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長相思 第八節 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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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衍聽完範允承的講述之後,呆呆的坐在那裏,半晌沒有開口講話。他被範允承剛剛所說的事情驚到了,他怎麽也想不到那忠厚老實的張元知,為了掩蓋自己女兒的醜事,想出了找人易嫁的辦法來,他更想不到的是,那張元知會因此而引來的殺身之禍。
範允承此時也不敢輕易開口講話,他不知道皇上會不會答應自己的請求,將那張綺鳳的屍身交與自己安葬。
“如此說來,那張綺鳳殺父弑母,做下如此大逆之事-----按常理來講,此女應當淩遲處死。”蕭衍想不到那張綺鳳會因自己所做的錯事遷怒於父母,以至於釀成如此之大的慘禍。
“皇上,此女雖然罪該萬死,隻是她孤身一人,沒有任何的子嗣-----而微臣的妻子,在出嫁之日答應過張老夫人,若那張綺鳳遭遇不測,後事要由我們來處置。”範允承小心翼翼的回稟道。
“既然如此,那聯便成全那義女的一片孝心,範允承,聯命你將那張綺鳳的屍身帶回去,好生安葬吧。”
“臣領旨謝恩!”範允承大喜過望,他急忙跪下謝恩。
“唉----平身罷,想不到你居然可以經曆如此離奇的事情,想來你與那張綺鳳也是有著這一段的孽緣未了,你那妻子我隻見過數麵,對她印象倒是極好,你們夫婦二人情投意合,聯倒是替你們感到欣慰啊-----”
“多謝皇上的關心和厚愛,微臣定當盡力為朝廷盡忠。”範允承感激的說道。
“-----下去吧,聯確實是要好好靜一靜了。”蕭衍微微歎了口氣。
“微臣告退!”範允承慢慢的退出禪房,他手持皇上的聖旨,急匆匆的趕往京城的大牢。
那看守張綺鳳屍身的李忠將軍,在看過皇上的聖旨之後,急忙命人將張綺鳳的屍體運至範家。此時的淩霄正在家中焦急的等待著,待李忠將屍體送回後,她與範允承悄悄的將張綺鳳的屍身帶到了城郊的那座宅院之中,那一直住在宅院之中的月桂,在看到張綺鳳的屍身之後,這心中是又氣又恨,她恨這個不爭氣的大小姐,居然如此糊塗,害了自己又害了父母,她想著想著,兩行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
淩霄此時卻是極為緊張,她命月桂將張綺鳳扶起身來,她撬開張綺鳳的唇齒,將兩粒極細小的藥丸送入她的口中,約莫過了一刻鍾的時候,那張綺鳳腹中咕咕作響,淩霄伸掌拍向張綺鳳的胸口,那張綺鳳吐出一口淤血,呼吸慢慢的恢複正常,月桂驚奇的看到張綺鳳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小姐,你活過來啦!”月桂驚喜的叫道。
張綺鳳睜開眼睛,看到眼前諸人之時,她不禁流下了淚水,她在何征將自己帶出牢房之時,便知道他斷然不會讓自己活著,那時她便將淩霄留下的那顆藥丸緊緊的攥在手中,趁他們雙方爭論不休之時,自己故意跌倒在地,將那藥丸送入了口中,劇烈的腹痛之後,她便失去了意識,不知道以後發生了什麽。
淩霄伸手把了把她的脈博,除了些許的餘毒未去之外,張綺鳳基本恢複正常,淩霄方才放下心來,她柔聲的對張綺鳳說道:“綺鳳小姐,你之前服用的是龜息丹,可以讓你的呼吸變得極慢極慢,那驗屍的仵作是察覺不出來的。”
“淩霄-----你為何一定要救我?”張綺鳳流著淚問道。
淩霄輕輕一笑:“不是我要救你,是你爹娘要我救你。”
張綺鳳聽到淩霄的話後,放聲大哭起來,此時的她終於明白了淩霄在牢房之內對她所講的那些話,真正的含義是什麽,她最終將自己的幸福,葬送在了自己的手中。
“我做了那麽多的錯事,淩霄,我早該死了,你為何還要救我,為何還要讓我活著。”
“-----對你犯下的錯誤,我不想再提,小姐,這京城你是不能再呆下去了,你與月桂二人即刻啟程,趕往他處。”淩霄此時最擔心的,便是張綺鳳未死的消息,萬萬不能泄露出去,一旦泄露出去,他們範家便都是死罪。
“淩霄,我也要一起走嗎?”月桂不舍得離開淩霄,“自你將我救回之後,我一直住在這裏,為何一定要隨小姐離開?”
