愛迷了心智,同府中那個秀才出身、家境貧苦的賬房看對了眼,攜手私奔了。
    說起來,這張姓秀才也是年輕,模樣亦十分端正,談笑間也有幾番氣度,言行舉止也不似那些酸腐書生。雖出身微寒,卻絲毫沒有那唯唯諾諾的畏縮氣質,學識雖算不上十分豐富,可同這彭家小姐交談已是足夠,故而也怪不得那小姐對他芳心暗許。
    二人便時常暗中幽會,彼此眉來眼去。
    隻是如此行徑,早晚有東窗事發的一日。二人的私情終究還是被彭家老爺知曉,自是勃然大怒,將那張秀才趕出了府中,又趕緊為女兒定下了門當戶對的婚事。
    可惜彭家小姐對張秀才早已情根深種,不願就此另嫁他人。
    而那張秀才,雖對彭家小姐有幾分情意在,卻終歸有著私心。自己出身貧寒,又父母雙亡,雖有秀才功名在身,卻顯然於仕途無望,前途渺茫。而自入了彭府,有了賬房這門生計,又見彭府有這麽一位模樣姣好、性子嫻靜的小姐,難免起了攀高枝的心思。
    雖說彭家小姐已對他有了情意,可奈何彭家老爺是個雷厲風行之人,一見府中出了這檔子糟心事,亦瞧出了張秀才的意圖,自是不會讓他稱心如意。
    眼瞧著便要希望破滅時,那彭家小姐卻是暗地裏使人給他帶了手書。
    原是那彭家小姐實在不願嫁他人為婦,隻想同他長相廝守,故而欲同他約定於三日後子時三刻,後門巷口邊的柳樹下會麵,並攜手私奔。
    張秀才眼神一亮,心中多日的鬱悶一掃而空,對於佳人的邀請,他自是求之不得。先不考慮私奔後的日子如何,待在外鄉躲些時日,生米煮成熟飯之後,即便彭家老爺和夫人再是瞧不上他又能如何?隻要他們還在乎這個親生的女兒,早晚也要接受他。
    待到成了彭府的女婿之時,且不說有多大的富貴與前途,起碼無需再過這般窘困落魄的日子。
    如此一來,隻要先順利過了這關,那往後的好日子,便也能水到渠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