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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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辰說:“師弟他們沒見過,覺得新鮮。”

    李複林抹抹嘴:“這有什麽好新鮮的?對了,這肉明天再去切點兒,酒也再打個幾斤,明兒我有客人來。”

    掃待客人就這麽簡單行嗎?醬肉加燒酒?

    薑樊覺得是不是再豐盛點?反正北府城裏賣酒菜的挺多,他們又不是沒錢,可以弄一桌現成的。

    李複林樂了。

    薑樊這性子也不知道隨了誰,明明李複林自己是個很率性的人,當然,他覺得自己這是灑脫不群,不落俗套。可薑樊這孩子明明是他養大的,卻一副老夫子的作派,雖然穩重敦厚是好品質,可有的時候李複林還是覺得徒弟有點兒迂……

    不用那麽麻煩。”玲瓏擺擺手,可能是因為年齡相近,又是從小在一起長大,玲瓏特別喜歡挑薑樊的刺兒:“師父的客人必定也是位前輩高人,肯定不是為了口腹之欲而來。”

    薑樊很憋氣。

    怎麽說得好象是他挺重口腹之欲的?他明明就是覺得對待客人不應該簡薄,就算整一桌現成的酒菜來又不是進他的肚子。

    曉冬發現薑師兄又被玲瓏師姐氣著了,對他很是同情。

    不過好在薑師兄這人不是小心眼兒,氣不過半天,自己一會兒就會把這事兒給忘了。

    前一天出去逛了,第二天曉冬老老實實待在屋子裏練功。剛搬進來的那天總覺得屋裏有一股冷冷的潮意,還有一股象是木頭已經朽爛的氣味。

    大師兄那會兒安慰他說,太久沒住人的老房子就這樣。

    但是住了兩天那氣味仿佛就消失了,這屋子重新染上了人氣。大師兄磨墨寫字留下的墨香,帶回來的點心的甜香,烹茶之後潮意似乎也都被炭火烘烤消失了。架子上擺上了書冊,榻上有鋪蓋,哪怕是空蕩蕩的西屋裏,放上了一個香爐和兩個蒲盤之後,都沒有了空曠的感覺,變成了一個象模象樣的靜室。

    曉冬還把寧鈺送他的畫掛在了靜室的牆上,淺灰的牆襯著略有些泛黃的畫紙意外的合適。

    北府城和中原全然不同,一早曉冬推開窗子就愣了。

    大師兄,下雪了。”

    雪不算大,紛紛揚揚的落下,青磚地下已經被蓋了薄薄一層,象是凝了一層白霜。

    曉冬嗬出的氣變成了團團白霧。

    莫辰出去之前叮囑他:“穿的厚實些,別喝冷茶。”

    曉冬老老實實的點頭答應了。

    大師兄是去師父的院子,因為今天師父有客人來。

    來的是誰師父沒說,想來應該也是象從前來做客的那位劍癡劉前輩,又或是象天機山的神算子胡真人一樣的前輩高人。

    過了半天雪漸漸下緊了,曉冬攥了一把窗台上的雪,捏成了兩個巴掌大的雪人。

    他手笨,捏的雪人也隻有個大概的樣子,有頭,有身子,能看出是人形,再精細他就辦不到了。

    盡管隻給雪人安上了兩隻黑豆的眼睛,其他五官一概沒有,曉冬還是一廂情願的覺得這有著黑眼珠的白雪人俊得很。

    嗯,大的那個就象大師兄,小的那個就是自己啦。

    他原來想把雪人拿進屋裏來,又怕它們會融化。可是把它們孤零零的放在外頭,他又有點兒舍不得。

    外麵多冷清啊。

    最後曉冬還是把窗台上的雪掃空了一塊,把兩個雪人放在窗台上,讓它們並排挨著站著。放好了沒一會兒,他又覺得缺了點什麽,翻出大師兄常用的青灰色布帕,給兩個雪人裹上,象是披上了一件大氅。

    就這樣還是覺得不足,曉冬又找出一張硬紙,折了個圓頂傘,給它們罩上。

    這下就好了。

    他一個人玩雪人都玩得興高采烈的。

    兩個雪人披著一件大氅,打著一頂紙傘站在窗台上,看上去親親熱熱的,一點兒都不孤單,也不會被凍著了。

    剛把雪人打扮完,莫辰回來了。

    曉冬不知道為什麽莫名的有點心虛,悄悄挪了一下身子,避免讓師兄看到他捏出來的那兩個不象樣的雪人。

    大師兄?你怎麽回來了?”

    莫辰看起來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師父讓你過去一趟。”

    啊?那客人走了嗎?”

    還沒有。”

    那就是叫他去拜見前輩?

    曉冬頓時顧不上他的小雪人了:“就叫了我嗎?還叫了其他人沒有?”

