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回到宿舍才發現王瑜發的長長的微信，詳述了他跟小雅之間的所有事情。

    王瑜和同學們住在了廣西邊遠地區，但不算很窮的村落裏。

    有時候現實就是這樣，越是不發達的地區，越擁有醉人的自然風貌，小雅所在的村子也是如此。

    帶隊老師付給村長談好的錢，由他安排十幾個學生的住宿，王瑜和毛永利以及黃耀祖，就是住在了小雅的家中。

    第一天見麵，三人就都被小雅的美貌驚住了，倒不是說小雅美得多麽驚世駭俗，而是她的長相，在五官秀美的同時，還帶有少數民族的別樣風情，眼神清澈而倔強，像是風中的野花，自有風骨。

    而且，雖然村子較發達地區還算比較落後，但也不是不通外界，聽老師介紹，當地的年輕人基本都外出闖蕩了，所以在看到如此貌美又年輕的小雅時，三人實在難掩驚訝之色。

    三人之中黃耀祖嘴巴最快，徑直問了出來，問她長得這麽漂亮，為什麽不出去打工，總比在村子裏要生活得好一些。

    小雅笑得很坦然，問：“你是所出去以後，穿得漂漂亮亮，嫁個年紀大但有錢的老板吧？”

    黃耀祖當場啞然，王瑜也責備地看過去，覺得黃毛不該過問人家的隱私，還是毛永利老練，打了圓場，解釋說現在外麵很多工廠和地方招人，隻要手腳靈活，人勤快，賺得比一般上班的人都要多。

    小雅笑笑，看起來毫不在意：“前幾年村子裏有個姐姐就是出去打工，在大酒店裏上班，以內長得漂亮，被一個老板看上了，很快就嫁了人，當時村子裏很轟動，連鎮上也傳開了，說我們村飛出個金鳳凰，接親那天，來了二十多輛寶馬。”

    黃毛嘿嘿笑：“寶馬是好車。”

    小雅縷縷頭發：“是滴呀，村裏有在外麵打工的哥哥們所，這是好車，一下子二十多輛，很有錢。姐姐出嫁那天，身上都是金子首飾，打扮得美得很，隻是我遠遠見過，她嫁的那個老板很胖，也挺老，看樣子，跟我死去的阿爹差不多年紀，但不影響，後來她就成了村裏的驕傲，我們都被老人叮囑，以後要像姐姐那樣，嫁個大老板。”

    “後來呢？”黃毛追問。

    小雅笑笑，笑容裏帶著一絲古怪：“後來，那個姐姐幾年也沒回來過，直到去年她回來，抱著一個女娃娃，人老了很多，像是四十多歲了，說是被老板攆了回來，因為這些年她隻生了一個閨女，後來懷孕都是女孩，流了好幾次，直到不能再生，就被老板拋棄了，但她舍不得孩子，就抱著孩子回來了，老板每個月隻給她一點錢，她在城市生活不起，就回村裏了。”

    王瑜停下手裏的活認真聽著，毛永利歎口氣，黃毛也咋舌不已。

    小雅的視線挨個從他們臉龐劃過，最後笑笑：“從姐姐結婚那天起，我就不喜歡他的新郎，現在就更不羨慕能走出去了，外麵有外麵的好，村子也有村子的好，再說，我還有奶奶，我走了，誰照顧她？”

    應該就是那個瞬間，王瑜看見她說完，低下頭十分樸實地笑了。

    生活在這個村子裏的女孩，真的沒有太多機會接觸化妝品，就算是買了，學著化妝，但是每天的農活，需要不停沾水，操勞，也不方便，所以，所有的女孩都是素麵朝天，常年勞作被日曬的結果，就是基本沒有皮膚太過白皙水靈的女孩。

    可小雅不同，她的皮膚雖然不白，卻勝在有光澤，五官俊美的麵龐總是散發著熠熠閃光的活力，跟在城市裏靚妝打扮的女孩，風采決然不同。

    最重要的是，她的生活明明清苦，遭遇明明困苦，可她的臉上卻總是蕩漾著燦爛直至心底的笑容，真誠而不作偽。

    王瑜覺得他有點感動，被小雅的這種淳樸樂觀的心態所感染。

    收拾好了，他回到屋子，拿出畫筆，就將剛才小雅敘述完之後低頭笑的畫麵挪移到畫紙上，停筆之後，王瑜心裏竟然有股通暢的快感，他看著自己的畫，雖然隻是簡筆草草完工，卻產生了一種久違的滿意之感。

