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曹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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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悅那頭外鎮荊州的文書已經快批下來了, 曹淑卻讓他先等等, 王悅知道她舍不得自己, 又想著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能回來,什麽事都依著她。他隱隱約約猜到了些, 曹淑是想讓他同那位太原王家女兒成親後再走, 她想給自己鋪一條坦蕩安穩的路。
王悅明白曹淑的意思,卻不能夠答應她。
這些日子曹淑夜夜找他說體己話, 王悅都一一聽著, 這輩子他能從著曹淑的他都從著,唯獨這件事, 他不能夠答應。
他有病,他寧可跟謝景相互折磨到死,他也不願回頭。
這些日子曹淑時不時就要找他談天, 王悅好些日子沒出門,也沒見謝景一麵,好不容易等到今日曹淑出門了,他打算去見一見謝景。他去謝家走了趟空, 王悅初聞這消息都有些愣,謝景竟然不在家?
青疏台。
曹淑帶著那太原王家小女兒看雪景,又教她在亭中烹茶,狸貓小姑娘被王悅指點過了, 應對曹淑時穩如泰山。曹淑看了她一會兒,忽然道:“秋娘,你過來。”
小姑娘回回聽見曹淑喊自己“秋娘”都止不住有些心悸, 她告訴過王悅她的名字,王悅當時一口水直接噴出來了,哆哆嗦嗦地囑咐讓她千萬別給曹淑說,小姑娘真名叫“紅牡丹”,姐姐妹妹們叫“紅櫻桃”、“紅珊瑚”、“紅石榴”,江北紅場四朵金花。
王悅抿著唇久久都沒說話。
小姑娘收回思緒,微微笑著朝曹淑走過去,“夫人。”
“我今日請了位世家公子過來。”曹淑望著她道,“你待會兒見見他。”
小姑娘輕笑著點了下頭。
她正烹茶,水霧騰上來,忽然聽見身後有腳步聲響起來,她隔著水霧回頭望了眼,忽然愣了下,好俊俏的世家公子。
謝景望著那張與庾文君七八分神似的臉,腳步頓住了。
曹淑看了眼沒說話的謝景,輕輕擱下了手裏頭的杯子,忽然笑了下,“秋娘。”
小姑娘立刻回過神來,朝著曹淑走過去。路過謝景時,她沒忍住多看了他一眼,狀似好奇,實則是多欣賞了兩眼。這年頭俊俏成這模樣的世家公子可不多見,建康城確實讓人大開眼界。
謝景望著她的走路儀態,不止是神似,一舉一動都有些庾文君少年時的影子。他忽然就沒說話。他沒想到會這麽像。
曹淑心情不錯,招呼謝景坐下,王悅不知道的是,曹淑這段日子時常邀謝景出門會麵,或是青疏台或是秦淮江邊高樓。
曹淑什麽都對著謝景說,甚至要給謝景張羅婚事,又道“我若是有你這麽個兒子便好了,王悅有你這麽個兄長,他要少走許多岔路。”,昨日又道“太原王家那女兒生的確實標致,王悅時常與她在樹下說些悄悄話,還非躲著我說,我瞧他是喜歡上了,我明日將人帶給你瞧瞧,你給他把把關如何?”
曹淑望著對麵一言不發的謝景,開口緩緩笑道:“謝家公子?”她笑了下,“秋娘,你把他當長豫的兄長便好,這以後便是一家人了,你上前去給他奉杯茶,喊一聲‘兄長’。”
謝景沒說話,小姑娘上前給他沏茶,動作行雲流水。謝景望著她的手忽然頓住了,他望向麵前微微低著頭的文靜女子。
小姑娘心頭對王悅千恩萬謝,昨日曹淑說聽聞她通曉茶道,要帶她去烹茶,她當時微微一笑,回頭嚇得她連夜去找了王家世子問對策,王悅教了她大半個晚上的茶藝,她覺得那口井都快給兩人舀幹了。
沒聽見曹淑說話,她鬆了口氣,抬頭看了眼謝景,低低道:“兄長請用茶。”
謝景沒伸手去接。
小姑娘微微一愣,不明所以,慢慢又將茶杯放下了。
曹淑望著謝景,忽然笑了笑,“謝大公子,怎麽了?”
