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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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瑜離開學校,跟大部隊一起,踏上了外出采風的裏程。

    開始的時候,唐月月特別不適應,王瑜每天有空就會跟她聊天,但她還是被滿滿的孤單包圍著。

    好友離開,男友不在,原本最愛早晨去食堂吃飯,現在也都是行色匆匆買了帶著走,不願意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喧鬧的食堂裏吃飯。

    原本她打算出去租房子住,想了想,一來跟學校申請麻煩,二來她也想挑戰下自己的適應能力,難道以後她工作了,也要處處找合拍的人嗎?不現實,所以,開始嚐試跟人客客氣氣地相處,就當提早鍛煉自己。

    還好,新搬來的室友是另外一個專業的,叫木容,也是這一批出國當交換生的女生,正好,倆人合並湊一塊,騰出一間寢室留給新生。

    人看起來還不錯,挺熱情活潑,跟唐月月的相處也是客客氣氣,兩人都不是剛上大學時候的新新鳥兒,對於舍友,已經沒有最初的火熱和期待,現在所需要的,不過是和和平平而已。

    好像人的感情就是這樣,過了最懵懂的時期,就不會再隨意掏心掏肺地付出,而是變得有所保留。

    紀歡歡走後開學的第一天,唐月月走到寢室門口,剛拿出鑰匙來,淚已經先一步地流出來,她深呼吸一口氣,才鼓起勇氣打開門,果然空蕩蕩的,紀歡歡的床位幹幹淨淨,不複一絲存在的氣息。

    再一轉身,卻看到自己原本空著的櫃子上了鎖,抽屜最上格也被安上了鎖,小鎖頭精致又結實,牢牢地守衛著她的領土。

    唐月月傻了眼,心道,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安上了鎖了呀?難道是宿管阿姨幹的?不至於吧?她還能趁著暑假自己溜進來?為的什麽啊?

    想不明白。

    忽然想起,放假前,唐月月拖關係問到下學期她會不會換宿舍,得到了肯定餓答複後,倆人閑聊,她曾經表示過擔憂,再搬來的舍友是好是歹也不知道,萬一手腳不幹淨,出個宿舍都不踏實,紀歡歡當時就說過,讓她買把鎖頭鎖上,這樣,以後再來的舍友看見,以為她一直用著,也不會多心,安全起見好,唐月月隨口應著,沒當回事。

    後來放假了她就回青城了,紀歡歡說暑假不回去了,就留下,是不是這個時候她弄的?

    可是也該告訴她一聲啊。

    正琢磨著,視線被一個裝耳釘耳環的首飾盒吸引過去,唐月月之所以會注意,是因為她認得這個盒子,是以前紀歡歡用的,她很喜歡收集各式各樣的耳釘耳環耳線,所以買了一個上下三層的耳飾盒,當時唐月月還說她來著,打理起來都夠費時間的。

    唐月月打開,每一層都是空的,果然在最下麵的一層找到了兩串鑰匙,每個鎖頭各配置兩把鑰匙,以防備用。

    唐月月先是打開衣櫃,當場有點傻眼,原本亂七八糟的衣櫃整齊得像是被尺子量過,每一件衣服都妥妥帖帖地掛著,或者被疊得整整齊齊,上層全部都是衣服,下層都是褲子之類的。

    原本唐月月一直抱怨學校衣櫥空間小,不夠裝東西,現在看來,容量倒是大了一倍。

    唐月月眼眶濕了,摸著每一件衣服,想象著她走之後,紀歡歡是如何安靜地溫柔地幫自己整理衣櫃。

    翻到後麵,發現多了兩條裙子,吊牌還沒有摘,她記起來了,當時紀歡歡跟關東出去逛街買回來的,唐月月看了也很喜歡,試穿了一下,然後就還回去,因為她覺得還是紀歡歡穿更好看,沒想到紀歡歡卻記住了,還把這兩條裙子都送給了自己。

    唐月月這才終於哭出聲,抱著兩條裙子,不住地罵紀歡歡:“走就走吧,不能別留好嗎?這樣讓我多難受,還不如跟我大吵一架翻臉走得好,別讓我記著你的好啊!”

