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闌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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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你太笨了,居然一個都猜不出來。”
許含章猝不及防,被他推得身形晃了晃,旋即呆住,定定的望向立在攤位前,作一身男裝打扮的淩端。
數月不見,淩端眉眼間的嬌縱神色已然褪去,此刻即使在抱怨,也隻是玩笑的成分居多,並無明顯的怨懟之意。
這個小姑娘,似乎在不知不覺中成長了。
“你還不是一樣?”
淩準習慣性的皺著眉頭,目光裏透著苦大仇深的意味,歎息道:“都是一家人,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起初他以為隻是兔子燈的謎麵太難,就另換了幾個攤位,想挑點兒簡單的燈謎試手,誰知試來試去,卻還是失了手。
要是許二在,就好了。
他抱著這樣的想法,無奈的轉過頭,正欲換個地方去看熱鬧,然後就愣住了。
驀然回首,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
許含章,待回轉身時,卻發現崔異的身影已經如水滴般融入了人海中,再也尋不出來。
“阿四,你也可以到處轉轉,待會兒在南門匯合便是。”
許含章從錢袋裏
冬天的山村到了夜晚總是格外寧靜,隻聽見風聲呼嘯而過,其間夾雜著幾聲犬吠。
許氏小心翼翼的起身,悄悄的走出了屋子,向大門口走去。
她的動作很輕,沒有驚醒任何人。
白天剛下過一場鵝毛大雪,在地上積了厚厚一層。走在路上,許氏腳上的鞋子很快就被雪水浸濕,寒意順著腳尖朝四肢百骸蔓延,冷得她打了個哆嗦。
但這隻是身體上的冷,比不上心裏的冷。那種冷讓人窒息絕望,生不如死。
三個月前,她跟著公公婆婆,風塵仆仆的趕到都城和宋岩團聚,本以為從此能苦盡甘來,結束夫妻倆常年分離的日子,誰知當天晚上,宋岩就說她過門多年沒有為他生下一兒半女,因此他要休了她,另娶一個能生養的。
“我的身體健康的很,是能夠生養的,隻是,隻是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太少,所以沒有懷上……”,他要休了她?許氏嚇了一跳,忙紅著臉解釋道。
“你以為我現在還有和你同房的興趣?”,宋岩嗤笑一聲,把她粗魯的拽到梳妝台前,指著那麵銅鏡說,“你好好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麽模樣,就連灶房裏燒火的大娘都比你顯年輕。實話跟你說,我現在有了意娘,她是國子監張司業的獨女,貌美如花,知書達理,勝過你千萬倍,你最好識相點,早早讓出正妻的位子來,否則別怪我翻臉無情。”
原來他已經有了意中人,隻要把她這塊絆腳石蹬開,他們倆就能成親了。
許氏愣了愣,委屈和悲憤湧上心頭,她抽泣著訴說起自己多年來的苦楚和艱辛,“九歲那年我就嫁到了宋家,這些年來我孝敬公婆,操持家業,田地裏的活兒也是我一個人幹……”
九歲那年,許氏的二哥拿不出足夠的聘禮娶媳婦,媒婆便出主意說三十裏外的村子有戶姓宋的人家想給自個兒的獨子找個童養媳,若許家把大女兒嫁過去,就能得二十兩銀子的彩禮,剛好能用來湊他的聘禮。
二十兩不是小數目,做莊戶人家一年的開銷都綽綽有餘。許光宗動了心,興衝衝地告訴了爹娘。老兩口卻並不急著嫁女,而是四處托人打聽宋家的情況,得知宋父在縣裏的私塾裏教書,人品學問都是沒得說的,宋母是縣城裏一個富商的妾室所出,說話輕言細語,性子平和,他們的兒子宋岩長得一表人才,知書達理,這才放心的將女兒嫁了過去。
嫁過去後,許氏每天都忙忙碌碌的。天還沒亮就要起床做飯、打掃院子、喂豬喂雞,再給一家人輪流端洗臉水,伺候洗漱,除了家務活,地裏的農活她也包了,鋤地挑糞種菜種瓜都是她的事,晚上為了節省燈油,還要借著月光繡鞋墊和編菜籃,等趕集時拿去賣錢。
她把宋家裏裏外外都收拾得井井有條,讓宋子玉可以安心的讀書,考取功名。
村子裏很多人都說她傻,都說宋家是把她騙來做牛做馬的,可她完全沒放在心上。她認為宋家的人都極好,宋父是沒幫著做多少農活,人家是斯斯文文的教書人,哪能下地做粗活;而宋母是個好婆婆,比她的親娘待她還要溫柔和藹,隻是因為身體不好才不能幫她分擔家務;至於宋岩這般溫文儒雅的少年郎,更是方圓百裏都找不出第二個。
她還年輕,有的是體力和精力,並不覺得每天有多累。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她從花兒一般的少女熬成了粗手粗腳,皮膚黝黑的農婦,宋母卻依然皮膚白皙,保養得宜。
在她十六歲那年,宋子玉考上了秀才,之後一直留在都城拜訪名師,結交朋友,又過了三年,他考上了舉人,依然留在都城,不曾歸家。
見他遲遲不歸,許氏開始憂心自己的將來:夫君年少英俊,又有功名在身,想必多的是美人投懷送抱,而自己無才無貌,又無兒子傍身,根本沒任何優勢。她憂心忡忡,卻不敢提去都城的事,宋母早早跟她說過女人安分守己的呆在家就好,萬萬不可叨擾男人,壞他們的事。
宋子玉寄回一封家書,說在都城的西麵買下了一座宅子,布置得極其雅致舒服,又請了一幫丫鬟和仆婦,要接全家人去享福。宋母說以後多半是不會回來了,就做主賣掉了老宅和田產。
“你有完沒完!”,話音未落,白麵書生就變身黑麵煞神,將許氏推倒在地,“這些事我請個管事的婆子也能做,你他娘的少來邀功!”
這是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下了兩天兩夜才消停。這麽冷的天,雖不至於將整個都城變為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但滿目的蕭條淒冷是必然的。路上行人寥寥無幾,大多是迫於生計必須出來上工的平頭百姓,這些人穿著單薄破舊的粗布麻衣,瑟縮的走在路上,看上去甚是淒涼,但他們的表情是木然的,仿佛早已習慣了如此過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