謝景沒說話,抬眸望了眼曹淑,那眼神看得曹淑心頭微微一跳,說實話,好些年沒給個後生的眼神鎮住了。
亭子裏頭一下子靜了下來。
曹淑身後的中年侍女忽然輕輕說了句什麽,曹淑回頭看她,那侍女是曹淑陪嫁時帶過來的丫頭,一直沒出府,她對著曹淑道:“大小姐,那小孩長得好像小世子啊!”
曹淑順著她的視線望了眼,青疏台下有幾個小孩在撲騰著打鬧,其中一個騎著小山羊的小孩不小心跑到了這亭子外頭,捂著嘴不敢說話,曹淑的眼忽然亮了起來,“這確實有幾分相像啊!”
王悅小時候便長這樣,小團子似的,那副五官尤其相似,曹淑乍一眼瞧去還真當瞧見了小時候的王悅,親切極了。
謝景順著她的視線望了一眼,一瞧清楚那小孩的五官,他忽然蹙了下眉。
曹淑似乎要起身,謝景忽然開口道:“夫人。”
曹淑望了他一眼,沒做搭理,她對著一旁的老侍女道:“去,問問是誰家的孩子。”
那老侍女笑道:“是。”
謝景望著那老侍女往下走,忽然陷入了沉默。
老侍女望著那抓著山羊家的小孩,將人領到了一旁去,遠遠瞧見有人尋過來,也是個侍女模樣的,她隨口便道:“好俏的小公子,不知是誰家小郎君?”
“琅玡王家六公子。”那侍女對著老侍女笑笑,輕喊了聲“小奴”,她伸手將小孩抱了過來。
名喚王薈,字敬文,小字小奴的琅玡王家小公子啪一下抱住了那侍女,回頭偷偷看了眼那老侍女,老侍女一下子就愣住了,這副樣子真的像極了幼年的王悅,“琅玡王家六公子?敢問是哪一房的小公子?”
年輕侍女尚未說話,小孩自己趴在侍女懷中低聲道:“是丞相大人。”他說這話忽然一下子將頭埋到那侍女肩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輕輕笑起來。
老侍女徹底愣在了當場。
嘩一聲巨大聲響,曹淑直接掀了麵前桌案上的茶壺,她盯著麵前的老侍女,“你再說一遍?”
老侍女的臉色有些難看,緩緩又道了一遍,“三公子王洽,字敬和,四公子王協,字敬祖,五公子王劭,字敬倫,六公子王薈,字敬文。”
謝景望著曹淑,那名喚秋娘的女子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給曹淑讓路,曹淑起身往外走,謝景心知攔不下,望著臉上肌肉微微抽搐的曹淑沒說話。想到曹淑將門出身,他終究是起身跟了出去。
曹淑領著侍女下去,直奔那群小孩,那年輕侍女一瞧見曹淑的打扮,慌忙立刻跪下了,“夫、夫人?”
“這是王導的兒子?”曹淑冷冷望著那驚懼的小孩。
那年輕侍女說不出話來,緊了下手,掩去了眼中的情緒,她抬起頭慌張道:“夫人饒命!求夫人放過小公子們!求夫人放過小公子們!”她說著直接對著曹淑磕頭。
曹淑命人將幾個孩子拖過來,她盯著裏頭最像王悅的那個瞧了許久,忽然笑出了聲,“像!真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那小孩嚇得不輕,看著曹淑伸過來的手,忽然就哭了,曹淑望著那張與幼年王悅相差無幾的臉,一個耳光竟是甩不下去,她忽然笑道:“你母親是誰?你母親人呢?”
小孩立刻哭鬧起來要母親,嚇得直往侍女懷中躲,那侍女也哭了,緊緊地抱著小公子,一遍遍磕頭說著“求夫人饒命!”
曹淑覺得她這些年活成了個笑話,她這二十年來,竟是活成了個笑話!
曹淑後退了兩步,“人還能是石頭縫裏鑽出來的嗎?說!他們的母親在哪兒?”她冷冷盯著那跪地磕頭的侍女,“說出來,我留你條活口。”
“夫人饒命!夫人饒命!人、人在城西別院!夫人!”那小侍女說著話,不由得朝一個方向看了眼。
樹後頭站了個臉色慘白的女子,曹淑瞬間領會過來,這麽群孩子出門不可能單隻有侍女,她猛地喝道:“把她拖過來!”
