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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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雅在拉扯間,不停看向王瑜,他卻自始至終隻以一個幫助者的身份,有輕重地幫忙,斷開了眼前的僵局,並未過多參與。

    男子被黃毛和毛永利架開,動彈不得,便指著小雅罵道,什麽難聽的話悉數往外倒,眼角瞥到王瑜,又指著他罵道,什麽下三濫搶人女人之類的髒話,說得比誰都溜。

    王瑜上前一步,手剛揚起,就嚇得那名男子閉上嘴,以為他要打人。

    王瑜讓黃毛和毛永利鬆開他,站在他眼前說道:“我跟小雅,隻是租客和房東關係,這幾天,她好心帶著我到處看景,提供素材,我感激她的付出,但僅此而已,你再滿口胡言亂語,往她身上潑髒水,別怪我對你不客氣!就算你真的是她的未婚夫,也沒權利隨便打打罵罵,何況,你又是她什麽人?”

    小雅在聽到王瑜對兩人的定義之後,原本眼睛裏熊熊燃燒的火焰瞬間熄滅,臉色褪去所有神采,一張臉半泣半訴,終於抬起頭來,語氣傲然:“阿穆,我早就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了,你今天敢打我,你算老幾?我的事輪得到你管?你砸了我的家,打了我,還嚇壞了我奶奶,我告訴你阿穆,從見天起,你就是我的仇人,我再也不會跟你說一句話,以後別讓我看見你!你今天的幹的好事,我會讓村長主持公道的!”

    說罷,轉身跑了出去,被叫做阿穆的男人這才麵露驚慌,高聲叫道:“小雅,你回來,我知道錯了,我也是一時情急啊,小雅,回來啊,你聽我解釋,我錯了,對不起……”

    很快,村長以及帶隊老師還有一部分村民都趕了過來,黃毛和毛永利將阿穆交給了村長,小雅上前就是給他兩個耳光,一個年紀大的女人衝上來對著小雅就是一陣拉扯,嘴裏罵罵咧咧的,看樣子,應該是阿穆的媽媽。

    小雅雖然年紀輕,常年奔波於山上田間,練就了一身強健的體格,可能跟人高馬大的阿穆相比,她占不了什麽優勢,但村子裏的女人因為過度操勞,多數老得快,所以阿穆的母親,嚴格意義上,並打不過小雅,不過是仗著年紀大,臉皮厚,擺出一副撒潑打滾的架勢,先是鎮住了小雅,後來等她挨了兩下推搡,醒過神來,小雅可就沒那麽客氣了。

    用力將阿穆的母親推到一邊,對著村長指著自己的臉說:“這就是阿穆打的,咱們村子小,什麽事都瞞不過大家,早兩年我是跟阿穆處過,可是不到倆月我倆就完了,再沒有半分關係,這些年,阿穆無論在村裏還是外麵都四處造謠,說我是他女人,呸!我清清白白做人做事,由得他這麽誣陷?他這麽毀女兒家清白,要不要給我個說法?”

    小雅年紀輕,長得好看,又能吃苦,是村子裏很多人眼中的香餑餑,不少人家都很滿意她,想要娶她,奈何阿穆死皮賴臉胡攪蠻纏,搞得這兩年,大家也隻能忍著,今天被小雅一鬧,許多村民都開始響應,紛紛指責阿穆惦記小雅,用的手段太下作。

    “今天他還衝到我家,砸了我家的東西,動手打了我,奶奶上來拉他,還被他給推倒了,我奶奶多大歲數了,他連老人也下手啊!住在我家裏的可都是咱們鎮裏推薦過來的遊客,阿穆還想對他們動手動腳,嘴巴不幹不淨,淨說些難聽的,人家學生可都說咱們村人傑地靈,民風樸實,是個好地方,要把畫的畫拿回去發表,參加比賽,來宣傳咱們村,鎮裏這兩年就想要發展旅遊,阿穆他這是斷咱們全村人的財路啊!”

