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除夕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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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悟?”
“嗯?”
“我喜歡你。”
蘇悟噗嗤一聲笑了“玩笑開得多了,我會信的。”這也不過是句玩笑話而已。
“我希望你信。”
莫頃延表情嚴肅的看著她,他每次如此正經的說這些話,她都當做玩笑,之前他不想計較,是因為他們時間還多。
如今他不得不計較,他怕怕他們舊情複燃。
蘇悟雖然止了笑意,心裏卻是不信的。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是從知道她是蘇悟的那一天嗎?
“從你為我擋劍開始。”莫頃延深情的望著她,似是看到了那天奮不顧身擋在他身前的她。
“哈哈”蘇悟簡直要笑瘋,眼角的淚都流出來了,“英雄救美?以身相許?殿下,沒想到您也看戲文啊。”
莫頃延莫名的看著她笑得前仰後合,從懷中拿出一放手帕遞到她眼前。
蘇悟不客氣的接過,然後幹脆利索的將眼角的淚擦幹,“真的,這玩笑太好笑了。”
“還記得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飯桌上,我總第一個將筷子遞給你嗎?
你喜歡吃紅燒肉,喜歡喝魚湯,不喜歡吃蘿卜,青菜偶爾吃一小口。
你睡覺的時候喜歡側臥,雙手枕在頭下。
你喜歡穿灰色的粗布衣服,因為你不會洗衣。
櫃子裏有兩套還算不錯的料子,你怕自己洗壞了,若是良子回來便沒得穿了,雖然你知道她不可能回來。”
蘇悟皺眉,“你說這些做什麽?”
“我喜歡你,不是因為英雄救美,以身相許,更不是因為你是蘇悟,而是因為你是我意料之外的人,灑脫不羈,隨性而為,心地善良,活成了我想活的樣子。”
蘇悟笑道“你直說喜歡自己不就得了?”
“越是跟你在一起,我便越想跟你靠近,我這輩子是不可能成為你這樣的人了,所以我想抓緊你的手,不想放手。”
“原來你的喜歡,也不過當我是個工具而已。”蘇悟冷笑道。
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對他不同的?是從他默默守護她一夜嗎?是從他就算人不在她身邊,也要費心幫她?
不,他做這些都是有目的的,她怎麽可能因為他的這些刻意舉動喜歡他呢?
難道當真是因為他玩笑開得多了,所以她悄悄信了?怎麽可能?
“不是,我就是喜歡你,這麽簡單,沒有利用,更不是工具。”
莫頃延急了,她怎麽就是不願相信他呢?難道她的心裏還放不下梁亦念?
“好,你想說的是不是已經說完?接下來我來說。”
蘇悟無心再與他糾結這個問題,不管他對她,或者她對他有何不同,如今都已經煙消雲散。
“你說。”莫頃延平複心緒。
“我先提前說明,我以下所有的話都是從莫頃廷那裏聽來的,隻是向你確認。”蘇悟小心翼翼的說。
莫頃廷?他嘴裏能說出什麽好話來?“不要聽他胡說八道。”
“是不是胡說八道,聽了才知道。”蘇悟鄭重的說道。
莫頃延點頭,他不相信莫頃廷能說出什麽能讓他招架不住的話。
“慶祥居一案,從頭至尾全由太子在幕後指使。”
“這種話他倒是說得輕鬆,一句話便能洗脫所有幹係?”莫頃延冷笑一聲。
“所有事端全由太子挑起,幾個月前的客人中毒,兩個月前的慶祥居失火全是太子所為,目的就是想嫁禍於他。”蘇悟緩緩說道。
“他說的話一個字都不能信。”
“指使人放火的魏莊是魏常貴的兄長,一直在寧王府,那幾日魏常貴也是去了寧王府,你之所以查不到任何消息,就是因為寧王為了自救封鎖了消息。
魏童也是他送回來的,至今魏莊還關在寧王府,我見過他,已經沒了人形,我不知道你為何會說寧王的話不可信,至少在這件事上,我是信他的。”
莫頃延陷入了沉默。
“我說這話不是想讓你也信,而是莫頃廷讓我轉告你這些,要不然威子的命就保不住了,我已經連累了牧虎,不想再連累其他人。
你們之間的爭鬥也不應該連累更多無辜的人,你有你自己的辦法知道此事是否是真的。”
莫頃延說“我會讓人去查的,不管事情真假,我不會讓威子有事的,你放心。”
蘇悟知道,他不信。
“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此事信與不信,由你。不過,下麵我說的事,希望你能如實告訴我。”
“你問。”
“我父親是不是已經死了?”