那女子頓時摔在了地上,一個小孩頓時哭嚎起來,“母親!母親!”
那女子被人拖拽了過來,她慌忙跪在了地上,“夫、夫人饒命!”
“這是他的孩子?”
黃衣女子頓時伏地顫抖起來,“夫人饒命!”
“我問你話?這是你跟他的兒子?”
“夫人!”那黃衣女子頓時痛哭出聲,“夫人,琅玡王家不能絕後啊!你饒諸位小公子一命!夫人你殺我們便是了!可丞相、丞相不能絕後啊!”
曹淑渾身一震,“絕後?”她忽然大笑了起來,看向一旁的老侍女,“絕後?他是嫌我這麽些年不會生兒子了?我給了他一個兒子,芸娘,我給了他一個兒子!長豫身體不好,大夫說要早夭,我抱著我兒子大雪天坐在夜裏頭哭,他父親逼他,我讓他另娶了一房又送了他一個兒子,如今他說絕後?他絕的哪門子後?”
那老侍女頓時紅了眼睛,“大小姐,大小姐你別……”她一時竟是說不出話來,忙上前來扶曹淑。
曹淑拂開了她的手,猛地低頭看向那女子,把女子嚇得直接伏在了地上,曹淑盯著她看,問道:“城西別院在哪兒?”
那女子已經嚇得說不上話來了,曹淑的殺意太重。
曹淑一字一句又問了一遍,“城西別院在哪兒?”
還是那年輕侍女爬過來哭著說了個地址,斷斷續續地差點讓人沒聽清。
曹淑轉身便往外走,她渾身發軟,甫一轉身雪地路滑差點摔在地上,一直站在他身後的謝景及時伸出手扶了她一把,她忽然重重揮開了他的手,“滾!”她沒站穩,踉蹌了兩步,被那名喚“芸娘”的老侍女扶住了,她盯著謝景的眼睛,“你算什麽東西?滾!”
曹淑直接往城西別院走,腰背筆直。
謝景望著她的背影,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王悅與王導差不多同時收著的消息,王悅是從琅玡王家衝出來的,王導是從尚書台立刻趕回來的,王悅離得近,先到了城西別院,一推開院子的門便瞧見那被曹淑當成太原王氏女兒的小歌姬立在門外頭往裏頭看,她旁邊站著不說話的謝景,王悅衝了進去。
“母親!”
曹淑靜靜站在一片混亂之中,沒人敢碰他,一群拿著不知道什麽刀的侍女被守在別院的王家侍衛死死攔住了,一群女人躲在角落裏尖叫不已,屋子裏頭有血,王悅猛地喝了聲,“全給我住手!誰再動一下試試!”
曹淑聞聲頓住了,她回頭看去,王悅刷一下扯開了那些侍衛走上前去,“母親!”
曹淑突然摔在了地上,她筆直地摔下去了,王悅甚至都來不及扶她,曹淑直挺挺地摔在了他跟前,“母親!”他猛地蹲下去扶曹淑,手足無措地去看她身上有沒有傷,“母親!”曹淑忽然抬手抓住了他的手,她一把用力地將王悅抱住了。
王悅心神劇烈震動起來,他抱緊了曹淑,“沒事了!沒事!”
“殺了她們。”曹淑攥緊了王悅的領口,一句話說得聲音極低又極重。
王悅抬眸看向角落裏那群慌亂的女人,他一點點抱緊了曹淑。
王導趕到的時候,瞧見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他啞然無話,望著那摔在地上的狼狽女人有些愣住了,這麽些人裏頭,最顯眼的該是一身朱衣的王悅,可他頭一眼瞧見的卻是曹淑,滿屋子的人,他一眼就找著了曹淑。
那一瞬間他莫名回憶起了年少初見時,一身騎射朱衣的曹家大小姐往屋子裏頭走去,他追上去,繞過了屏風,那曹家大小姐回頭隨意地望了他一眼,兩指卷了下珠簾。
珠子撞在一塊的叮當聲響,他至今猶記得。
作者有話要說: 曹淑:離婚吧
王導:我其實是個占有欲超強的霸道總裁言情男主
曹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