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傷離別 第七節 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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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親說過的,絕對不能讓爹爹看到它。”範羽誠實的回答道。

    “那你娘----告訴過你為何不要我,看到它嗎?”範允承顫聲問道。

    “----爹爹不要為難孩兒了。”範羽眼淚差點兒掉了下來,“娘親說過,有些事情爹爹不知道是好事兒,若爹爹知道了就一定會去查,到那時----娘親就再也無法保護你了。”

    範羽的話終於證實了這段日子範允承心中的猜測,原來淩霄瞞著自己那麽多的事情,都是為了保護自己----想來她對自己太了解了,若是自己知道了那些事情,勢必想著辦法去解決,到那時----

    範允承鎮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他低聲對範羽說道:“羽兒,這些年----你娘親太累了,有些事情原本就不應該由她來承擔----羽兒,我今日前來,隻是想看一眼那金鎖,我必須知道事情的真相,而且----自今日後,由我來保護你娘親還有你,羽兒,你一定要相信爹爹的話,有些事情必須由我來做。”

    “----爹爹,我答應過娘,不能給您看的。”範羽還是不停的搖頭。

    “爹爹知道裏麵有一封信,我隻看一眼就好。”範允承依舊在堅持。

    範羽聽到他的話後,便知道自己堅持不下去了,爹爹已經一口將金鎖的秘密講出來,那他一定知道了很多的事情。

    他隻得自懷中掏出了那枚金鎖,遞到了範允承的手中,範允承看到金鎖之時,想起了赴雍州上任時的情景,那張元知用力指點範羽胸前的金鎖,那眼中的深意至今還在範允承的腦海之中----如今它真的在自己手中之時,他才發覺它是那麽的沉重,沉重到自己快要接不住它了。

    他仔細的觀看著那金鎖,努力尋找著可以打開它的地方。範羽默默的走上前去,將那個鼓起的突起用力按了下去,那曾經打開過一次的金鎖,此時再一次開啟,那張薄如蟬翼的絹帛,出現在了範允承的麵前。

    範允承用顫抖的手拿出了那絹帛,將它展開之後,他便看到了獨屬於張元知大人的私印,就蓋在這封信的左下角。他將信的內容仔仔細細的看了幾遍,方才將那封信放回到金鎖之中。

    “爹爹,您還好罷。”範羽看到他蒼白的臉色,有些擔心的問道。

    範允承搖了搖頭:“羽兒,爹爹沒事,爹爹現在很好,隻是----我要回家,去給你娘親認錯。”

    “那您告訴娘親,是您堅持要看的,我不敢攔您。”範羽自然也害怕自己的娘親會生自己的氣,小聲的說道。

    範允承笑了起來:“當然是我的錯,與你沒有任何的關係。隻是這金鎖你一定要保管好,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情。”

    “爹爹和娘親要好好的,羽兒現如今也長大了,我還要回家去,好好侍奉您和娘。”範羽鄭重其事的說道。

    “會的,我們一家會團圓在一起的。”範允承將兒子摟在懷裏,久久的不肯鬆開,“我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回家。”

    他們父子二人最後還是要分開,範允承再舍不得也要鬆開緊緊摟住的兒子,他強行歡笑的看著兒子離開了自己,他謝過方丈師父之後,才與張震嶽一起,慢慢的下了山。

    回到大理寺之後,範允承這才想起整整一天自己水米未進,他顧不得喝口水,便開始仔細的叮囑張震嶽。

    “大人您自己獨自一人回府,萬一有個閃失怎麽辦?我還是送您回去吧。”

    “怎麽是一個人呢?不是還有轎夫跟隨我嗎?再者這大理寺中的公務繁忙,總不能因我個人的私事,耽擱了諸多的大事吧。”範允承搖了搖頭,他不肯讓張震嶽再跟著自己受累。

    “那大人一路小心,這裏的事情您就放心好了。”