“你”莫頃延一驚,她怎麽會知道?
“寧王告訴我的,我也信了,此時隻是想聽你說是不是?”他的表情已經說明一切,蘇悟突然覺得很冷。
莫頃延一時之間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她,莫頃廷竟然連這件事都知道。
“是不是?”蘇悟執著的想聽他說。
“是。”他隻能如此回答。
“很好。接下來,還有一件事向你確認,我的死也是太子所為?”
“不是。”莫頃延脫口而出。
梁錦的案子是父皇所為,跟太子沒有一點兒關係。
“不是嗎?”蘇悟淡淡一笑,“其實也無所謂了,不管是太子或是其他人,我都無力反抗,這亙都的風雲,我也算是見識了,能留下這一絲殘魂,我已經知足。”
“你這話什麽意思?”莫頃延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麵前一臉倔強的女子。
“我來恒國是為了尋父,父親已經不在了,我也該走了。”
“你要走?”
莫頃延沒想到今日會聽到這樣的話,他才剛下了決心要讓她知道自己的心意,怎麽她就要走呢?
“不走,留下來做什麽?報仇嗎?殺父之仇?還是殺己之仇?哪一個仇以我自己的力量能報得了呢?”她輕笑一聲,“還是說,你要幫我報仇?”
莫頃廷無言以對,幫她報仇就是弑父,造反。
蘇悟很坦然的攤開自己的雙手,“所以啊,我有自知之明,活著挺好的,我幹嘛要尋死呢?
前麵這麽深的溝,我跨不過,就回去。
家裏還有母親和弟弟在等我,我總要回去看一看呢,若不然,這僅存的遊魂也要葬送在這裏。”
麵前灑脫肆意的女子,不正是你喜歡的嗎?她要走,你就放她走嗎?
不行,她要留下。
“當真要走?”莫頃延聽到自己喉嚨裏發出這樣的聲音。
“嗯。”蘇悟點頭。
“好。”
他竟然說了好。為什麽?為什麽他控製不住自己的嘴?他明明不想讓她離開的,為什麽要說好?
“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兒上,能幫我護著威子嗎?”
“一定。”
蘇悟笑了,真心的笑容,即使兩個人走不到一起,這些日子的相伴也已足夠。
莫頃延也笑了,放手其實也沒那麽難。
————
小小的院子裏,沒那麽多東西,為何走的時候,覺得這裏的一切都想帶著呢?
今天是大年初一,院外到處都是爆竹的聲音。
過年了,她又長了一歲,終於可以回家了嗎?那裏還會有人記得她嗎?
蘇悟翻箱倒櫃,將自己僅存的一百多兩銀子裝在身上,為了避免被偷被騙,她還是將銀子分成幾份放在身上。
李府的人接走蘇英的時候說,要讓蘇英在李府幾日,她不用擔心蘇英會哭著跟她走,這樣的默默離開,沒有悲傷,沒有別離,挺好的。
威子家的門還鎖著,她悄悄塞了一封信和五兩銀子進去,他們的孩子快要出生了,當是她給孩子留的見麵禮吧。
街上四處都能聽到爆竹的聲音,鋪麵卻全都關著。
她獨自走在街上,竟有種荒涼感。
城門敞開著,把守的官兵打著哈欠,不情願的站在那裏,掃了一眼她,眼裏似是帶著怨氣,這大清早的,出城做什麽?
蘇悟客氣的笑笑,走出城去。
剛出了城門不到一裏,便有一車夫趕著馬車停在她麵前,“你是從亙都出來的?”
“嗯。”蘇悟警惕的看著那人,他衣著整潔,麵色和善,不像是騙子。
可防人之人不可無,她被騙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還是小心為上。
“走吧,我去隴城走親,看你走著也挺累的,二兩銀子,我將你送到隴城,如何?”
