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步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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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從淩家回來後,他絞盡腦汁,終是想出了一個能委婉的提醒和暗示她的法子,既能讓她的心中生出疑惑的苗頭,主動去找淩準求證,又不會讓她把矛頭都對準了自己,讓自己左右為難。
要不要帶點雄黃粉驅蟲?”
再拿些金瘡藥備著。”
他的靈感,來源於淩家叔侄倆的對話。
雄黃粉,味辛,性溫,歸肝、胃、大腸經,用於驅蟲和驅蛇。
如果叔侄倆肯好好的呆在家中,那自然是用不著這些東西的。隻有在翻山越嶺、餐風露宿時,以及在麵對以玩蟲子為樂的南詔人時,帶上它,才是十分有必要的。
瞧瞧,自己都說的這麽明顯了,還特意把十一郎單獨拎出來提了,那她應該馬上就能會過意了。
十一?”
果然,她一聽到這廝的名號,眼睛就霍然一亮。
緊接著,她突然就臉紅了……
這、這他娘的是什麽意思?
鄭元郎不禁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中。
待會兒,我就去試試。另外,我覺得加些硫磺進去,應該也能有同樣的效用,不如都來嚐試一遍好了。”
許含章若無其事的扭過頭,試圖用正經事將腦海中浮現出來的不正經的畫麵壓下去。
香藥、胰子、十一、雄黃粉、沐浴……
水汽蒸騰、滲著水珠的大木桶……
搭在屏風上的男子外裳……
結實而有力的肩背的線條……
真是太可恥了,太不正經了!
更可恥、更不正經的是,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這樣幻想了。
在那個雪夜裏,在益州的那條長街上,她便已經就著他衣衫微濕的模樣想入非非了一次。
你究竟在想什麽!”
她正急著自顧自的反省,冷不丁就聽得鄭元郎暴喝了一聲,明知道他沒有讀人心思的本事,她仍免不了心虛氣短,弱弱的答道,“沒、沒想什麽啊……”
然後靈機一動,十分討巧的笑著,“這個方子,值、值五百兩。”
錢到手了,麵子也有了,這樣他總該滿意了吧?不會再問東問西了吧?
你、你!”
枉費鄭元郎平日裏對她高看一眼,覺得她是個有腦子的,此時卻見了她如此沒頭沒腦的一麵,不由惱怒交加,“你就不能多想想嗎?”
居然要她多想?
許含章很清楚他的原意不是讓她多想想淩準用胰子沐浴的情形,但臉還是不爭氣的又紅了起來。
你、你……”
鄭元郎正欲抱怨上幾句,但在看到她第二次臉紅後,就有些飄飄然了。
莫非是今日的自己太過鮮明出眾,太過風采卓然,以至於把她迷住了,所以她連吐字和表達都不利索了,順帶把腦子裏的那根筋搭錯了?
呸呸呸!
就她那種低劣而稚拙的眼光,怎麽可能會欣賞得了自己這樣的絕世仙葩?
鄭元郎先是一陣愕然,而後是一陣惡寒。
等一下。”
好在許含章很快就從美男出浴的幻想中抽出了身,開始思索起了旁的事,“”
冬天的山村到了夜晚總是格外寧靜,隻聽見風聲呼嘯而過,其間夾雜著幾聲犬吠。
許氏小心翼翼的起身,悄悄的走出了屋子,向大門口走去。
她的動作很輕,沒有驚醒任何人。
白天剛下過一場鵝毛大雪,在地上積了厚厚一層。走在路上,許氏腳上的鞋子很快就被雪水浸濕,寒意順著腳尖朝四肢百骸蔓延,冷得她打了個哆嗦。
但這隻是身體上的冷,比不上心裏的冷。那種冷讓人窒息絕望,生不如死。
三個月前,她跟著公公婆婆,風塵仆仆的趕到都城和宋岩團聚,本以為從此能苦盡甘來,結束夫妻倆常年分離的日子,誰知當天晚上,宋岩就說她過門多年沒有為他生下一兒半女,因此他要休了她,另娶一個能生養的。
我的身體健康的很,是能夠生養的,隻是,隻是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太少,所以沒有懷上……”,他要休了她?許氏嚇了一跳,忙紅著臉解釋道。
你以為我現在還有和你同房的興趣?”,宋岩嗤笑一聲,把她粗魯的拽到梳妝台前,指著那麵銅鏡說,“你好好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麽模樣,就連灶房裏燒火的大娘都比你顯年輕。實話跟你說,我現在有了意娘,她是國子監張司業的獨女,貌美如花,知書達理,勝過你千萬倍,你最好識相點,早早讓出正妻的位子來,否則別怪我翻臉無情。”
原來他已經有了意中人,隻要把她這塊絆腳石蹬開,他們倆就能成親了。
許氏愣了愣,委屈和悲憤湧上心頭,她抽泣著訴說起自己多年來的苦楚和艱辛,“九歲那年我就嫁到了宋家,這些年來我孝敬公婆,操持家業,田地裏的活兒也是我一個人幹……”
九歲那年,許氏的二哥拿不出足夠的聘禮娶媳婦,媒婆便出主意說三十裏外的村子有戶姓宋的人家想給自個兒的獨子找個童養媳,若許家把大女兒嫁過去,就能得二十兩銀子的彩禮,剛好能用來湊他的聘禮。
二十兩不是小數目,做莊戶人家一年的開銷都綽綽有餘。許光宗動了心,興衝衝地告訴了爹娘。老兩口卻並不急著嫁女,而是四處托人打聽宋家的情況,得知宋父在縣裏的私塾裏教書,人品學問都是沒得說的,宋母是縣城裏一個富商的妾室所出,說話輕言細語,性子平和,他們的兒子宋岩長得一表人才,知書達理,這才放心的將女兒嫁了過去。
嫁過去後,許氏每天都忙忙碌碌的。天還沒亮就要起床做飯、打掃院子、喂豬喂雞,再給一家人輪流端洗臉水,伺候洗漱,除了家務活,地裏的農活她也包了,鋤地挑糞種菜種瓜都是她的事,晚上為了節省燈油,還要借著月光繡鞋墊和編菜籃,等趕集時拿去賣錢。
她把宋家裏裏外外都收拾得井井有條,讓宋子玉可以安心的讀書,考取功名。
村子裏很多人都說她傻,都說宋家是把她騙來做牛做馬的,可她完全沒放在心上。她認為宋家的人都極好,宋父是沒幫著做多少農活,人家是斯斯文文的教書人,哪能下地做粗活;而宋母是個好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