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為人母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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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她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屋外傳來腳踩在雪上的聲音,她豎起耳朵去聽。
咯吱一聲門響,之後是蘇英的聲音,“你是誰?”
“是我,頃延哥哥。”莫頃延低沉的聲音傳入蘇悟耳中,她嘴角一抹淺笑,卻故意翻過身去。
“啊是頃”
“噓你去歇息吧,我看看你姐姐就走。”莫頃延放低了聲音說。
“好。”蘇英乖巧的說了聲好,關門去歇下了。
蘇悟房間的門被人推開,再關上。
腳步聲清晰的落入她的耳朵,她的心跳也一點點加快。
“醒了?”他輕笑著說,“是我將你吵醒了?”
被戳穿了,她也就不再掩飾,坐起身來,“沒有,睡不著。”
他停在離床一步的距離,柔聲問道“怎麽了?”
“你離我那麽遠做什麽?”
“外麵還下著雪呢,我一身寒氣。”
蘇悟這才反應過來,起身披了件衣服,走到他麵前,順手將他的披風解下,拉他坐到火盆邊,小聲埋怨著,“下雪了為何還要跑這一趟?”
“沒事,就想來看看你。”
蘇悟眸光一暗,他們這算什麽?總是夜半偷偷摸摸的見麵,算是偷情?突然想到上次他來鬧出的動靜,不免覺得好笑,便笑出聲來。
“你笑什麽?”莫頃延不滿的看著淡淡的火光映襯出來的笑臉。
“你這二哥的後院可是精彩的很,上次你來被人發現了,隔天就有人來我這兒搜東西,結果搜出一件男子的粗布衣衫,想陷害我偷人。”
聞言,莫頃延也噗嗤笑出聲來,“你怎麽說?”
“我能怎麽說?她們也不想想,我這院子裏還住著秦鬆仁呢,我若當真是她們王爺的女人,莫頃廷能讓一個外男住在這裏嗎?”蘇悟邊說邊笑。
“你要這麽說,我就吃醋了。”莫頃延的臉瞬間垮了下來,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她,“你為什麽讓他也來了寧王府?”
“呃”蘇悟眨巴著眼睛,一時找不到說辭,他怎麽可能吃秦鬆仁的醋?
莫頃延見她如此,突然在她額頭輕點了一下道“逗你的。”
蘇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遇到這樣的情況,她竟然找不到說辭去解釋。
“你最近如何?忙嗎?”
“嗯。”莫頃延道,“忙著幫太子拉攏新人,嗬其實也是在幫著寧王甄別可用的人才,沒想到有一日我也做了這種雞鳴狗盜之事。”
蘇悟拉過他的右手,感受到他手上傳來的冰冷,她兩隻手伸過去,握緊他的手,想要給他一點兒溫暖。
“其實這些事情並不難做,以前隻是不屑做罷了。”莫頃延將她的手裹在自己手中,順勢將她拉過來坐在自己旁邊,
“接觸的多了,才發現自己以前有多愚蠢。
原本以為寧王是最像父皇的,表麵上一派聖明君主的模樣,暗地裏最是陰狠毒辣,現在才發現寧王隻學了他的皮毛,太子卻是將他的精髓學了個十成十。”
蘇悟看著他的側臉,能明顯的感覺出他的憤怒,卻說不出安慰的話。
“你知道我母妃是如何過世的嗎?”莫頃延轉頭看她,眼中是隱隱的傷痛,“她是為救父皇而死的,而那個刺客卻是父皇自己派去的。
他為了扳倒當時的邱丞相,不惜拿自己的性命來做賭注,最終卻讓母妃丟了性命。
我親眼看著他痛斥禁軍守衛不力,那惱怒的神情當真是用情至深,可當他將母妃抱回寢宮的時候,馬上換了一副麵孔,冷眼看著太醫為母妃診治,無人之時,眼中甚至流露出不屑。
我那時年紀雖小,卻也能從中看到他的不喜,畢竟他給我起名叫莫頃延,母妃那時說的最多的就是讓我少惹父皇生氣。
後來他為母妃追加了封號,賜我一個禮王的頭銜,便很少過問我的事情了。
將我養在皇後名下,也是皇後請求,他隨口答應的,就像是送出去一件可有可無的舊東西一樣。”
蘇悟默默的聽著,心裏有些發酸,莫頃廷說焱妃死的時候他才三歲多,那時便學會了察言觀色嗎?
