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絕境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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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個人瞠目結舌,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了。
他們……他們……怎麽能??!
是黑暗之中,又有假石重疊遮掩,我並看不清其內情形,隻是這聲音太過熟悉,前些時日的太平鎮,悅來客棧才上演過這麽一出春宮大戲……
蓬萊尊其道教,素來有雙修這一法門,名曰“汲陽元陰自在法”,隻是教規嚴明,但凡雙修之道,必然需得稟明上公於下,且雙修之人,不得在蓬萊居住,隻有下山做使徒的份,他們這是公然有違教規啊!
我默然伏身,一步一步小心過那木橋,仿佛做賊之人是自己一般,心跳如鼓,冷汗涔涔,直至走到南殿境內,再顧不得許多,轉身狂奔起來,一路健步如飛地趕回自己的寢房,推門而入,整個人癱倒在了床榻上,尚且劇烈喘息不止。
宋無嬌、洛意都是蓬萊有名有姓的人物啊,他們怎麽能這般……
轉念再想,大師兄,宋無嬌都提及師父看守百卷閣的事,莫非這百卷閣,真有什麽參天玄機?
這看似固若金湯,公謹嚴明的蓬萊山,上下卻如此風雲暗湧,如同一個無形的修羅場,當真是要步步小心,方才得以生存啊。
終是在思索之間逐漸迷蒙,沉沉睡了過去。
昱日,晨。
此次任務之後,我又回到了清修館修煉的時日中,準確說是更勝從前,我甚至深深覺得,定是師父上次東殿那一茬失了顏麵,如今是在報複!
“師父,為何您不多收幾個徒弟呢?您看人家大師兄,門下弟子足足三十餘人呢。”
他閑散地坐在高石上,在認真雕刻著什麽,“你以為,為師多收幾個徒弟就分心,看不見你剛剛的劍法練錯了嗎?”
我…
“重來。”
他此刻傳授於我的的已非是以往的普通劍訣,而是二十四式劍法,劍法之中算是蓬萊看家本領了,我知他好心也是為我,可我終究是女兒家,那劍法複雜深邃,繁雜冗長,一時無法斟破,這也不能怪我啊?
師父越下石台,看著我杵立不動,嘟嘴皺眉的樣子,微微一笑,“怎麽,不服?”
我刻意不看他,將頭別過一邊,低聲喃喃,“弟子不敢。”
他自袖間抖出一條黑色緞帶,蒙在了眼上:“既然如此,用你適才的劍招,能碰到我的話,算過。”
我不可置信抬頭看他一眼,眼蒙緞帶,目不能視,說不準我倒有幾分勝算呢?
“那就得罪了!”
木劍於手中緊握片刻,抬手挽了一個劍花便向他刺去,明知他定然會躲開,是以隻是虛晃一招,在他落地的瞬間一個掃腿使出十足勁道,他足尖點地,後空翻略向後麵,我不由得陡生幾分急躁,需知拖延愈久,他便愈能適應黑暗中的進攻,當下也是把自身力量逼到極致,劍鋒下劈一記直搗黃龍!
與此同時,那對麵的身影下腰旋身,月白長袍展開如扇半麵,從劍鋒堪堪略過,我欺身上前側斬,已算極快的速度,空中甚至聽得到颯颯風聲,他卻一反常態,巋然不動,在劍即將傷到他的同時躍起,以劍為支撐足尖輕點,竟生生不見了蹤影。
我一怔,疑惑地四下轉身,突然間從天迅然飛落一驚鴻影,轉瞬間扣住我執劍的右腕,我被帶著不由自主旋身,兩人衣袂飛轉間,抵在高石之前。
時間似是停格在我二人中間。竹葉因適才的淩厲劍氣震蕩,此刻紛飛而下,如落了斑駁碧雨,鬢角,肩頭,衣襟,輕輕拂過,殘存清香。
麵前的師父仍是平素月白長袍,他的手握在我腕上,明明隻是溫熱,卻覺似火燒灼一般,蒙上雙目的麵龐近在咫尺,我不知藏匿在後的那一雙狹長鳳目,是否帶了笑意。
如何就心跳如鼓了?
他鬆開了我,抬手取下了緞帶。
“這下服不服?”
我該注意的是他快在瞬息的反應抑或幹脆利索的身手才對吧。
可是適才那一瞬,被抵在高石的一瞬,我想的卻是什麽?
怎麽能……
不能。
他是師父,是長輩,是萬萬不該有多餘念想的那個人。
我不住告誡自己,怔忡了許久,方才緩緩點頭。
他並不曾留意我的微妙變化,取了雕刻的物什兒納入懷中,拍了拍我左肩,似是同情,“去吧,徒弟,紫竹林繞著跑十圈,日落之前沒有回來,你今個晚膳,可就隻有昨天剩下的半個窩頭了。”
我的乍生情愫在他一番話說完後,頃刻間煙消雲散,周身一顫不可置信抬頭,“師父……幾圈?”
“十圈。怎麽,還嫌少?”
