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驚雷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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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聲質問,顯然在這零碎的話語中顯得毫無氣勢。
    趙舒玉緊緊攥著衣角,心中忐忑不安。隻見往日那個溫和清俊的慧心法師,呼吸淩亂,額間浮起細密的汗珠,眼尾嫣紅,眉目間似乎染上了些許欲色。
    隻是盡管神思已有些淩亂,他卻仍挺直著背,顧自強撐著,不讓自己失去理智。
    “慧心哥哥,我……”趙舒玉咬了咬唇,終還是心一橫,壯著膽子道,“我不想自己後悔,也不想便這麽不甘心,在分別之前,我總該為自己留個珍貴難忘的記憶才是。”
    聽到這篤定的回答,慧心心中暗道不妙,欲要撐著身子,起身離去,可顯然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他靠在椅背前,仰著腦袋喘著粗氣,周身的肌膚浮起潮紅之色,耳根更是紅得如熟透一般。他修長的脖頸上亦是細密的汗珠,雙手死死捏著扶手,似是想用這微不足道的痛意來抵抗渾身的燥熱。
    “舒……舒玉,我們……我們不能如此。不論對你……還是……對我而言,都不是什麽好事……”慧心閉上雙眼,堅持道。
    當陷入黑暗之時,眼前的混亂的眩暈,似乎也隨之減淡了些許。
    然也隻能維持片刻罷了,當視覺消失之時,那使人心生雜念的感官更是無限放大,每一個角落都難以逃離,充斥腦海的僅有那濃烈甜美的馨香,以及那抹不斷晃動的,鮮亮的鵝黃色。
    在慧心陷入這般無助且迷亂的時刻時,原本心中忐忑的趙舒玉卻是沉下心來了。她隻喝了不過兩杯酒,醉意也不過一兩分,難以摧毀她的神智。隻是即便她不飲酒,她的理智早已在做出這個決定時,便已被摧毀得一幹二淨了。
    她站起身來,輕緩的腳步一點點向慧心靠近,而後俯下身去,欣賞著神祗墮入泥潭的掙紮,抹去他額邊細密的汗,定定道:“慧心哥哥,做出這個決定,我並不後悔。”
    慧心渾身一顫,睜開迷蒙的眼,看著眼前那不斷放大的,嫣紅且嬌美的臉。那紅潤小巧的雙唇,而今更顯得鮮紅欲滴,他心頭狂跳,眸中終於出現了驚慌失色的神色。死死按著扶手的指尖已然發白,他長長歎了口氣,有些無力地再度闔上雙眸。
    “……聽話……舒玉,別這樣做。”他再度開口勸道。
    然趙舒玉卻是恍若未聞,繼續拿出帕子為他擦拭著薄汗,自額頭,到頰邊,而後來到下巴,又自脖子往下,探入衣領之中……
    “熱麽?”她的聲音輕柔,眸中似有一層薄霧覆蓋,瞧得慧心又是一陣恍惚。
    當她的手便要掀開他的衣領之時,慧心又是強撐著理智抓住她的手腕,將她製止:“……別再動了。”
    趙舒玉倒也不腦,隻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靜靜看著他。她知曉,眼下的慧心可以說是任她宰割了。若非如此,那便實在是對不起這副藥效強烈的催情藥了。
    慧心雖是氣惱,卻也實在無可奈何,何況身體已有些不聽使喚了。
    強撐的理智終究還是被強烈的藥效吞沒,以至於燭火的光影也跳躍得越發激烈,眼前那抹鵝黃亮色暈染開來,一圈圈蕩漾著,逐漸放大。慧心撐在扶手兩側的手逐漸酸軟,最終無力地垂下,隻能緊緊地抿著唇,做著無用功的堅持。
    他不知是何時被趙舒玉扶到床榻上的,隻隱隱約約記得,耳邊傳來那聲充滿誘惑的柔和聲線:“慧心哥哥,我們……去歇息罷。”