    等到抽泣了一陣,心裏舒坦一點了,唐月月抹了把眼淚,打開上格的抽屜,剛拉開,一張紙條掉了出來。

    唐月月拾起來,是紀歡歡雋秀的字跡。

    “月月,自作主張給你安上了鎖頭,出入可以安心一點,我是去義烏商城買的最好的鎖,一般的開鎖功夫都拿不下,所以,你可以放心大膽地往裏麵放東西,不過要記得收好鑰匙。送你的衣服和耳釘,都是舊的,你別嫌棄,我覺得都很適合你,多少留點念想,省得你沒心沒肺,再不到倆月就徹底忘了我。另外,記得早晨起來去吃飯,實在不願意動,讓同學幫忙帶,不要餓肚子。實在想餓,就別吃晚飯了,順帶可以減肥。”

    沒有任何煽情的話,都是些瑣碎細語,以前也經常講的,唐月月念著,仿佛看到紀歡歡坐在桌邊,一臉恬淡地寫著紙條,隨後露出不放心的表情。

    唐月月模糊著眼淚去翻找,果然在抽屜下方看到七八副精致的耳釘,她拿出來,一邊哭一邊妥妥帖帖放到耳飾盒裏,她怎麽會嫌棄?

    紀歡歡雖然不是妥妥的富二代,但在穿衣打扮上,向來主張寧可少買絕不亂買的原則,無論是衣服還是飾品,買的都是精品,不是大牌,但也絕不湊合,在學生黨的消費級別上,完全屬於碾壓狀態,堪比白領逼格。

    唐月月忍著難過,不舍得破壞掉紀歡歡的勞動成果,小心翼翼地將自己假期帶回來的衣服和日用品整理好,等到一切整潔幹淨,才趴在桌子上嗚嗚哭了起來。

    沒了紀歡歡,唐月月也不想再重新搭夥上課下課去食堂,原本兩年過去,大家也都行程固定的模式了,她不願意去拆夥,心裏更加裝不下別的夥伴,索性獨來獨往。

    王瑜離開之後,她變得更加沉默寡言了,除了上課,打工,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是將自己關在宿舍裏,就是去泡圖書館,或者幹脆在圖書館裏戴著耳機看電影。

    宋博期間約過她好幾次,都被唐月月拒絕了,終於被他堵在圖書館門口,已經是月上柳梢,見她抱著筆記本整個人懨懨的,沒什麽生氣,宋博氣不打一處來,他壓抑著情緒,問道:“幹嘛去了?”

    唐月月嘿嘿一笑:“看電影去了,現在不是考試的時候,圖書館清淨。”

    宋博咬了咬牙,才緩緩說道:“出去走走吧。”

    唐月月拒絕道:“我累了,再說也不方便。”

    抬腿要走,被他叫住:“隻是散散步,你心理負擔不要這麽重好不好?”

    唐月月也正色回答道:“一來我有男朋友,不能他不在就找人替班陪著壓馬路,我覺得不合適,二來,我也不想再給李珊和我之間添加矛盾了,你要是實在睡不著,就去操場跑兩圈吧,別難為我,高抬貴手。”

    宋博也不知道哪裏竄出來的火氣,大步走過去,一把拉住她的手,不肯讓她離開:“你不都說了嗎?這裏人少,走兩步又能怎麽樣?”

    唐月月皮笑肉不笑,眼神漸漸嚴肅:“不怎麽樣,我又不是趙本山需要賣拐,走兩步幹嘛?”

    說罷緩慢卻堅定地抽出自己的手腕,冷峻地望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宋博快跑兩步追上,唐月月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雙目警惕地盯著他,什麽都沒說,卻瞬間讓宋博冷了心腸。

    他站在當場,幹巴巴的,揚了揚手,又徒勞地垂下,聲音變得低落:“我跟李珊之間,沒什麽,我不喜歡她,我有喜歡的人。”

    唐月月緊了緊筆記本包的帶子,冷漠地回複:“哦。”

    然後轉身離開,腳步越來越快,最後幾乎小跑著離開,宋博站在原地未動,眼神越來越涼,最後慘淡地笑了笑。

    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機,木容笑問:“又跟男朋友聊天?”

