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0章 磨練刀兵
字數:3442 加入書籤
腐植春穀深處,黃昏般恒定的光暈靜靜流淌。
幾根巨大如肋骨的暗紅岩柱撐起營地骨架,新起的腐殖屋低矮厚實,如同從深褐沃土裏長出的敦厚蘑菇。
空氣裏那股特有的腐殖與新生植物混合的濃烈氣息,已成了逐日族人呼吸的底色,聞著竟也生出幾分踏實。
營地中心的空地上,火塘裏的篝火餘燼未熄,幾縷青煙嫋嫋。阿草裹著厚厚的深淵雷狼皮,坐在火塘邊一塊磨平的石頭上,枯瘦卻有力的手抓著一把新收的珍珠穀粒,正一粒粒仔細分揀。
她的臉依舊蒼白消瘦,深陷的眼窩裏卻重新燃著岩石般堅韌的光。
她不時抬頭,目光掃過營地各處——小山帶著幾個半大孩子正吭哧吭哧鞣製幾塊硬皮子,阿花則叉腰站在不遠處,對著幾個正抬原木的漢子粗聲指點位置。
那目光,如同重新歸巢的母獅,無聲地巡視著領地。
不遠處的開闊地上,卻是另一番景象。
“嗡——!”
弓弦震顫的嗡鳴短促而密集,連成一片。快弩隊三十餘人,在阿花粗獷的號令下分成三排,輪番向前疾奔數步,急停、抬臂、瞄準、扣動扳機!
動作整齊劃一,帶著一股子被生死磨礪出的狠勁兒。
“咻!咻!咻!”
骨製的箭矢撕裂空氣,狠狠釘在百步外豎立的厚實木靶上。箭落點雖略有高低,但大部分都集中在人頭大小的區域內。
阿花吊著的胳膊早已解了束縛,此刻她像一頭焦躁的母豹,在隊列間穿行,目光如刀。
“石墩!手抖什麽?沒吃飯?你那箭頭歪得能射到天柱上去!”她一巴掌拍在一個壯實青年的後背上,拍得他一個趔趄,“再來!跑起來再停要穩!臂要平!眼要毒!心要狠!當那是狼毫族的雜碎撲過來了!”
另一側靠近營地邊緣的下風處,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更刺鼻、更令人不安的氣息。
老根和他的毒弩工棚就紮在這裏。幾個胃城來的老夥計臉上蒙著浸水的厚布,手上裹著多層獸皮,正小心翼翼地將一種暗綠近黑、粘稠如瀝青的膏體,用骨片刮進骨箭前端特意鑿出的淺槽裏。
老根佝僂著腰,渾濁的眼睛緊盯著每一個動作。他拿起一支處理好的毒箭,箭頭覆蓋著一層粗糙的暗沉硬殼,毫不起眼,卻散發著致命的危險。
他用指甲用力刮了刮那層“泥殼”,隻留下幾道白痕。
“行,這殼子夠硬實。”他沙啞地開口,“風刮不掉,小雨一時半會兒也化不開它裏麵的毒膏。都利索點!族長等著用!”他抬眼望向營地西邊那片特意留出的空地,那裏塵土飛揚。
“吼——!”
低沉的狼嗥帶著原始的壓迫感,卷起陣陣煙塵。大貓僅存的右臂肌肉虯結,死死勒住胯下一頭格外雄壯的青灰色岩甲巨狼的韁繩——那是幾股粗韌獸筋擰成的繩索。
巨狼焦躁地刨著蹄下的腐殖土,幽綠的獸瞳閃爍著凶光,口鼻噴出灼熱的白氣。它背上簡陋的鞍具,隻是幾塊厚皮子捆紮在狼背相對平坦處。
大貓身後,是二十餘騎初具規模的狼騎。
每一騎都由一名逐日族本部或石斧舊部中挑選出的悍勇戰士操控,身下的巨狼雖已基本馴服,但野性未褪,在隊列中不安地扭動、低吼。煙塵就是它們粗壯狼蹄踐踏而起的。
“穩住!壓住它!”大貓的吼聲如同炸雷,壓過狼群的躁動,“把它當你的腿!它往前衝,你的腰杆子就是它的舵!它想尥蹶子,你的拳頭就是它的腦子!都給我記住嘍——你們是騎在狼背上的刀!不是被狼甩下去的肉!”
他猛地一夾狼腹,右手韁繩狠狠一勒!胯下巨狼吃痛,發出一聲不甘的咆哮,卻依著力量傳遞的方向猛地向左前方斜竄出去,速度驚人!
“跟上!跑起來!繞著圈子跑!讓它們記住蹄子往哪邊落!”大貓一狼當先,如同旋風般在空地上畫著巨大的圓。
後麵的狼騎戰士咬緊牙關,竭力控製著身下暴躁的坐騎,笨拙卻頑強地匯入這道奔騰的煙塵洪流。大地在沉重的狼蹄下微微震顫。
子輝站在營地邊緣一根巨大岩柱的陰影裏,如同沉默的礁石。
他身上那件粗鞣的雷狼皮甲沾滿泥灰,肩頭那道被石二留下的猙獰傷口已收了口,留下深紫色的疤。
他雙手抱胸,目光沉靜地掃視著這三處熱火朝天的景象。
快弩的精準,毒弩的陰狠,狼騎的衝撞之力——這是逐日部落如今僅存的三根獠牙,也是他攥在手裏,準備撕開這“腑中牢籠”的唯一籌碼。
他的視線最終落回自己攤開的手掌,指腹粗糙,帶著泥土和草藥混合的氣息。胸口的狼石紋路微微發熱,提醒著他力量的來源與背負的真相。
六大部落,散落在這巨獸“腑牢”各處,如同盤踞在睚眥殘軀上的毒瘤。狼毫迅疾如風,狼骨堅若磐石,狼尾詭譎如鞭……每一個都曾是狼人族生存的噩夢,如今更是擋在“日光之下”這條生路上的、必須碾碎的巨石。
征服他們,整合所有被囚禁於此的力量,才有一線希望撬動那束縛饕餮的鎖鏈,找到離開這活體地獄的門戶。
休整?這腐植春穀的沃土和溫暖光芒是喘息之地,更是磨刀石。刀,必須更快,更毒,更狠!
“停!”子輝的聲音不高,卻像冰冷的骨刃,瞬間切開了三處訓練場的喧囂。
快弩隊收臂肅立,阿花最後一個放下弩,獨眼瞥向子輝。
毒弩工棚裏,老根和夥計們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緊張地望過來。奔騰的狼騎兵在煙塵中勒住韁繩,巨狼們打著響鼻,不安地甩著頭,大貓抹了把臉上的汗和灰,獨眼炯炯。
子輝邁步,走向那片狼騎踐踏出的空地中心,靴子踩在鬆軟的腐殖土上,無聲無息。他站定,目光掃過一張張帶著汗水和塵土的臉。
“練得不錯。”他開口,語氣平淡,聽不出褒貶,“自個兒練,像模像樣了。”
他頓了頓,目光陡然銳利如針:“可廝殺場上,沒有單打獨鬥!狼毫的毒針,不會等你列好了隊再紮過來!狼骨的重甲,不會傻站著讓你射!狼尾的鞭子,更不會隻抽你的狼騎!”
人群一片寂靜,隻有巨狼粗重的喘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