“好在那時我年紀尚小,仇恨的種子沒有播種下,後來在皇後和太子的照顧下,也養成了個不爭不搶的性子。
近日細查之下我才發現,當年慈眉善目的皇後,悄悄在母妃服的藥湯裏下了藥,致使母妃命喪當場。
皇後將我養在名下也不過是為了給她的兒子鋪路,我要握在手中的兵權是為太子養的兵,我要娶的妻是為太子守護兵器庫,我走的每一步都是他們精心計劃好的。
就連就連我的最終歸宿,他們也已經為我量身定做好了。”
他的手越握越緊,蘇悟能清楚地感覺到他內心的憤怒和不甘。
“一切都會好的。”她無力的安慰著。
莫頃延轉頭看她一眼,輕笑著點頭,“嗯。”
片刻後,他繼續道“從小得不到母愛的孩子,對母愛能有多渴望?我不知道,也從未想過,隻覺得自己在這世間孤獨無依,哪怕他們給我錦衣玉食從不苛待,我也感受不到那份溫情。
如今回想起來,偽裝出來的溫情,又能感動幾人呢?”
“都過去了,會好的。”蘇悟的小手輕輕在他手上拍著,內心卻是無盡的掙紮,如果她真的離開,他是不是就要陷入另一種孤獨中。
“是啊。”莫頃延笑道,“以前玩笑間說的話,如今都成真了。蒼言閣是當時我與梁亦念打賭而設的,現在卻成了我手中最大的護身符,他也不再是那個隻會玩樂的少年了。”
提到梁亦念,蘇悟不免愧疚,他們之間有隔閡全是因為她。
沒等她再深想,莫頃延將她攬入懷中,“我該走了,有些日子不能來看你,照顧好自己。”
“你也一樣。”蘇悟小手在他寬大的背上輕柔地拍著,心裏滿滿的擔心,除了說這些,她真的什麽都做不了。
莫頃延在她額上落下一個輕吻,動作迅速的披上披風,推門離開。
夜色裏,大片的雪花落在他的發間,身體裏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暖意,隨著冷風一點點消散。
原來他從未想過要調查太子和皇後,所以從不知道他們在私下做的這些事情。
近日為了查明儒陽侯府的各方勢力,他讓李崇喬去查了太子,查到的真相當真是讓人觸目驚心,他心底的那一絲愧疚也隨著這一件件事實的浮現而煙消雲散。
當然,這其中也多虧了莫頃廷的推波助瀾,他不覺得太子是那麽不小心的人,這種陳年舊事能讓他一查便查到了,莫頃廷的勢力更是不容小覷。
她不能在此久住,他要幫她安排一個更安全的地方。
雪連著下了三天,眼見著院子裏的雪越下越厚,秦鬆仁和蘇英死活不讓人將雪清除,隻留了院門到各個房間的路。
他們每次到她的房間要從他們各自的房間走到門口,再從門口走到她房間。
蘇悟實在猜不透他們想要做什麽,問了幾次無果之後,也就不再問。
今日用了早飯,雪就已經停下,兩人歡喜的從院外拿來兩個鏟子,先是在門口到涼亭鏟出一條路來,然後從門口一鏟子一鏟子往長廊上運雪。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蘇悟看著他們這小心翼翼的模樣,滿臉好奇。
秦鬆仁對她挑眉一笑,“不告訴你。”
蘇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段時間他們兩個倒是相處的很融洽,把她都給拋到腦後了,她一個人無聊的除了看書,睡覺,就是吃飯,她感覺自己幾乎成了一個廢人。
“蘇英,你去前院拿點肉和菜回來,姐姐給你做午飯吃。”她用一種極其誘惑的語調對著蘇英道。
秦鬆仁頓時打了個機靈,一把攔住就要放下鏟子出去的蘇英。
“咱們有話好好說,做飯就算了。”他滿臉堆笑的看著蘇悟。
她做的飯能吃嗎?除了鹹味兒什麽都沒有,還是饒了他和那些原本可以成為美食的食材吧。
“好,蘇英,你繼續,以後姐姐有時間再給你做好吃的。”蘇悟先將蘇英哄了過去,然後轉身看向秦鬆仁,“說吧,這是做什麽呢?”