    要知道，自從上了大學，他的習作，雖然竟然被老師評定為優，在他看來卻沒有一件滿意的。

    因為隻有他自己知道，那隻不過是繪畫技巧上的精進罷了，他的畫裏，沒有靈魂，他隻是在機械地畫畫，心中沒有一絲想要宣泄或者表達的衝動，這樣的畫，隻能是一張廢紙。

    當天晚上，嘴巴快人又機靈的黃毛就拿回了最新的情報，小雅今年19歲，爹媽死的早，跟著爺爺奶奶相依為命，前兩年爺爺也去世了，就剩一個奶奶，雖然年紀大一點，但身體還算硬朗，祖孫倆就守著兩畝水田過活，奶奶手巧，這些年一直在做手工，小雅也跟著學，做完了就賣給村子裏的一個頭，他都是把附近村子女眷做的手藝統一收購，然後拿到城裏去賣，平時倆人就靠手藝賺點錢，自給自足完全沒問題。

    去年，村裏一個年青男子來提親，小雅沒答應，說是兩人先處一處，再決定以後結婚的事，而且要結婚的話，必須帶著奶奶一起嫁過去。

    男子答應了，兩人生活也沒太大變化，隻不過相處的時間多了一點，後來小雅就提出，說是跟男子處不來，他脾氣太壞，兩人拉倒了，隻是男子不死心，還經常糾纏她。

    村裏的人也沒少數落小雅，因為男子的家庭條件，在村裏算是不錯的，又肯接納她的奶奶，結果小雅說了句：“我自己也能養活奶奶，嫁過去還要伺候他，他對我又不疼，不如我守著奶奶過日子。”

    王瑜收拾畫板畫筆，毛永利笑話他道：“你可真是個包打聽。”

    黃毛推辭道：“倒不是我想打聽，而是咱們仨住進來，有個愣頭青就探頭探腦地問東問西，我就告訴他，咱們是來采風的大學生，付了房租和飯錢的，住半個月就走，他還宣誓主權說裏麵的姑娘是他的老婆，讓咱們注意點。結果奶奶聽到了，出來就把門關上了，我就坐下陪奶奶聊天，奶奶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把小雅的往事告訴我了。”

    黃毛攤攤手：“怪就隻怪我這張臉，長得太讓人有安全感信任感了。”

    王瑜坐下，沉默著，思考著，這樣的人生經曆，卻還能露出那麽知足快樂的笑容，小雅真堅強，活得像是懸崖上的花。

    正愣神想著，小雅敲著窗子，說晚飯好了，可以出去吃飯了。

    因為三人的到來，小雅把家裏最好的兩間房讓給了他們，房間雖然簡單，卻整理得幹淨利落，放眼看去，就知道主人的心靈手巧和勤快。

    王瑜率先起身，走了出去，小雅正等在門外，似乎是沒料到這麽快就會有人出來，明顯愣了一下，隨即臉好像有點紅，她低下頭，聲音變得小了很多，說：“奶奶讓我喊你們吃飯，冷了就不好吃了。”

    王瑜點點頭：“我們這就過去。”

    晚飯疏無新意，不過是平常的飯菜再多加了幾道菜，看起來倒是色香味俱全，毛永利和黃毛也隨後過來，人齊了，坐下開動。

    小雅盛了一碗湯，先是給了奶奶，隨後又盛了一碗，遞給了王瑜。

    離著她最近的黃毛愣了一下，隨後看向王瑜，見他也是一臉意外的神情，便笑道：“快接著吧，人家小雅一片心意。”

    奶奶笑容滿麵地望著，用當地話張羅著，王瑜接過來，對她點頭道謝：“謝謝。”

    接下來，小雅分別為毛永利和黃毛都盛上湯，最後才輪到自己。

    毛永利和王瑜都注意到了，湯碗基本已經見底，到了她自己的那一碗時，隻夠小半碗了。

    小雅卻像是沒這回事，端起碗來，喝得十分享受，仿佛自己碗裏的是人間美味。

    王瑜不禁看向碗裏，據說是他們當地的一種野菜，配著雞蛋，味道並不上乘，可他們祖孫倆卻喝得極為滿足和珍惜，小心翼翼品嚐每一口，生怕錯過每一種味道。

    王瑜舌尖有點酸，他重新審視起自己的湯碗，放慢速度，認真喝著，盡全力去體味小雅和奶奶的那種感覺。

    將碗裏的湯喝得一口不剩，才將碗放下，拿起筷子吃著別的東西，一抬頭，小雅正雙目熠熠地盯著他，似乎有點高興，又有點期盼，小聲問著：“好喝嗎？”

