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傷離別 第八節 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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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霄悲歎了一聲,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正如範允承所言,以她的聰慧與機智,在張元知大人慘案之後,她便已經猜測到了幕後真凶的企圖,一切就如同範允承所言,她在竭力拯救範家----
範允承眼中悄悄滑落一顆淚珠:“淩霄,這些年你一定是殫精竭慮的想著辦法,要化解危機,隻是你----你想不到鈞兒會離開你,對嗎?”
淩霄點了點頭,她任由範允承重新將她的雙手握在自己的手中,聽著慢慢的講下去:“我當殿替鈞兒拒婚,何征突然將鈞兒要了過去,這是我沒有想到的,想必也是你沒有想到的罷,故爾你才受不了這種打擊,大病了一場----如今想來,鈞兒離開你,你便失去了最有可能幫助你查案的助手,但是他從軍後,也少了與那蕙夫人的諸多摩擦,一件壞事情反而有了較好的一麵,淩霄,不知我講的對不對?”
“程公子----你所講的絲毫不差。”淩霄低聲回答他。
“可是那時蕙夫人盯上了羽兒,羽兒還是個孩子,此事想必難為到你了,於是你想了很多的辦法,想讓羽兒擺脫那蕙夫的糾纏----最終你想到了一個主意,隻是這個主意也會帶來一個極其嚴重的負麵結果:那就是我們會夫妻反目!淩霄----”
“----”淩霄不再回答他,她隻是怔怔的望著眼前的這位夫君,此時的範允承,確實已經成為了二十多年前的程公子,那位對她一見鍾情,寧可休妻也要與她在一起的程公子,此時她知道自己無論講些甚麽,都已經不重要了。
“你那時逼著羽兒背那些經文,為此我與你爭吵,與你產生分歧,你全然不顧,依舊按著自己的辦法去做,直到羽兒被皇上帶至同泰寺出家,直到我與你夫妻反目,冷落你這些年,你都沒有改變過自己的心意----淩霄,我範允承就是個傻子,一個鼠目寸光的傻子,我當時根本沒有看出來你這麽做的深意:以蕙夫人在京城中的權勢,她若想將羽兒要到自己身邊,讓羽兒受盡非人的折磨,那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了,在京城之中還有誰比她的權力大?還有誰能讓她無還手之力?淩霄,京城之中確實有這樣一個人,那就是當今的皇上,在這京城再有權勢的人,手中的權力也大不過皇權,如果能讓羽兒得到皇權的庇佑,那任何人都不敢去觸碰羽兒了,於是你----你想盡一切辦法要羽兒到皇上的身邊,讓強大的皇權來保護他,淩霄----你忍受著我這些年來的冷落,忍受著我對你的怨恨與不理解,就是為了能、能保全我們的孩子----”
淩霄聽到此處,再也忍受不住了,她放聲大哭起來,她積蓄了多年的委屈,此時終於得到了釋放,範允承將她緊緊的摟在了懷中,與她一起流著眼淚,他內心的歉疚之意,也終於可以坦然的擺在妻子的麵前了。
“對不起,淩霄,萬分的對不起!我範允承就是個傻子,一個什麽事情都做不了的人,我讓你這些年來受了這麽多的委屈,我虧欠你太多了----淩霄,我範允承自今日起,要與你同甘共苦,一起麵對以後的危機。”範允承堅定的說道。
淩霄趴在他的懷中,盡情的哭泣著,她好多年沒有這麽好好的哭上一場了,她總是壓抑著自己內心的情感,不輕易在外人麵前表露出來,她知道自己表現出來的越多,破綻便會越多,為了自己的家人,為了那年幼的兒子不落入惡人手中,她隻能犧牲自己的情感,所有的過錯她隻能一人承擔。
“淩霄,你為何不早告訴我這一切?為何不要我一同承擔這些苦難?我是你的丈夫,你是何時知道有人要對付我們全家?”
“----就在張大人全家慘遭滅門之後----”淩霄此時有些虛弱不堪,她依靠在丈夫胸前,輕聲的回答道。
“----你是最後離開張府的,你就是在那時找到證據的,是嗎?”
