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 血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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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時雨點已經變得小了,灑在風中有股泥巴混著血腥的味道。

    赤鶴呆站在原先該是沁清園的地方,燈火俱滅,四下漆黑她看不出有什麽人影,沁清園裏裏外外她都找了一圈,除了一片讓人心酸的狼藉卻再沒別的。

    雲汀並不在這裏。

    她又急急往帝公宅院的方向去,一路上雖未見打鬥,然而死傷的弟子卻是見了不少。

    因著衣著不同,她大致能辯得出來這些死傷的弟子裏,既有鹿晨山的,也有盤連穀的人。早已涼透的軀體下仍在往外滲著血漬,匯入雨水裏不多時便被衝得淡了,順勢流著,又匯入旁人的血水裏。

    自從進了崇明宮,赤鶴的眉結就沒解開過。她不明白這樣的纏鬥究竟有什麽意義,雙方都有傷亡,白骨累累所搭建起來的功成名就,端在手上就這麽安心麽?

    一路奔進帝公的宅院,如她所料想的的是這個地方竟然會狼藉得比沁清園還要嚴重。大致看了一圈罷,稍微值錢點的東西已盡被帶走了,而帝公院子裏那些貴重的,卻帶不走的,皆都被毀了。

    唯有那棵醉凰花,因著這個季節嬌俏的花瓣都盡數落盡了,徒留著葉子並沒那麽顯眼,低調中才算是幸免於難脫過一次糟蹋。

    站在醉凰花樹下,赤鶴看到了她初入崇明宮時與帝公對坐的那台石桌。

    “那日青崖山風雲突變,我就料想怕是山神出了事,誰想著,這情種竟把仙骨予了你這貓妖。”

    帝公大概那個時候就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了。

    她是貓妖,帝公一早就說了。

    是他看破沒點破,還將自己留在了崇明宮,給了她一個安身之地。

    “且把青崖山山神之位予你做個補償吧!你覺得可好?”

    彼時她同於陌鬧了一出,拒了帝公的媒妁之情,可誰能想得到帝公非但沒怪罪,還借此將青崖山山神的位置給了她。

    她從未癡心妄想過,自己能得到山神的這個位置。

    曾經的種種浮上心頭來,攪得她十分心酸。

    或許她不該來這一趟的。

    帝公此前對她很好,她一直念著。梁九兒說帝公容不得阿果的存在,她也記著,此番她來了崇明宮到底是她逾矩。

    涼意躥進肺腑,她緊了緊肩膀打了個哆嗦,遑想起這還有處地方,還沒去看看。

    林蔭地。

    .

    .

    .

    雨漸漸停了,然地上染著淡淡血色的積水卻因沒了雨點的驚擾在月色下顯得愈發清晰。

    赤鶴形色匆匆,在路過林蔭地前的那塊水地時,不由得頓住了腳步。

    這個地方,是她同盤連穀一切冤孽開始的地方。

    直到現在,她每每想起當時薇蕭佯裝受傷,她還急切切的想要替她檢查下傷勢的樣子,就想衝進回憶裏抽自己兩個嘴巴子。

    如果沒有當時的事,她與薇蕭就不會有過節。

    沒有過節,以後見麵沒準打個招呼也就過了。

    她是盤連穀的大弟子也好,亦或是日後成為崇明宮正二八經的仙君也好,都同她沒幹係。

    和她沒幹係,就沒人管她身份的事情,不會有人有人那捆仙繩捆她,更不會有人用雙蛇扣鎖她!

    自己也不會淪落到要躲躲藏藏的地步!

    想著想著,氣上心頭不知不覺自己的心跳也越發快起來。此前她不知阿果的存在,摸爬滾打的完全不注意,或許胎相一直就沒那麽穩,若是元屏沒瞧出來,大概阿果什麽時候走了她都是糊塗的。倒也慶幸現在有個阿果在肚子裏,能讓她多注意著自己的心緒。現在的她隻得事事注意,生怕阿果有什麽閃失。

    她穩了心緒,芸芸歎出一口氣,隻道事已至此,她再計較從前的事又有什麽用。

    於是沒再多看這塊水地一眼,踏身繼續朝著林蔭地去了。

    .

    .

    .

    往日綠葉成蔭的林蔭地,現時地上也突兀的落了許多枝幹翠條,落葉被踏得稀爛,混在了泥漿裏。

    想來這裏也是經了一場不小的打鬥。

    而一片破敗之中,赤鶴可看到林蔭地小宅前,風骨依舊的站著一位形容清冷的仙君。

    見著元屏的一瞬,她的喉頭有些酸澀。

    忍下了眸子裏的淚意,三兩並作一步的就跌跌朝元屏奔過去,她搞不清自己的酸澀是因為什麽,隻明白她現在很想和元屏說一說話。

    而元屏老遠的也就見到了她,疲態盡顯的麵上還擠出了一個笑來。

    梅林仙君的笑她看了許多次,沒有哪次像這個一樣讓人不安的。

    他是油鹽不進孤立清冷的梅林仙君,沒有什麽事能讓他動容的不是麽。

    “元屏……”她叫他名字的的聲音像是初入秋時開的第一池蘭蓮,滴的第一滴露水。

    清透,明亮。

    月色微暗,她看不出元屏的臉色如何,卻能聞到他周身彌漫著一股血腥氣,也不知是他的,還是旁人的。

    不會是他的吧,他從來與這些事沾不上邊的。

    元屏望著她笑意不減,抬手示意她再站近些,並道:“你來啦。”

    赤鶴湊上前,順勢抓住了他的手,是想看看他脈象是否還好,慶幸著自己探手摸的時候,這脈象還是平和的。

    隻是元屏的手很冰,她替他搓了搓,關切道:“你還好麽?熵兒和羽兒呢?”

    元屏點點頭,任自己的手由她抓著,回道:“我沒事。熵兒和羽兒也沒事。”

    他頓了頓,一隻手在身後動了動,“你是來找雲汀的?”

    赤鶴沒有說話,隻另道:“我知道消息的時候,是不是已經晚了。”

    她說著,頷下首去,卻又覺得無奈,就算是自己知道的再早一些,她又能做什麽呢?

    元屏沒應她,隻將被她握著的那隻手慢慢伸出來,探上她的臉頰。

    他那麽溫柔,像是撫著一件易碎的瓷器,忍著心頭的痛楚輕輕囑了一句:“回去,藏起來,不要被任何人找到你。”

    眼前的抬頭看著他,一雙赤金瞳流著好看的光。

    她的眼睛一直都很漂亮。

    元屏默了一時,見她不出聲。藏在身後的那隻手終於躊躇到了她麵前。

    讓她訝異的,是他手上端端正是一件血衣。

    這樣式好和紋案,在告訴她這是雲汀的衣裳。

    赤鶴腦內轟的空了,微張著嘴不可置信的看著元屏,睫毛顫了顫,眼淚就不受控製的滴落下來。

    雲汀……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