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玉清水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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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時,英雄盟辭別通天府,駕著貢車浩浩蕩蕩出城。

    群豪均非鏢局中人,於押貢毫無經驗,通天府東路本就陡峭難行,又因山道上積雪未化,狹道上看似一馬平川,打馬過去,方知坎坷之極。千來斤的貢車出城不遠,就深陷積雪之中,好容易走出幾步,也是左顛右晃,有兩隻貢箱從車上翻了下來,險些跌入懸崖。群豪無奈,隻得將禦寒的枯草搓成麻繩,將貢箱綁在車上緩緩行進。

    太陽下山良久,拜月貢才走出不到七裏,群豪又饑又累,仰望來路,但見天梯從足下蔓延開去,高聳霄漢,俯瞰穀底,卻又如臨深淵,唯見雲靄升騰:

    天梯矗聳入霄漢,兀鷲急掠愁攀援。

    畏途巉岩高萬仞,峭崖絕壑落千懸。

    浩浩深澗重靄霧,絮絮飛霜激流嵐。

    空山幽穀少鳥跡,長蛇猛虎避此間。

    古猿悲啼收落日,遠嶂越渺滅烽煙。

    間有梟鳴遏雲岫,偶聞鬼哭驚丘巒。

    地裂天崩壯士死,風摧雪勁人不還。

    十步九折坐長歎,惟願快遇舞刑天。

    又走不久,兩輛大車陷在雪地之中,如何也抬不起來。周通天道:“教主,此處仍是通天府底盤,高進倫不敢前來,不如就在此歇一晚。”歐陽豔絕隻得下令生火,將羊肉架在火上烤熱了,分給大家食用。

    群豪吃了飯,便圍著火堆早早歇下了。歐陽豔絕命吳天德喚來巴圖圖、周通天和裘仁智,說道:“請三位再揀六十名好手輪流看守拜月貢。”巴圖圖親眼見拜月貢裝上車,自是巴不得派人日夜嚴守,當即欣然受命。周通天和裘仁智亦領命退下。

    夜色如墨,山風陣來,陣陣大風吹在山巔積雪之上,嗶剝作響,好像巨大的鐵錘撞擊在雪山之巔一般,但愈是如此,愈顯暗夜深沉。古鉞聰縮在裘皮之中,也不知睡了多久,被風聲驚醒了,他睜開眼,壓了壓擋在下巴的裘皮,看著寒風中的貢車和東倒西歪的群豪,似乎有一種分不清是夢是醒的感覺。自京城出來,他一顆心始終懸而未下,此時夜深人靜,望著沉沉睡去的英雄盟,心中巨石總算落下。一想到少林勢必連夜下山,或已先英雄盟一步將拜月貢運往獅子林,更是長長舒了口氣。他睜眼望了望蒼穹,看到滿天繁星閃動,不由想起了龍兒。雖然陸行雲來信說龍兒一切安好,並未吃苦,可一想到她困在雲夢神穀,心中不免既惦念,又擔心,又自責。他翻了個身,望著山穀之中廣袤無垠的雪地,暗道:“龍兒,這會兒你睡了不曾?”

    就在這時候,耳中忽然傳來幾聲嘎吱嘎吱聲響,這聲音微弱之極,若非古鉞聰側身睡著,耳朵幾乎貼在雪地,絕然聽不到。古鉞聰初時以為不過是風聲,也沒留意,但那聲響雖輕柔,卻持續未斷。“是腳步聲!”古鉞聰遽然坐起,眼望群豪,大夥要麽三五成團,要麽圍在貢車四圍,均已睡熟,而且那聲音是從極遠處發出,絕非來自英雄盟。古鉞聰又將耳朵附在雪地,仍聞咯吱咯吱聲,心道:“三更半夜,誰會在雪地裏走動?”想了一想,又忖:“若是夜行的獵戶便也罷了,若是武林盟的人,此來必有陰謀。”想到此,悄悄爬起身來,捧起幾堆積雪放入裘皮之中,踏著懸崖邊凸起的石塊,幾個起躍已在十丈之外。看守拜月貢的各派弟子雖然未睡,但意在貢車之上,都沒發覺。

    行不多久,身體漸漸和暖起來,一會兒功夫便到了穀底。因怕留下腳印,隻施展輕功在一排排楊樹上飛躍而去。在穀底四下打探了一圈,別說人影,野獸的足跡也沒有,心想:“莫不是我聽錯了?”兩個起躍,翻上一個山坳,他這兩躍未施展全力,但雙足到處,如燕落枝頭,毫無聲息。古鉞聰暗道:“這一年也未曾如何苦練,內力比出穀時倒是強了不少。”正待再躍,猛見雪地中三串足印明晃晃地映照在星月之下,一直向前延伸。古鉞聰微微一看,見這三雙腳印均甚嬌小,絕非男人的腳,心忖:“三更半夜怎會有三個女子同時出沒於此?”跟著腳印向前追出,剛過兩棵樹,就聽得女人嬉笑聲自左前方傳來,這聲音妖媚柔膩,古鉞聰一聽之下,不由大驚:“是風月觀弟子!”

    悄聲近前,眼前出現一座破陋的茅草屋,借著月色,隻見草屋旁種著一株大杏樹,樹下一條石凳,一把破茶壺,皆翻倒在地。古鉞聰見到此情景,胸間陡然感到一陣暖意,此屋與兒時所居之地竟十分相似。猶記得自己四歲時,父親總是將他舉在肩上,讓他自己摘取屋旁的杏子,那時候自己貪吃,每次都忍不住先往嘴裏塞兩個,再一麵兒大吃一麵兒摘下來給父親。自那場大火之後,那棵杏樹也被燒死了,自己再沒吃過如此皮黃肉飽,酸甜多汁的杏子。想到此,心中感慨:“殺害父母的仇人至今沒有下落,待拜月貢之事了結,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古鉞聰望著翻倒的石凳和摔碎的茶壺,忖道:“一定是風月觀的人殺了屋中主人,強占了此屋。”他本就對此屋甚有好感,一想到此,潛行至草屋後牆,借著牆間罅隙向內窺探。

    屋內爐火融融,燒得正旺,三名女子立在木屋東側,左首一個窈窈窕窕,身著粉紅裙子,當中一個體態豐腴,披著件鵝黃貂絨衫,頸中扣子有意無意鬆開一顆,露出紅潤白膩的項頸,隱約可見一條紅緞子抹胸上緣,右麵一名女子著了一件薄如蟬翼的紗衫。三人各有風姿,卻都是濃脂豔粉,果然是風月觀弟子。

    朔風勁吹,陋室內融融春暖。

    古鉞聰一看之下,也不由得耳根發熱,見三人都笑盈盈衝著對麵,斜身一看,更是一怔,三個男子被綁在對麵椅子之上,一個看起來像個秀才,一個高壯魁梧,滿臉絡腮胡子,一看就是屠夫,一個是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