“你是老爺遇害案子的人證,如今老爺的案子已經查明,你再呆下去隻怕會生出旁的枝節。要你離開是為了保護你,還在就是綺鳳小姐身旁不能沒有人照顧,你隨她一同前去,我也放心。”
淩霄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兩個包袱,遞到了月桂的手中:“範家沒有多少積蓄,我們給你們準備了些盤纏,路途遙遠以備隨時好用。”
月桂望著手中的包袱,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淩霄-----我不想離開你們-----自你將我從死人堆裏麵救回來,我那時便打定了主意,餘下的日子要同你們一起渡過-----老爺夫人都沒了,張家所有的人都沒了,我自小在張府長大,從未離開過張家,你要我一個人生活,我也不知道如何活下去-----淩霄,我不知道離開你後,該如何生活啊-----”
淩霄眼圈微紅,這位與自己一同在張府長大的夥伴,所講的也是正是自己最擔心的事情,月桂從不知道如何獨立生活,而張綺鳳更是沒有吃過真正的苦,她們二人出了京城後,隻怕是連方向都找不到,如何才能逃出去?這些都還是小事,目前最難辦的事情,便是因為王爺謀反之事,這京城四處城門盤查甚嚴,若是她們二人說話之中不小心露出破綻,莫說走出去,那張綺鳳立時便會被帶至死牢之中。
到那時,他們範家所有的人都要擔著莫大的罪責,該想什麽辦法送她們離開才好?
淩霄抬頭看了看範允承,那範允承自進門後便一言不發,看到這兩位女子惶然無助的樣子,他那剛硬的心腸也不禁軟了下來,他身為京官,是不能隨意離京的,如何安全將她們送出,確實是一件極其難辦的事情。
“淩霄,此時隻能求助沈大人了。”範允承想起被貶為城門官的沈約,沈約一直是皇上最為信任之人,為了挫敗王爺謀反的陰謀,皇上故意將沈約貶為城門官,好為曹景宗順利進宮打下了埋伏,範允承雖然與沈約並無太深的交情,但是他對於這些老大人,一直都是相當的尊重,此時若前去請他想想辦法,或許能將她們送出去。
淩霄微微搖了搖頭,那張綺鳳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那沈約畢竟和皇上一條心,雖然他與張元知大人是多年的知交好友,可是在國法麵前,隻怕那沈約會到時將張綺鳳交到皇上的手中。
淩霄此時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此時範允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淩霄,再過幾日便是盂蘭盆節,佛歡喜日百姓們都會去放河燈,到那日傍晚時分,可以想辦法隨眾百姓們一起出城。”
“嗯,確實是個好主意。”淩霄驚喜的說道,她近些時日因為思緒紛亂,根本想不到盂蘭盆節將至,若那日自己趁亂將她們送出,倒是一個極好的主意。
“綺鳳小姐,你且在這裏住上幾日,待盂蘭盆節那日,我會想辦法帶你們出城。”淩霄安慰張綺鳳道,“出了城一切便都好說了。”
張綺鳳生性高傲,從未在淩霄麵前服過輸,可是今日她看到範允承和淩霄夫婦,為了救活她可謂是擔了極大的幹係,這些年來她心中隻有對淩霄的恨,從未想過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情,該有多麽的荒唐------莫管她心中有著多少歉疚與悔意,她也不會對淩霄講自己做錯了,這些年自己太過任性與自私,她的偏執與狂傲,讓她犯下了終生都無法彌補的大錯。
淩霄對她的性情自然是極為了解,她不需要張綺鳳開口,便已經自她的眼中,看到了後悔之意。看到張綺鳳的眼神之後,淩霄的心中,多多少少有了一些安慰,畢竟這些年她的努力沒有白費,眼前這位任性的大小姐,終於對自己做過的錯事,有了幾分悔過之意。
“小姐,你的女兒小涅此時正在廂房養傷,過一會兒你可以過去看看她。”淩霄輕聲的說道。
“小涅-----她沒有死?”張綺鳳驚喜的問道。
“她沒有死,隻是因為受傷極重,這些日子一直在昏迷之中。”淩霄想起那日全身是血的小涅,拚死護住自己和張綺鳳的情景,心中便是感慨不已,“綺鳳小姐,你生了一個這麽好的女兒,還有什麽不能滿足的呢?”
“小涅----”張綺鳳想到自小沒有得到過自己多少關愛的女兒,眼淚便忍不住的往下流,“我虧欠她太多了。”
這時管家範福匆匆來到了宅院,他遞給範大人一封書信:“老爺,不知何人將此信送到了府中,我也不知出了何事,便急忙給老爺送了過來。”
範允承不解的接過信,他打開看過後,心中更是大惑不解,他急忙將此信遞到了淩霄的手中:“淩霄,你看看此信,究竟是何意?”