    從而不受控製地受到了蠱惑,半靠在那柔軟的肩頭向她所說的地方挪去。
    像是細密的雨澆濕了夏日炎熱的土地一般,當趙舒玉的指尖觸碰到慧心發燙的額角時,他下意識地貼了上去。
    趙舒玉指尖一顫,垂下眼來望著陷入混亂迷離之態的慧心,隻覺那是說不出的動人心魄。於是她也受到了蠱惑一般,將唇貼在了他緊抿的唇上,感受著那一份炙熱。似是魚兒遇到了活水,又似是夢回迷失森林的那段經曆,慧心不可避免的迎了上去,迎接這份來之不易的涼意。
    一切都是這般順其自然地進行著,亦近乎本能地感受著彼此的氣息。
    奈何隨著一聲驚雷乍響,迷亂中的慧心卻是驀地清醒了半分。
    慧心猛然睜開眼,眼尾泛紅,呼吸不勻,下意識推開了趴在他身上的趙舒玉。他低頭望向自己,不知何時衣領已經敞開,已經褪至腰際,餘光又有些慌亂恐懼地劃向趙舒玉,隻見她發絲微微淩亂,衣領隻微微滑落肩頭。
    他收回眼,顯然鬆了一口氣,然猛烈的藥性顯然還在侵蝕著他的頭腦。著急之時,他的餘光掃過身側,發現了一隻趙舒玉摘落下來的發簪。他忙拿起發簪,狠狠地紮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刺痛將他的理智收回許多,刺目的鮮血緩緩湧出,染紅了他潔白的僧衣。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著實將趙舒玉嚇了一跳,她瞪大了雙眼,怔愣許久,眸色也瞬間清澈了不少。當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時,她才失落地垂下眼,緩緩拉起肩頭的衣裳,心中泛起酸澀。
    “你便這麽不想嗎……慧心哥哥?”趙舒玉幽幽地歎了一口氣,苦笑道。
    慧心死死咬著牙,抵抗著藥性和腿上的痛意。他閉上眼,卻也說不出責怪的話,隻淡淡道:“……是不能。不論為你,還是為我,都不該如此。”
    “可我都豁出去了,你又在堅持什麽呢?!”趙舒玉冷笑一聲,控製不住說出了刺耳的話,“酒戒都破了,再多個女色又能如何?說到底,你也不是不想,你這個虛偽臭和尚。”
    “舒玉!”那張平靜克製的麵容終於出現了一絲惱意,他緊緊地握著手中的簪子,亦有意地往更深處紮了半寸。
    激怒慧心顯然給趙舒玉帶來了幾分暢快,像是她壓抑已久的心思終於得到了宣泄。可隨之而來的,卻還是懊悔、不甘、惱怒和悵然。這些一擁而上的複雜情感使她有些失去理智,她忍不住笑了出來,可眼淚卻止不住地滑落。
    “哈哈哈哈……”她任由眼淚落下,倔強地盯著慧心那故作克製的臉。片刻後,她賭氣似的爬下床,決絕道,“既是如此,那就此分道揚鑣便是!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後會無期!”
    說罷,她打開房門後又狠狠地關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聽到趙舒玉回到隔壁的動靜,慧心終於鬆懈下來,癱倒在了床上。
    他已經無力再拔掉腿上深深紮入血肉中的發簪,刺痛與迷亂交織著,混合著窗外的雨聲,時而清醒,時而混亂。
    想來是這一聲乍響的驚雷是天意為之,若非如此,他將陷入這一場欲望交織的深淵之中,而他,或許亦將為這一場迷失而悔恨不已。
    盡管現實中他並未墜入泥潭,可在這個雷雨交加的夜晚,他定將沉溺在一場難以言說的幻夢之中。
    在這場幻夢裏,他將直麵自己的陰暗與欲望,在風雨中搖搖欲墜。
    直到越過一切的痛苦與歡愉,才會脫離苦海,獲得明悟的曙光。而那個八歲時在菩提樹下苦思冥想的小和尚,也會得到曾經想要參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