    小雅一字一句說完,抹了把眼淚,阿穆的媽媽再次試圖衝上來,那架勢活像要撕爛她的嘴,口裏哇嗚地罵著,表情猙獰,小雅絲毫不懼,擺出架勢準備迎敵,村長已經喊人將她攔了下來。

    阿穆母親一見沒人給自己兒子說話,場麵還被小雅給引導了,偏偏自己又出不上力,氣急敗壞坐在地上就開始嚎啕大哭,一時場麵相當混亂,老人叫孩子鬧,雞飛狗跳的。

    在這片混亂中,小雅傲然挺立,甚至還抽空捋了一把散落的頭發,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狼狽。

    王瑜站在不遠處,看著這個姑娘,用自己的力量為自己討回公道,心中十分敬佩。

    “我靠~這個小雅也是個厲害人物啊!聽說那個阿穆家挺有錢,她一個人沒背景沒錢的,竟然能搬出這麽大的道理去打壓阿穆,有頭腦!”黃毛讚歎道。

    毛永利望了小雅一會兒,輕輕說道:“早早自己出來打拚,沒兩把刷子,早就被人吃幹抹淨了。”

    隻有王瑜,一直沉默地盯著地麵,好像眼前的混亂都跟自己無關。

    黃毛走上前用肩膀蹭了蹭他:“想什麽呢?今天這事,嚴格意義上,也論得到你頭上啊!小雅可都是因為你才受得這個無妄之災。”

    王瑜抬起頭,看向站在人群當中的小雅,身姿依然卓發。

    “不見得吧,有我沒我,小雅跟阿穆都會有這麽一天,她忍了他夠久了。”

    黃毛一臉意外:“看來你知道內情啊,小雅跟你說過什麽嗎?”

    王瑜搖搖頭:“鬧心。”

    便不肯再多說。

    最後,老師也出了麵,村長跟幾位長者商量一番,最後讓阿穆賠償小雅家打壞的東西,還要給她以王瑜黃毛和毛永利幾人賠禮道歉。

    事情就這麽解決了,有驚無險。

    按照推理邏輯,王瑜更加佩服往日小雅的為人了。

    在農村,如果一個家裏沒了丈夫,通常孤兒寡母會被稱為可憐的人,不是經常有句話被用來哭訴,就是‘你欺負我們孤兒寡母的’,因為男人在代表生產力的同時,也代表著戰鬥力。

    城裏的人受文明進程影響,絕大多數的人已經放棄遇到任何事就靠武力解決了,但在農村這個比重要小很多,換句話說,遇到矛盾,農村人更傾向於用拳頭解決問題。

    也就是說,作為寡婦而言,家裏沒有男人,勞動力減少,注定賺不到多的錢,而且就算有人欺負了你,也沒有強有力的人去為你討回公道,所以才顯得可憐。

    而小雅的情況更糟,如果寡婦有個兒子,那麽代表她還有希望,可以等到多少年以後,她的兒子長大,撐起這個家,所以,也不會有人對他們太過趕盡殺絕,畢竟人家有翻盤的希望。

    而小雅最大的籌碼,全在自己身上,她家裏沒有男人,她也沒有孩子,以後會怎樣還兩說,所以,真正欺負她們的人,真的不需要付出太多心理負擔。

    在這種情況下,她竟能守住這個家,而且還經營得不錯,最起碼沒有被周圍虎視眈眈的人給吃了去,也沒有在重壓之下,選擇犧牲自己去換取一些什麽利益。

    王瑜再次轉身看向小雅,恰巧此時她也看過來,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錯,顯得各懷心事,好像又各自都看穿一切。

    毛永利輕聲叫他:“咱們走吧。”

    王瑜轉身離開,留背後一片吵鬧。

    原本就沒剩兩天結束行程,這麽一鬧,老師決定提前離開。

    臨走那天,小雅早早地就等在門口,見三人出來,遞上自己準備好的禮物,是用自己紡的布做成的布袋子,裏麵裝的都是當地的野花,曬幹了,聞起來味道十分清新。

    小雅笑得一如既往陽光燦爛:“這些花瓣可以枕在枕頭下,一夜睡得好夢,一點心意,你們別嫌棄。”

    毛永利隻是笑著道謝,黃毛倒是多往王瑜手中看了兩眼,想確定他的跟倆人的是不是不一樣。

    王瑜也點頭,說:“謝謝你的心意。”

    就差黃毛自己了,他隻好也趕緊道謝,小雅一一回禮,隻是最後執著地望著王瑜,好像想要從他那裏得點什麽似的。

    王瑜竟然也有所準備,他拿出一個用畫紙臨時做的紙袋,遞過去,小雅接過去,紙袋並不厚。

    “原本想送你一些畫留作紀念,後來想了想,這些美景你天天都看,畫得再好,也比不上真實的景色更美,所以就算了。這裏麵是我的一點心意,多謝你這些天無私為我做向導,耽誤了很多活,錢不多,拿著貼補家用吧。”

    小雅原本充滿期待的眼神漸漸暗淡下去,黃毛還在看,被毛永利拉到一邊,並且製止了他想要偷看的行為,雖然不服氣,卻也聽話地到大門口乖乖等著王瑜歸隊。

    小雅攥住紙袋的手指越來越緊,她擠出一個笑容:“你就沒有別的想跟我說的了?”