淩霄接過信後仔細看了兩遍,她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過了好久方才說道:“還是回去以後,再商量此事吧。”
淩霄轉過身來,對月桂低聲囑咐了幾句後,方才對張綺鳳說道:“我們且先回去,這幾日切記,莫要離開院落。”
“放心吧,這幾日我們會小心行事的。”月桂悄聲說道。
張綺鳳望著他們夫婦匆匆的離開,她呆立在院中半天,方才來到廂房門前,她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敲門進去,此時她無端的開始心慌,她不知道自己見到小涅後要講些甚麽,更不知道小涅會不會原諒她。這些年她不知道自己過了些什麽樣的日子,讓自己的女兒飽受痛苦與磨難。
她伸出去的手停在了空中,她的內心突然生出了一絲膽怯,她害怕看到女兒那滿是幽怨的眼神。就在她不知所措之時,廂房的門輕輕打開了,張綺鳳抬頭一看,打開房門之人是那範鈞,範鈞這些時日一直在小涅的身旁照顧她,那日他將小涅抱回之際,小涅已是氣若遊絲,他那時心中充滿了恐懼,他害怕小涅會死在自己的手中,他一生之中從未虧欠過別人,做事素來都是光明磊落,他這一生中唯一虧欠過的人,便是小涅。
他抱著她之時,心中對她的感覺,與那元湘不同,那元湘與自己打打殺殺了數年之久,愛也罷恨也罷,那位異族女子是拿得起放得下,她愛也愛的如此坦蕩與激烈,可是他懷中的這位小涅姑娘,卻是將她對自己的愛意,隱藏的極深,深到範鈞無法察覺-----
他替小涅包紮傷口之時,手一直在不停的發抖,他想救活一個人的心情,從未如此的強烈過,數年的沙場征戰,他救過很多人,也殺過很多人,他的手沒有發抖過,可是自歸家之後,他感覺自己的膽量一天比一天小,他對小涅的牽掛一天比一天多,他心中對元湘的牽掛從未放下過,他以為自己此生,唯一愛過的女人便是元湘,可是在麵對小涅之時,他的心卻在不知不覺的向她靠攏,這是愛嗎?範鈞茫然著,若這也是愛的話,那他在元湘和小涅之間,該如何取舍?
“小涅怎麽樣了?”張綺鳳悄聲的問道。
“-----她一直沒有醒過來。”範鈞輕聲的回答她。
張綺鳳慢慢走進房內,床榻之上那緊閉雙眼,麵色蒼白如紙的女孩兒,正是自己不願生下來的那個女兒。她走到小涅的身旁,將她的手緊緊的握在自己的手中。
“小涅-----娘對不起你-----這些年娘沒有給過你好臉色,可是你從未埋怨過我,可是-----你知道嗎?其實娘最恨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我從未對你講過自己的過往,那是因為------娘年輕之時,做過的錯事太多了,我不知道要如何對你講,你才能明白-----”
張綺鳳將臉埋進小涅的懷裏,低聲的啜泣著,她隻想讓女兒快些醒過來,將自己的事情對她講清楚:“快些醒過來罷,娘會回答你所有的問題,娘再也不會去做那些糊塗事情了。”
站立在一旁的範鈞,看到小涅的眼解慢慢流下了一滴淚水,那小涅緩緩睜開了眼睛,她此時極為虛弱,一時之間講不出話來,隻是在看到自己的娘親安然無恙之時,心中還是極為欣喜的。
哭夠了的張綺鳳抬起頭來,看到小涅睜開的眼睛,不禁破涕為笑起來:“小涅,你醒了?娘來看你了,你聽到娘所說的話了嗎?”
“娘-----”小涅聲音微弱的喊道。
張綺鳳點著頭說道:“娘在這裏,小涅,娘沒事。”
小涅突然握緊了張綺鳳的手,她聲音微弱的問道:“娘你告訴我,我爹爹究竟是誰?”
張綺鳳停止了哭泣,她想不到女兒清醒之後的第一句話,便是問這個問題。此事是她最不願意回答的事情,她此時對於何征的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烈,她恨不能將那何征一口一口咬死,方解自己心頭那無休無止的仇恨之情。
“我爹爹-----他是誰?”小涅一字一頓的問道。
張綺鳳艱難的回答她:“你爹爹便是那羽林衛大統領------何征。”
小涅絕望的望著自己的母親,這個答案是她最不願意聽到了,那何征與她敵對了數年,數次要置自己於死地,卻原來是自己的親生父親,這種殘酷的現實,讓她如何接受?
“我要殺了他!”小涅聲音雖然微弱,但是她的話語之中,充滿著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