    “切記不可打草驚蛇。”範允承低聲說道。

    “大人放心便是。”張震嶽自然明白他話中之意。

    範允承站在自家大門外,內心糾結不已,想當初自己一家來到京城後,那堂兄範允宗便給自己備好了這所宅院,雖然不是很大,但是裏麵的物事一應俱全,他與淩霄都是十分的滿意,這幾年他冷落淩霄,不肯歸家,這家中的變化想必已經很大了罷。

    想到此處他鼓起勇氣拍打著門環。應聲過來給他開門的是杏兒,杏兒看到他之後,整個人都呆住了,她想不到範允承會主動回來。

    “範福怎麽樣了?”範允承想起昨夜範福被那歹徒踢了一腳,不知道傷勢如何了。

    “夫、夫人昨晚上便給你看過了,倒也沒有傷到筋骨,休息兩天就好了。”杏兒急忙說道,“老爺,要不要我去給夫人說一聲,您回來了。”

    “夫人現在在哪裏?”範允承猶豫了一下,方才問道。

    “夫人此刻在後院中的小屋裏麵,說是有些針線活兒要做----”

    “杏兒,麻煩你前去告訴夫人一聲,我要臥房內等她,有些事情需要與她單獨談上一談。”範允承急急的說道。

    “我這就去給夫人送個信。”杏兒急忙趕往後院。

    範允承站在院中,此時已是深秋了,那已經枯黃的樹葉正隨著一陣冷似一陣的秋風,被吹落後卷在半空中,不知為何,範允承的心中變得有些淒涼,冬天馬上就要來了,可是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讓春天來的快一些,再快一些。

    淩霄聽到杏兒的傳信,心中一驚,這位夫君自範羽到同泰寺中出家後,統共回來過幾次,她已經記不得了,印象最深的那次是那蕙夫人上門欺負她之時,自己的這位夫君可是動了肝火,可是在自己渾渾噩噩睡了一晚之後,醒來便已經不見了他的蹤影,今日他突然趕了回來,難道出了什麽事情?

    她慢慢的走到自己的臥房,每走一步她感覺雙腿沉重一點,待她來到房門前時,她突然失去了開門的勇氣,她站在門前默默呆了一會兒,心中已經想過了好多的可能性,她還是沒有猜測出範允承的真正動機。

    她苦笑了一聲,真正動機猜出來又怎麽樣?範允承是何等樣的倔強,她比誰都清楚,新婚之夜隻因為不願意與她成親,差點兒將她掐死,與自己意外相逢後,又要死要活的與她成親,她突然想起這些事情後,心腸不由得軟了下來,她喜歡的不正是範允承的這種倔強性格嗎?今日無論發生什麽樣的事情,他仍然是自己的男人,是她要用一生去守護的男人,怕甚麽?她無需害怕任何事情,該麵對的總要去麵對,想到此處她推門走了進去。

    此時已近黃昏,深秋的夜晚總是來得要早些,屋內的光線有些黯淡,她慢慢走進去後,便要去點亮放在桌上的蠟燭。

    “淩霄,今夜我們不點燈好嗎?我們就這樣談上一談如何?”範允承突然開口製止了她。

    淩霄沒有勉強,她隻得在桌邊坐了下來,望著坐在自己對麵的丈夫,靜靜的等待著他先開口。

    範允承站起身來,將自己所坐的椅子搬到了淩霄的麵前,方才坐了下來。他似乎有太多的話,不知道從何講起,便在那裏想了一遍又一遍。

    淩霄倒是沉得住氣,她沒有吭聲,今晚的範允承有些反常,她不知道發生了甚麽事情,隻能坐在那裏慢慢的等著。

    “淩霄,你還記得我到雍州赴任的路上,你曾經說過的話嗎?”範允承艱難的開了口。

    淩霄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

    “你說過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自鈞兒隨軍北上後,這八苦我似乎都已經嚐遍了----”範允承望著眼前的妻子,淩霄還是如平常一般淡定的坐在那裏,沒有回答。