“堆雪人。”秦鬆仁隨口道。
蘇悟抽動嘴角,“堆雪人要這麽講究嗎?你看這地上畫的一道一道的,再說,堆雪人在院子裏就行了,幹嘛非要占著亭子?”
“蘇英說想堆三個雪人,你,我,她,怕雪不夠用,所以就省著點兒用,她怕放在院子裏太陽一出來雪人就化了,所以要堆在亭子裏,這樣能保存時間長一些。”秦鬆仁不耐煩的解釋道。
本來是想給她驚喜的,她倒好,威脅他,真是無趣。
“這麽多雪呢,怎麽可能不夠?”蘇悟問。
“小丫頭怕不夠,我有什麽辦法,你去說?”秦鬆仁白她一眼。
見他如此,蘇悟陪著笑臉,“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秦鬆仁撿起地上的鏟子,“小丫頭怕你受涼,不忍心讓你出來,想給你驚喜。”
說完,他不再給她說話的機會,轉頭走到蘇英身邊,跟蘇英一起鏟雪。
她不禁感慨,自己何德何能讓這麽多人關心她,照顧她?就連這小小的丫頭都處處為她著想,可惜她不夠強大,不能護他們周全。
想到那天夜裏莫頃延的話語,她心中一陣揪痛,抬頭望天,天色有些暗沉,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半天時間,秦鬆仁和蘇英也不過堆起了三個樁子而已,不過院子裏的雪已經用去了接近一半。
蘇悟站在門口看著兩人狼狽的模樣,真想跟他們一起,可她剛提出來就被蘇英嚴詞拒絕。
無奈之下,她隻能靜等著看他們的傑作。
蘇悟看完一本書,抬頭看向外麵,發現天色已經暗了,書裏的故事太過精彩,她竟然忘了時間。
想到他們還在外麵忙碌,她放下書,披上披風走出房門。
長廊上,舒恍執著燈,秦鬆仁和蘇英正在為三個已經堆起的雪人畫眼睛。
她悄悄走過去,發現蘇英竟在其中一個雪人的臉上畫了兩片紅,“這是胭脂?”
聽到聲音,蘇英歡快的點頭,“姐姐你看,我是不是將你打扮的很漂亮?”
“嗯。”蘇悟強忍著笑意點頭。
被蘇英稱做她的雪人,身量跟她一樣高,頭上用茅草紮了個發髻,眼睛用墨塗黑,鼻子像是從哪裏撿來的石頭,嘴和臉上都是胭脂的紅。
這樣怪異的雪人能稱之為漂亮?還要冠上她的名字?可誰讓這是小丫頭忙活一天堆起來的呢?小丫頭說漂亮就是漂亮吧。
說來是她失職,蘇英跟在她身邊這麽長時間,她還從未教過她如何上妝,她自己對上妝也是一知半解更不用說教她了。
在曦國的時候,大的場合都是母親幫她上妝,其他時間,她能懶則懶,通常也是一副男子裝扮,對這些也不甚在意。
如今身邊養個小姑娘,竟有點兒為人母的擔憂了。
“好了。”蘇英從長椅上跳下來,將還未回神的她拉到院子裏。
“姐姐你看,最左邊這個是頃延哥哥,中間是你,右邊那個是我。”小丫頭興奮的介紹著。
秦鬆仁聽到這話,立馬叫道“不是說左邊這個是我嗎?”
蘇英對著他哼了一聲,“你說話不算話,說好幫我瞞著姐姐的,卻因為一頓飯食言,所以,我臨時改了,沒有你。我還沒吃過姐姐做的飯呢,你不願吃也不能不讓我吃啊。”
“你那是沒嚐過你姐姐做的飯有多難吃。”秦鬆仁將蘇英拉到一邊小聲道,“你要是吃過就不會這麽說了。”
“反正我不管,沒有你。”蘇英拍開他的手,跑到蘇悟身邊,“姐姐你看,我們像不像一家人?”
一家人?三個雪人雖然醜了點兒,但嘴角的弧度都是一樣的,“嗯,像,像一家人。”
聽到蘇英這麽解釋,秦鬆仁便不再說什麽,他總不能過去說他們三個像一家人吧?想到這裏,他腦中不禁出現一個人影。
自從蘇悟出事,他就再沒見過那個身影,那個死去的可憐孩子是她弟弟,她應該很傷心吧,不知她現在如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