    唐月月笑笑點頭,算是承認,卻失去了嘰嘰喳喳描述細節的欲望。

    王瑜告訴她,今天他們去看了霍去病的墳墓,走到鄉間,半路等車,許久未來,一輛拖拉機突突地開過來,下車買西瓜,他靈機一動,上前去搭訕,跟老大爺商量好,每人按照坐公交車的錢給他兩塊錢,由他開車,順路送他們到目的地。

    老大爺當然願意,本來他就是進城送貨,回家也是空跑,既然方向一致,多跑個二裏地,可以賺出今天的油錢,何樂不為。

    王瑜又買了個西瓜,讓瓜農切好,拎著,跟十幾個同學一起爬上拖拉機,一路哼著調子,吃著西瓜,到了土旮旯的村落。

    條件艱苦一點,但同學們興致卻很高,晚上還自助從老鄉那裏買來雞和兔子,在村外空地挖坑點火烤著吃,好不自在。

    王瑜還發來幾個視頻和圖片,出去一個多月,瘦了,也有點胡子拉碴的,可是精神頭看著很好,唐月月也就放下心來。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明早都有事,就睡下了。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將近整個學期,終於在冬天姍姍來遲的時候,王瑜他們結束了這一學期的漂泊采風。

    隔了大半個月沒見,王瑜直覺唐月月比上次見到要瘦了不少,他心疼地捏捏她的胳膊,埋怨道:“都說冬天存肉的時候,怎麽也沒見你胖一點?別跟風減肥,瘦成排骨有什麽好?健康最重要。”

    唐月月心情大好,由得他說,調侃道:“老幹部又開始訓人了。”

    王瑜無奈瞪她一眼,拉著她往學校後街走去:“去給你喝點湯,養養膘。”

    “廣西的飯食很好嗎?看你這次回來跟以往不一樣,麵色紅潤,精神頭也好得很。”

    王瑜笑笑:“不錯,山清水秀,人傑地靈,回來的時候我都有點舍不得。”

    唐月月聽他這麽一說,笑道:“讓你流連的地方,我也想去看看,以後有機會了咱們再一起去。”

    王瑜停了一下,才說:“好。”

    直到後來,唐月月才明白,王瑜口中的‘人傑地靈’,並不是一句空泛的褒義詞,而是真心在稱讚某一個人,而他當時的猶豫,唐月月沒有放在心上,在看到了那個名叫小雅的畫像之後,她陡然間將所有過往中的蛛絲馬跡都神奇地串聯在一起,才明白,每個她所忽略的現象背後,都別有深意。

    大部分的大學宿舍都有個不平等規定,就是女生可以在打招呼的前提下,進入男生宿舍,而男生則不允許,無論任何情況。

    周五的晚上,倆人吃完飯,唐月月說有點冷,想回宿舍,王瑜卻還想跟她多待一會兒,於是說,反正宿舍的人都去網吧打聯盟了,不如去他們宿舍玩一會兒。

    唐月月還從沒去過男生宿舍,被他這麽一說,有點心動,於是屁顛屁顛跟了過去。

    宿管大爺例行地多看了兩眼,就見怪不怪地繼續看他的電視連續劇。

    走廊裏人也不多,一路上,他們倆就碰見過倆男生,其中一個還光著膀子,大冬天啊,要知道漢州的冬天可是不供暖的,唐月月不禁佩服男生的體格。

    王瑜不屑道:“這有什麽?我們打完球,大冬天用冷水洗澡都很正常,好不好?也沒見你這麽崇拜我。”

    唐月月嘻嘻哈哈地笑,等著王瑜打開門,做好了心理準備,還好還好,並沒有傳說中的刺鼻臭味,也沒有琳琅滿目的髒衣服襪子,就是比一般女生宿舍亂一點而已,還屬於能接受的範圍之內。

    唐月月表揚道:“你們宿舍比我想象中幹淨整潔一點,我還以為學藝術的男生最恐怖呢。”

    王瑜奔到桌子前,趕忙收拾出一個凳子給她坐,接著去給唐月月倒水。

    這個間隙,唐月月打量著王瑜的書桌,笑道:“原來你家房間幹淨都是王阿姨的功勞啊,瞧瞧你這桌子,亂成什麽樣了?要是王阿姨看見,非數落你不行。”

    王瑜不在意道:“我這是亂中有序,我還不願意讓我媽收拾呢,每次她一給我收拾東西,我再想用什麽,都找不到了。”

    唐月月抬手幫他簡單整理著,多數都是畫稿,鋪得滿桌子都是。

    正在接水的王瑜忽然停住動作,猛地站起身,又停住,好像在猶豫該作何反應,才顯得自然,不會引起誤會。

    同時,唐月月也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因為她看到了,滿桌子,數以百計的畫,除開少數幾張,絕大多數的主人公,都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美麗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