“對----”
“為何回府後不對我講明?”範允承有些埋怨的問道。
“因為----家中不安全,家中有他們的眼線。”淩霄微微閉起了眼睛,“那時我們全家已經進入了別人早已經設計好的陷阱之內,我不敢告知於你,我害怕你的言語之中會露出破綻。”
“那眼線是誰?”範允承心中一跳,他害怕妻子講出來的那個人,與自己心中所想到的那人,會是同一人。
“允承,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莫怪我瞞著你這些事情,你的性子太過耿直,若不瞞你,隻怕此時我們範家----早被他們踩到腳底下了。”淩霄輕聲說道。
“淩霄,這些事情你一個人如何承受得了?為何不讓我與你一同承擔?”範允承不知如何才能表達自己內心的愧疚之情,“若我還是想不到這一層,你是否會繼續隱瞞下去。”
“----不知道,我不知道該如何去做才是對的,在我得知事情的真相之後,我害怕過,惶恐過----不知道要如何麵對即將到來的一切,盡管我拚了命的想要護住鈞兒,可是、他還是離開了我們----”淩霄的眼淚又流了下來,“當初進京之前,我想到過會有事情發生,隻是想不到鈞兒會這麽快離開。”
“淩霄,自今日起,你我二人要夫妻同心,一同麵對那些降臨到我們身上的災難。”
“不!我一個人可以的。”淩霄倔強的回答他。
範允承搖了搖頭:“不,有些事情你一個人做不到。”
淩霄站直身子,不解的問道:“為何?”
範允承伸袖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溫柔的笑道:“我大梁最看重的是家族聲望,叔祖範雲的餘蔭畢竟還罩著我,你能力再大可是你沒有官職在身,而我無論怎麽樣,都還有一個大理寺少卿的官職,這以後的事情,不是你一個普通的女人便可以做得到的。”
淩霄不安的望著他的眼睛:“可是你沒有他們那樣的心機,若是遇到危險,如何是好?”
範允承笑著說道:“我不是還有你這位賢內助嗎?若遇到了過不去的關口,我還是會像以前那般,來尋求你的幫助,夫人到時可不要推辭。”
“隻是大理寺,可不是我這樣的女子可以隨便去的。”淩霄歎息了一聲,“若到了事情緊急之時,該如何是好?”
“我自今日起便回家來住,白日裏不能與你商量事情,這到了晚上----總該可以了罷。”範允承輕聲的說道,“夫人放心,我今日對你承認錯誤,自今日起,我做回以前的程公子,對你言聽計從,以彌補往日之過失如何?”
淩霄想起了他們年輕時的時光,她的臉上微微一紅,如今他們夫妻二人再無隔閡,終於可以夫妻團圓了。
“隻是我還有一件事情,還望夫人一定要對我講實情。”範允承鄭重的說道。
“夫君請講!”
“你到京城後又重回了一趟雍州,究竟帶了什麽回來?”範允承問她。
淩霄早知自己的這位夫君不是普通的凡夫俗子,況且素日裏對那些破解不了的疑案充滿了好奇,能猜出她的心思本就屬於正常,隻是這件事情她是終不肯隨便講出來的。想到此處她還是狠心的搖了搖頭:“我不能講!”
“淩霄,有件事情我必須要弄個清楚明白,這關係到我下一步的策略。”範允承有些焦急的說道,“我會聽你的話,決不透露出半點風聲出來。”
淩霄低頭沉吟不語,她過了一會兒才抬頭問道:“我可以對你講,隻不過你要先告訴我,今後你打算如何處置眼前的危機?”
“淩霄,告訴我你最不放心的是甚麽?”範允承低聲問道。
“若你的計策危及到你自己的性命,我淩霄就是拚上一死----也不會答應你。”淩霄慢慢的講道。
範允承怔怔的望著她,眼前這位奇女子是他生平僅見的聰明人,隻怕自己心中的那點小伎倆,早晚會被她知曉,想到此處他一咬牙:“淩霄,我範允承與你相識以來,隻說過一次假話,就是初次相見之時,我沒敢透露自己的真實姓名,便講自己姓程,自那之後我對你講過的話,句句是真----今日也是一樣,我範允承以性命擔保,絕對不會自作主張,做那些危害自己與家人的事情。”
淩霄半信半疑的望著他,她確定自己的丈夫沒有欺騙自己後,方才將那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隻要你答應了,我便會將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訴你。”
“淩霄你放心,想我夫妻重聚的那日,你曾經講過我們此生不離不棄,今日我對我所講的也是這四個字:不離不棄!今後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將我們拆散。”
淩霄蒼白的臉頰上,緩緩滴落了幾滴淚水,她微笑著說道:“隻是有一件事情你可要想好了,我也曾經講過,真相大白那日或許便是你心碎之時,不知你可否想好了,若你承受不住這些,我不會對你講!”
“我今日既然已經回來了,就表明我願意承受這一切!”
“‘結交在相知,骨肉何必親。甘言無忠實,世薄多蘇秦----’”淩霄慢慢的講出這些詩句時,範允承突然接了下去:“從風暫靡草,富貴上升天。不見山巔樹,摧杌下為薪。豈甘井中泥?上出作埃塵。”
淩霄將頭埋在範允承的胸前,無聲的哭泣著,她知道事情總有一天要講出來,隻是這一天也是她不願意看到的,她隻想讓那平靜的日子,能多過一天是一天----
範允承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隻是、隻是在這危急時刻,他不得不作出艱難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