    “鈞兒的事情發生後,我痛苦過自責過,我恨自己沒有用,既不能委屈了自己的兒子成為那些肮髒齷齪之人的女婿,又不能將兒子從前方軍營之中帶回來,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去赴死----淩霄,你從未對我講過你內心的苦楚,你總是沉默著,什麽話都不講----”

    淩霄聽後臉色開始失去血色,她有些吃驚的望著範允承,眼前的範允承慢慢伸出手,將淩霄的雙手握在了自己的手中,他雙眼含淚的繼續說道:“你教羽兒背那些佛經,我確實是生你的氣,直到羽兒被皇上要去,我更加的怨恨你,開始冷落你,因為我的家人正在一個一個的離開我,這些事情為何要發生在我範允承的身上,我日日夜夜都在想這個問題,可我總是找不到答案。”

    淩霄全身突然開始顫抖起來,她已經數年沒有感受到範允承帶給她的溫柔了,今夜範允承將她的雙手緊緊的握住之時,她便已經知道了一切,隻是此時的她不能講,什麽都不能講。

    “張大人滅門慘案之後,我一直想的就是要找到真凶,替他們報仇,可是你一直在阻止我,不要我繼續查下去,直到今日我見到了羽兒,才明白了一切。”

    淩霄聽到此處,突然站起身來:“你、你去見了羽兒?”

    範允承也站起身來,此時變得不淡定的人是眼前的妻子,他反而內心極為的平靜:“是的,我去見了羽兒,也看到了那金鎖之中的密信,張大人留給我們的密信。”

    “這個羽兒----”淩霄想不到這乖巧聽話的兒子,在自己的父親麵前卻膽敢不聽自己的命令。

    “張大人在密信之中,已經講明六王爺蕭宏要公然謀反的險惡用心,在拉攏嶽父大人不成之後,便威脅嶽父大人,若將此事泄露出去,全家便會死於非命----淩霄,還記得那日羽兒要住在嶽父府內,嶽父大人極力反對的事情嗎?想必嶽父大人已經知道自己全家人的性命難保,斷然不能將我們全家的性命也搭進去了,故爾不許我們全家留在府內,淩霄,你比我聰明百倍,我講的這些可準?”

    “你----好不容易回來一次,我去讓杏兒給你做些可口的飯菜。”淩霄突然岔開了話題,她不想再繼續聽下去了。

    “我已經吩咐過他們了,不要過來打擾我們,淩霄,今夜我要與你談的事情極為重要,你可否能聽我講完?”範允承誠懇的問道。

    淩霄搖了搖頭,她此時最不想聽到的,便是範允承即將說出的話,這是她幾年前便害怕見到的事情,她寧可範允承立即趕回大理寺,從此再也不回這個家,也比聽到他要講出來的話好些。

    “我不想聽,範老爺,你回來我真的很歡喜,隻是----隻是有些話,還是放在心裏的好。”

    範允承苦笑了起來:“我知道你性子比我倔強,隻是今天我不是範允承,也不是範老爺,更不是什麽範大人,我就是當初你遇到的程公子,淩霄,我這位程公子,可否與你傾心一談?”

    範允承口中的程公子三個字,徹底打破了淩霄辛辛苦苦幾年時間,在心中築壘起來的防禦底線,她差點兒放聲大哭起來,隻是她定力極好,她竭力的忍耐著不去哭泣,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哭泣解決不了任何的問題。

    “淩霄,我自雍州事發後,便不斷的做著惡夢,想趕都趕不走的惡夢,每次夢醒之後我都在想,為何噩運一次次的降臨在我們範家?直至我們夫妻反目,範家人丁凋零----直到昨夜我遇剌之後,我突然想明白了,這麽久以來我一直都在忽視的問題----”

    “----”

    “一定是有人在我身上做文章,這些所謂的災難才會一件接著一件的降臨到範家。”範允承慢慢走到淩霄的麵前,“淩霄,想必你早早便洞察了這一切,你開始暗地裏追查幕後的真凶,而我這位夫君,最好不知道這一切,那樣你可以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化解我們範家的危機,淩霄,我的猜測可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