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關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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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後起先是格外喜歡珍嬪的。
說到底,這宮裏頭說得上話的主子不過五個,那些老太妃都在宮裏頭吃齋念佛,不涉前朝後宮之事。
這幾個主子裏頭,雖說皇後是老太後的嫡親侄女兒,但那性子是格外的沉鬱,模樣也並不好,成日裏弓腰駝背的,沒個精神氣兒。
瑾嬪和珍嬪雖是同父姐妹,但性子卻是大相徑庭,珍嬪活潑好動,可愛討巧,瑾嬪卻是格外木訥。隻打個比方,皇帝曾也拿廣州的事兒問過瑾嬪,瑾嬪隻道:“臣妾雖在廣州長大,可廣州哪兒比得上京城呢?都是一些蠻子。”
皇帝便覺得索然無味起來。雖然二人同在廣州長大,可珍嬪卻能瞧見的更多些,反觀瑾嬪,竟像是裹小腳的女人似的。
不單是皇帝,便是老太後也曾對榮壽公主說,珍嬪性子落拓,像極了自己。倒是皇後,不聲不響的,無趣的緊,實實在在地不像葉赫那拉氏的人。
珍嬪的的確確是與其餘兩人不同的。她不僅生的好看,圓潤的鵝蛋臉,一雙澄澈的杏眼,更是擅棋,會畫,還會用雙手寫梅花篆。皇帝寵愛她也是理所當然。
老太後知道她喜歡畫畫,不僅時常叫她到儲秀宮去陪著,給自己畫上一副肖像,還給她請了最好的先生來教。有什麽賞賜也是直接越過皇後同瑾嬪,一應地賞給了珍嬪,讓她挑了去玩兒。另外兩位隻能撿她挑剩的。
瑾嬪倒還好,畢竟是自己的親妹妹,她本身也沒存了爭寵的心,日子倒也能過。隻是皇後便不成了,她自幼同皇帝是親近的,皇帝一直視她為親姐姐,如今她嫁給了皇帝,便也迅速轉了心思,知道要將他當自己的夫君對待。
隻可惜皇帝心裏一來是留了珍嬪,二來,他心裏頭還是當皇後是姐姐,沒法子與她做夫妻相處,這樣矛盾糾結,自然而然的就疏遠了。
說來,皇後也是可憐人。
每逢年節,太監宮女便結伴往景仁宮去給珍小主請安。自然,這時候珍小主的賞賜是最多的,皇帝和老太後賞的奇珍異寶堆滿了整個庫房。他他拉氏雖是八旗裏頭的新秀,可珍小主的父親叔父都在朝為官,家底兒厚,自然也不會虧了她。
入了宮後,珍小主雖隻在嬪位,薪俸不高,但皇帝日常賞賜貴重,珍小主出手便很是大方。時常太監宮女來送賞賜,她便信手抓一把金瓜子給他們,也不在意多少,隻笑道:“這樣的好日子,大家同樂最好。你們平日裏不過那幾兩散碎銀子,哪兒能過呢?”
後來白宮女回憶起來,隻說,珍主兒的善心,是宮裏頭極罕見的。
想來,那時隻有皇後不喜歡她罷。
自然,一開始不過是不喜歡。充其量是去老太後那裏請安的時候,皇後連眼皮子都不落在珍嬪身上,隻當沒這個人,珍嬪察覺到皇後的不喜,她是個有心氣兒的姑娘,家裏嬌養出來的,既然皇後不喜歡她,她除了請安,也不再同皇後多說一句話,彼此都當對方是空氣罷了。
真正讓皇後生恨的,是那次的年節。
按說過年時,各命婦格格們入宮陪老太後鬥牌,到了二十九後,皇帝率眾臣給老太後行了辭歲禮後,便當由皇後率眾女眷再給老太後行辭歲禮了。
隻是這個辭歲禮是有講究的,不僅要依著宮規磕達兒頭,連流蘇也有要求。既不能不擺,也不能亂擺,一步一行皆是有要求的。
隻是壞就壞在這兒了。
皇後笨拙,任禮官嬤嬤教上多少次,可怎麽也做不好。
臨近年關,老太後便叫了皇後去儲秀宮,她知道自己侄女兒不是個聰慧的姑娘,難免擔心。到時候文武百官皆在,若是後宮之主丟了臉麵,那才是真真家醜外揚了。
皇後不敢怠慢,依著禮官所教的,一步一步地做完了規矩。
老太後瞧了一眼,便皺起眉來:“這便是皇後學了一個月的成果?”
皇後忙跪下請罪:“臣妾愚鈍,還請老佛爺再寬限幾日。”
正巧那時老太後在批折子,珍嬪在側,給老太後磨墨添茶,老太後也將折子上的內容同自己的懿旨偶爾說給珍嬪聽聽。珍嬪總能依著老太後所言說出幾句俏皮話兒來,委實讓老太後心神舒暢。
老太後瞧見珍嬪,舒心幾分,忽然記起什麽似的,笑問:“珍嬪剛才也瞧見了?”
珍嬪笑盈盈地:“回老佛爺話,瞧見啦。”
老太後微微頷首:“你去做一遍哀家瞧瞧。”
珍嬪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哪兒知道推脫,既然老佛爺有命,她便依著記憶,將方才皇後行的禮數又行了一遍。
發間步搖輕擺,一步一行端莊,同平日裏歡悅活潑的模樣大相徑庭,顯得格外謹慎端莊。
磕完最後一個頭,老太後便叫李蓮英去將珍嬪攙了起來,笑道:“好,極好。難得你這樣聰慧。是個有慧根,懂規矩的好孩子。”
皇後在一旁看了,抿唇垂首,心裏頭漸漸生恨。
老太後對皇後歎了口氣,道:“你再回去好好練練罷。這回便叫珍嬪先替著。事關重大,不能丟了皇家的臉麵,這實在也是無奈之舉。”
皇後隻覺得自己牙根兒咬得咯吱作響,當麵卻不能發作,隻得垂首道:“臣妾必定勤勉,還請老佛爺安心。”
老太後點點頭,心裏直歎自己這個侄女兒原是個不爭氣的,又對珍嬪道:“你再去同嬤嬤學著,到了那日,不許出錯。”
珍嬪隻知道自己那日能同皇帝在一處,歡喜的緊,對老太後重重地磕了頭,笑嘻嘻地道:“老佛爺聖恩,臣妾豈敢辜負?還請老佛爺安心,若是那日有任何差池,臣妾”她轉了轉眼珠子,抿嘴笑了起來。
老太後好奇:“怎麽?”
珍嬪笑道:“臣妾便化了童子,下輩子也守著老佛爺這尊活佛!”
老太後聽得心神舒暢,叫了珍嬪到身邊,又笑又捏,隻道:“你這丫頭,油嘴滑舌地討我老婆子歡心。”
皇後眼瞧著兩人笑成一團,心裏不知是個什麽滋味兒,眼淚直在眼眶裏頭打轉,拜了拜:“臣妾告退。”
老太後難察自己侄女兒的心思,隻接了珍嬪磨墨的筆,隨口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