    隻叫你去。”莫辰解釋說:“你最小,師父提起新收了一個小徒弟,所以叫你過去。”

    曉冬趕緊低頭看看自己的打扮。

    他身上現在穿的袍子還是大師兄的舊衣,雖是舊衣卻整潔大方,脖子上入鄉隨俗的圍著一條厚厚的皮毛圍領。

    就是袖子上剛才玩雪沾濕了一點,這個倒不礙事。

    行,這一身就好,不會失禮。”

    曉冬跟著莫辰往外走。

    他低頭想袖子上那一塊濕了的印斑折進去,沒留意到莫辰在出院門的時候轉頭看了一眼窗子的方向,嘴角微微彎了起來。

    還沒進師父的院門,曉冬就聽見了師父的笑聲。

    說到這個院子,前天打掃的時候曉冬也進來幫了忙。這個院子並不大,位置也不是最好,按理說,師父該住個更寬敞氣派的地方才對。

    可這個院子是師父自己挑的,他說就住這兒了。

    曉冬當時還有些納悶,可是接下來他聽見屋裏另一個聲音說話。

    這個院子倒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以前窗戶底下不是還有口大缸嗎?我記得缸裏還養了蓮花和魚。”

    李複林懶洋洋的回答:“現在缸還在啊,就是花和魚沒了。”

    原來這是師父以前住的地方嗎?

    曉冬還真沒往這上頭猜。

    因為這個院子看著離正院很遠,又小又偏。

    師父如果以前在家族裏就住這麽個院子,那他以前在家裏的日子可能過得不是那麽順心吧?

    莫辰領著曉冬進了院門。

    曉冬看見了那位來客的模樣。

    怎麽說呢?

    這位客人年紀看著比師父還大,因為他的頭發胡須都是白的,穿著一身深灰的長袍,麵容清瘦,年輕的時候必定長相不俗,即使現在須發皆白,也是一副氣度高華的前輩高人模樣。

    他看見跟著莫辰進來的曉冬,笑著問:“這就是你新收的小徒弟?”

    李複林朝曉冬招招手,示意他到跟前來。

    快來拜見宋城主。”

    宋,城主?

    曉冬愣了一下,都忘了給人見禮了。

    好在宋城主不介意,還笑著說:“叫什麽城主?太見外了。我年長你師父些許,稱我一聲師伯就行了。”

    這個宋城主,和前兩天他們議論的宋城主,是一個人嗎?

    要是一個,師父之前怎麽沒說起他和城主這麽要好呢?

    要不是一個人,那……那也太巧了,巧的曉冬都不相信了。

    哪來那麽多城,城主都姓宋?

    師伯他喊不出口,還是按著師父說的,稱呼宋城主吧。

    嗯,你這運氣好的不象話,別人費盡心思周遊天下也找不見一個可心的徒弟,你這隨隨便便就能收著美質良材。”

    被誇成“美質良材”曉冬有點兒難為情。

    他也算良材?明明師父是卻不過人情才把他收留下來的,他在修道上的天賦差得很,還得大師兄費心費力的給他調理。宋城主這簡直是睜眼說瞎話嘛,誇人這麽誇也實在太假了。

    李複林笑得很得意:“別的事情上頭我不敢誇口,可是這幾個孩子確實都不錯。今年我還打算再收一個,回頭你那份禮可不能省了。”

    宋城主說:“唉,你都這麽多徒弟了,就不能分我一個?”

    師父說的要再收的徒弟,應該是指的翟師兄吧?

    曉冬也替玲瓏師姐和翟師兄兩人高興。

    雖然現在翟師兄是外門弟子,可是大師兄他們對他的指點並不藏私。但是有這個名分,那意義就不一樣了。

    師姐一定高興。

    翟師兄那就更不用說了。

    曉冬的高興還有另一個原因。

    從陳敬之跑了之後,師父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肯定有個疙瘩。師父對徒弟總是真心實意的,沒想到陳敬之卻是一點都不念師門恩義。曉冬擔心師父心裏一直放不下這個。

    不過現在師父說又要再收一個親傳弟子了,那應該是把這事兒已經看開了,放下了吧?

    當然,將來叛師的賬還是要跟陳敬之算的,現在隻要師父不為這事所擾就行了。

    就是……

    曉冬開始琢磨另一件事。

    一般宗門裏都是按照入門論排行的。外門弟子中不乏比大師兄還年長的,仍然要乖乖的敬著莫辰,稱一聲大師兄。

    外門弟子轉為親傳弟子這事兒以前在回流山沒有過,翟文暉可比曉冬大,甚至比玲瓏都大,他要是成了親傳弟子,論起排行來,是在曉冬之上還是之下呢?

    曉冬自己是願意稱他一聲師兄的。

    但是曉冬要改了口,薑樊要不要改口?玲瓏要不要改口?

    要是大家都不改,讓曉冬對翟文暉喊師弟……他實在喊不出來啊。

    宋城主同李複林說:“這幾日城裏來人越來越多,魚龍混雜,隻怕是會鬧事。你要不要帶著徒弟搬我那裏去住?”

    李複林擺擺手:“快拉倒吧。你那裏現在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我要一住進去頓時成了眾矢之的,麻煩更大了。你要惦記我,就來我這兒坐坐,咱們燙點酒說說話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