    王瑜淡淡的搖搖頭。

    小雅有點意料之中的笑了,指著王瑜手裏的布袋,說:“我給你塞滿了吉梗花,你記得我給你講過我們家鄉關於吉梗花的傳說吧?”

    王瑜記得。

    是關於愛情的,一個女子對男子忠貞不渝的愛情,生前不能在一起,死後化作花朵,長滿了他屋後的山坡。

    這裏的人用吉梗花來信仰愛情。

    王瑜沒有回答她。

    小雅不傻,她也知道,兩人之間的差距有多大,可是自從她記事以來,就不停有人告訴她這個難,那個難,可她不是一樣一樁樁一件件闖過來了?在她的眼睛裏,這個世界上所謂的難,不過是懦夫找借口偷懶的一種方式罷了。

    她決定還要再賭一把。

    揚起臉,露出她認為最美的笑顏。

    “你不是畫了很多我的畫嗎?不給我留幾張嗎?以後我想你了,就可以看看。”

    王瑜愣了一下,隨後笑了:“你想我了看自己的畫像有用嗎?”

    小雅回答得極其認真:“當然有用,我看過你畫的我,很好看,比我本人還要俊,我隻要看了,就會想起你畫我的時候,認真用心的樣子。”

    王瑜收起笑容,毫不猶豫地攤開畫夾,將小雅的畫像攤開,隻有五六張而已。

    “拿吧,喜歡哪一張就拿走吧,都在這裏了。”

    小雅抬起頭來,眼裏隱隱有哀傷,王瑜裝作看不見的樣子。

    離開之後,坐在火車上,搖搖晃晃,腦袋轟鳴,王瑜卻陷入了混亂之中,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他將自己的心剖開得很清楚,他沒有愛上小雅,可為什麽腦海裏總是揮之不去她的身影呢?

    最後發現,隻有拿起畫筆的時候,心緒才會寧靜。

    所以他不停地畫小雅,各式各樣的小雅,毛永利他們看見了,都提醒過他,王瑜開始也解釋,見他們都不信,也就懶得說了。

    隻是他沒想到,這些宣泄心中創作欲望的畫有一天會被唐月月撞見,還是以這種足以引發矛盾的狀態看見。

    唐月月沒有回宿舍,而是選擇在旁邊的長椅上一一看完王瑜發的信息,然後一個人靜靜發呆。

    冬天的長椅涼氣入侵,坐一會兒就會覺得渾身冰涼,可唐月月卻無處可去,她剛從繁鬧的網吧出來,茶吧奶茶店都沒開門,她能去哪裏呢?不想回宿舍應付木容的問詢,隻好這樣坐著。

    過了一會兒,手機再次響起,仍舊是王瑜,他說:“回宿舍吧,收拾衣服去學校澡堂洗個熱水澡,再喝點熱湯熱水,這麽冷的天,別在外麵坐著了,會生病的。”

    唐月月收起手機,緩緩站起身,四處搜尋著,終於在身後的操場旁,看到了站在樹下的王瑜。

    隔著這麽遠,唐月月都能感受到他一身風塵仆仆。

    可是她站著沒動,就那麽冷冷地望著王瑜,直到發現他挪動雙腿,似乎要往她這裏來,才迅速轉身,大步走向宿舍。

    唐月月不知道王瑜跟了自己多久,也許出了網吧就被他發現了,也許,他一直等在宿舍樓前看到了自己,也許,他跟了自己一夜。

    唐月月閉上眼睛,任淚水留下來,悄聲地躲進衛生間裏洗臉,等到清醒一點,才走出來,木容已經醒了,跟她打了招呼,唐月月拿著飯卡去食堂吃了一頓熱氣騰騰的飯,又在人來人往的食堂裏坐了一會兒,發著呆,看著一波又一波學生進來,離開,然後起身回到宿舍,周末,木容可能出去玩了,不在宿舍裏

    還好,唐月月鬆了口氣,收拾好衣服,去學校的澡堂洗了個澡,熱水衝刷著身體時,她才覺得自己徹底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