    王瑜頓了一下，隨即用力點頭，表示讚賞：“好喝，很好喝，我以前從沒有喝過這種湯，很棒。”

    小雅的臉瞬間流光溢彩，天已經黑掉了，屋子裏不夠亮的燈泡發出並不清楚的光芒，可是王瑜卻清晰地看見，小雅笑起來露出的兩顆小虎牙，調皮又健康。

    然後，王瑜的心中，就不能自已地再次湧出一種想提筆作畫的衝動，他想畫下小雅的兩顆小虎牙，連帶著昏黃燈光在她臉上的投影。

    其實在他瘋狂畫小雅的時候，黃毛就問過，小雅不如唐月月好看，怎麽不見他多畫畫女朋友？還是路邊野花格外香？

    王瑜當時就惡狠狠地訓過他，不要扭曲了他單純創作的思維。

    王瑜在講述著與小雅的這些往事時，也把小雅的照片發給了她。

    唐月月仔細地看了，甚至用兩根手指，按在屏幕上，放大來看，無論她怎樣觀察，平心而論，小雅不如她。

    可是這個世界就是這麽不講理，誰告訴你長得好看就一定是最後贏家？

    紀川倒是長得無敵帥呢，不也抵不過關東的溫柔體貼和真心相待嗎？

    而讓唐月月更加絕望的是，她在見到了小雅的真實照片後，才悲哀地發現，王瑜的話中的她，要美得多。

    學美術的人知道，畫畫，其實並不是p圖軟件，強調最後的結果要美，而是盡力去敘述，或者帶有自己的情感表達，王瑜將小雅畫成了成百上千張圖，每一張都各有神韻，看起來不盡相同，好像是一個專職攝影師，在跟拍小雅，將她日常生活中的每一麵都記錄了下來。

    這種認知才最無助，王瑜是花了多少心思去描繪小雅的日常，以及她麵目身體的每一個輪廓的？

    畫出來的效果那麽美，其實就在講明一個事實—在王瑜心中，小雅就是如此美麗，如此迷人。

    之後的半個月寫生期，小雅幾乎與王瑜形影不離，帶著他跑遍了附近的村子，上山下水，為他展示大自然不同風景的美。

    王瑜一邊沉醉於天然無雕飾的美景中，一邊被小雅的熱情善良和對美獨到的見解所吸引，她所推薦的每一處風景，王瑜都會有種相見恨晚的認同感，甚至有兩處，被小雅稱作私藏秘密花園的地方，王瑜一見，當場覺得窒息，真的太美了。

    而有次黃毛和李斌經過，發現他正在畫的景點，搖搖頭，表示不太欣賞。

    王瑜也懶得解釋，畫筆不停，待兩人走後，相視一笑，笑容裏滿是默契和唯獨二人才有的秘密。

    在小雅這樣的陪伴下，王瑜覺得自己的靈感前所未有的充盈起來，他每天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拿起畫筆，好認真記錄心中的感動。

    直到離開的前一天，小雅的前男友來鬧事，當時毛永利和黃毛還有王瑜正在一起鬥地主打牌，小雅在外間的廚房做飯，隻見院子裏閃過一個身影，接著就是一記耳光聲，然後傳來男聲的咒罵和小雅的理論聲，以及奶奶焦急的哭聲。

    三人中黃毛第一個竄起來衝了進去，王瑜和毛永利隨後跟著進去，一名男子指著王瑜就破口大罵，看那架勢還要衝上來打他。

    王瑜毫不退縮站過去，一把抓住男子的手臂：“有話好好說，動手算什麽男人？”

    黃毛也製住他另一隻手，罵道：“靠！長得五大三粗，竟然動手打女人？你挺本事啊？有本事怎麽不去轟塔利班啊？”

    男子根本聽不明白黃毛說什麽，但見王瑜和他都對自己很凶，再看毛永利一欄凶神惡煞盯著自己，知道今天是占不著便宜了，於是破口大罵，什麽小雅不要臉，跟小白臉勾勾搭搭之類的話。

    王瑜一聽就知道怎麽回事了，黃毛覷覷他的神色，罵道：“閉上你的臭嘴！你以為全世界男人都跟你一個德行？再說，就算有什麽關你屁事？你是小雅的誰啊？”

    男子吼道：“我是她男人！”

    “你才不是！我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小雅捂著臉哭著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