我轉身就跑,心中叫苦不迭。
這紫竹林一圈雖隻不過半裏之遠,可是足足十圈啊,還要日落前回來!罷罷罷,民以食為天,縱使不為其它的,也要為了晚膳啊,大不了遲些跑完了就是。
突然間似是想起什麽,我一摸衣袖,抖出兩張黃色符紙來,這是江笑城當初下山給我們分發救急用的移花接木符,如今既然回山,左右無事,此刻不用,更待何時?總之師父並不曾說不能借用外力。
因著沒有經驗,我小心拿那黃色符紙,念了上麵的符文,隨後淩空一甩。
本是平地,乍然風起。以我中心匯聚成鬥壯氣流,我倏然一驚,隨即身不由己被席卷到空中,速度之疾讓我根本無從反應。
突然間急促下落,腳下瞬間一空。
我尖叫著跌落下去,瞬間心慌起來,眼前景物飛速上升,無數落葉浮塵卻隨同下落,呼啦啦的聲音不絕於耳,不多時傳來砰然落地的聲響,我的臀結結實實落地,又是一聲慘叫。
倒抽著冷氣,揉了揉摔疼的屁股,勉強抬眼看四周,遮天蔽日的樹木,亂石成堆,濃霧蔓延,如此陰鬱之地……卻似乎曾經來過……
是什麽地方來著?
“怎麽又是你?”突然傳來的男聲嚇得我剛站起來,又差點摔下,好容易鎮定了試探問道,“景……三?”
是了是了,這裏可不就是曾經貿然闖入的洞天福地麽,再順著記憶一路前行,果然看到了法陣與中央的他。
一切如舊,空寥沉寂。
那陣法中央的男人似乎常年獨身被困此處,我的陡然出現,雖是唐突了些,也不見他惱怒,反而饒有興味打量我一番,“在蓬萊修道可有所成?我代你師父同門,試試你這弟子的斤兩如何?”
“不必了!”我驚恐交加,忙不迭後退兩步,環胸拒絕,“我看你就是想打架,恕不奉陪!”
他見我全不接招,不由得興味索然,“呆在這洞天福地,悶也悶死了。”麵上劃過一絲落寞苦笑一聲,聲音也不由得低沉了下來,“我也是入了這洞天福地才知道,世間最痛苦的不是一死,而是永生永世孤獨地活著。”
我被他陡然變化的語氣弄的不知所措,良久才開口,“你看起來也不似惡人,為什麽要被困在此處?”
他訝異抬起那極不尋常的一雙重瞳,把玩著我的話,“善惡你眼中如何算得分明?正道即行善,背離正道,就是罪不可赦麽?”
我低了頭喃喃,“……不知道。”
他卻是掩飾過了適才一閃即過的激動神情,“罷了,你年歲尚小,不必顧慮這些。”隨即眯了雙目,陷入回想之中,“……我為何被困蓬萊?哼,也是你們蓬萊小氣,我不過是看上一個美人兒,還沒君子好逑呢,就給棒打鴛鴦了!”
美人兒?莫不是……
腦海中才浮現素衣的如仙容貌,不及深想,又聽他道,“給你見識見識小爺的看家本領,何如?”
我被他一撩撥,也起了興致,拍手笑道,“好啊,是什麽?”
他不言語,看似不經意般比了個殺的手勢。
四下一片寂靜無聲。我緊張且期待左右環顧等了半天,絲毫沒有動靜。一片沉寂中,悠悠然落地一兩片樹葉。
“景三,你耍……”
突然間,四周陡然傳來轟然倒塌的巨大聲響,一聲緊似一聲,牽連成片,我受驚,下意識轉過頭,那原本參差不齊的參天巨樹,大片大片被橫腰斬下,碩大樹身轟然落地,葉落紛紛揚揚,鋪天蓋地,好似疾風驟雨,經久不息。
好容易沉寂下來,湊過去再看,那樹輪竟如刀橫切,無一絲水痕。
轉瞬之間萬木落地,四下登時空茫茫一片,霧瘴之中,橫七豎八倒落的殘枝斷木,讓人看了莫名心悸。
“你,你……你厲害。”我抹了把冷汗。
“想學麽?”
我一怔,旋即有些不可置信地試探,“你肯教我……為什麽?”
要說這看家本領,不是諱莫如深,半字不得提及的麽,他這般豪爽來的也太大公無私了吧,轉念一想,我立刻後退數步,有些懷疑地看著他,雙手環胸,“你該不會是……”實在不怪我多想,畢竟咱生的有幾分姿色,不得不防,不得不防啊。
他本等我回答,卻看我一副防備狼虎之徒的模樣,氣的拿手指著我,硬生生發笑,“我…我真是服了你了!小爺是什麽名號,你也打聽打聽,啊?江湖朋友人送綽號玉麵郎君是也,你——”
我噗地笑出聲來,被他一記殺人般目光掃過,悻悻住口,但還是小聲自語,“玉麵三兒……”見他這下真惱了,趕緊嚴肅起來,“好好好,不說笑了,我願意學,你快快教我吧。”
他這才冷哼一聲,抬臂一招,那倒地樹木自化成屑,凝聚成卷,飄在空中。
我有些猶豫,“景三,你真的教給我,不後悔?”
他意韻不明地一笑,有些頹然,“這洞天福地種的是百年鬼槐,縱使我砍斷,春秋一過又生長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