二兩?這也太貴了些,不過,這大年初一,的確也找不到車馬,以她現在的速度,走到隴城估計要到明日了。
她隻能咬牙接受了。
馬車上,她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可她不能睡啊,萬一這車夫不是好人,將她拉到別處搶了她銀子怎麽辦?
她才剛出城一日,就要折返?不行,她不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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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到了嗎?蘇悟聽到聲音,連忙拉開車簾,眯著眼睛去看,隻一眼,睡意全無。
“姐姐。”蘇英從長亭哭著跑到馬車邊,“姐姐這是要丟下蘇英不管了嗎?”
“沒有姐姐隻是”蘇悟尷尬的摸摸蘇英的頭,惡狠狠的看向她身後的莫頃延。
莫頃延笑著說“你怎麽走的那麽急?我剛說讓李崇喬將蘇英給你送回去,你已經走了。”
她那個時候說離開,便是做好了獨自上路的準備,能與他道別,已經是很難得的了。
“不管姐姐走到哪裏,蘇英都要跟著。”蘇英死死地拽著她的衣袖。
“怎麽?才兩個月未見,便這般對我師妹了?剛給她改了姓氏,就要將她丟給我?你倒是走得瀟灑,她天天給我鬧,我找誰說理去?”
李崇喬對著蘇悟翻了個白眼,頭上的玉冠在陽光下晶瑩透亮。
“我要去的地方很遠,所以沒辦法帶她。”蘇悟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回去看了母親和弟弟之後她要如何生存都是問題,帶著蘇英,她更加無措。
“哪兒啊?”李崇喬扯著嗓子喊道,“不就是曦國嗎?兩個月足夠了,怎麽就遠了?怕我師妹吃你的,喝你的,用你的?
放心,這些我都替我師妹準備好了,不用你瞎操心。”
說著,他讓人抬了一個小箱子放在馬車上。
“這是什麽?”蘇悟隨手打開箱子,裏麵放著滿滿的銀子,還有精美的首飾。
她不滿的看向李崇喬,“你這是做什麽?”
李崇喬一掌將她的手拍開,“我給我師妹的,你管得著嗎?”
他隨手一推,將放銀子的小箱子推到最裏麵。
蘇悟皺眉看向莫頃延,莫頃延搖搖頭,表示他也無能為力。
此時,修嵐輕巧的跳上馬車,車夫恭順的走到李崇喬的身後。
蘇悟不明所以的看著修嵐,修嵐卻是不看她。
“讓他送你回去。”莫頃延道。
亙都距離興都路途遙遠,他終是不放心的,即使要放手,也要看到她安然無恙才行。
若他派的是別人,她可以拒絕,但修嵐,她不拒絕,“多謝。”
遠遠的看著馬車離去,李崇喬調侃道“舍得讓她離開?”
莫頃延不語。
“沒想到,先喜歡上她的是你。”
“有什麽可想不到的,最開始想娶她的就是我。”
莫頃延輕笑著,眸中帶著感傷,若當初他直接以正妃之名求娶,她是否會答應?
“難道不是我嗎?”
莫頃延斜他一眼,“以為你這次回來,我不會再聽到你問出愚蠢的問題,沒想到還是這般,哎”
李崇喬見他上馬就要離開,連忙快跑幾步,勒住他的馬韁繩,“我手下的言閣已經今時不同往日了,你說的都是你們之前發生的事了,我不知道很正常,怎麽能算愚蠢的問題呢?”
莫頃延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嘴角微揚,“知道蘇悟是誰了?”
“那是自然。”李崇喬仰著臉,自信的笑道“畫中女子秀麗端莊,溫婉賢淑,其實不然,遊街打架樣樣在行,梁亦念喜歡她也在情理之中,畢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莫頃延淺淺一笑,“以後她的一言一行,麻煩送到我的案桌上。”
他忽然決定不放手了,梁亦念說的沒錯,將一個人放在心上何其不易,怎麽能輕易放手呢?
莫頃延雙腿一夾馬腹,疾馳而去。
李崇喬茫然的站在原地,她?蘇悟嗎?不是已經死了嗎?難不成要讓他天天盯著梁亦念的雨竹別苑?
不對呀,她應該指的是良子吧?莫頃延如今在意的隻有良子才對。
莫頃延不可能讓他盯著一個死人,難道怕她詐屍尋梁亦念複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