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花嬸！”子輝點名。
    “在！”阿花挺直腰板。
    “你的快弩，最快能幾息射空一匣？”
    “回族長！十息！”阿花回答得斬釘截鐵。
    “好！”子輝點頭，目光轉向老根，“老根，你的毒箭，沾上狼骨族的厚皮，多久能爛進肉裏？”
    老根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聲音發緊：“回…回族長，那殼子厚，得…得小半刻鍾才能爛透皮，爛進肉…要更久…”
    “半刻鍾？夠狼骨族衝過來把你們踩成肉泥十回了！”子輝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冰冷的壓力，“你那毒，是給死人用的？”
    老根的臉瞬間煞白，佝僂的身子更低了些。
    子輝的目光最後落在大貓和他身後的狼騎上。“貓叔，你的狼騎衝起來，是快。可衝進去之後呢？被毒針紮成刺蝟？被鞭子纏住腿拖倒？還是撞在重甲上，把自己撞個骨斷筋折？”
    大貓的獨眼瞪圓，臉頰的肌肉抽動了一下，喉結滾動，卻沒出聲，隻是狠狠攥緊了手裏的韁繩，胯下巨狼不安地低吼。
    “都覺得自己練得挺好？”子輝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空地上，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拷問，“真遇上六大部落，你們這點本事，夠給人家塞牙縫嗎？”
    死一般的沉寂籠罩下來。篝火的劈啪聲，遠處小河的水流聲，都變得異常清晰。方才訓練的熱火朝天，此刻被這冰冷的質問澆得透心涼。
    快弩手們握著弩臂的手心滲出冷汗，毒弩隊的匠人們把頭埋得更低，狼騎兵們下意識地夾緊了狼腹，身下的巨狼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心中的不安，焦躁地刨著蹄子。
    阿草停下了分揀穀粒的手，遠遠望著空地中心那個挺拔卻仿佛背負著整個部落重量的年輕身影，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深沉的憂慮。
    子輝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臉上的僵硬和沉默，那無形的壓力幾乎凝成實質。
    他忽地轉身，指向空地邊緣那片稀疏的、被特意留下的、形如扭曲鬼臉的暗紫色灌木叢。
    “看見那叢鬼臉木沒有？就當它是狼骨族的一個重甲兵，皮糙肉厚，衝在最前頭。”他又指向稍遠處幾塊堆疊起來的、覆蓋著滑膩苔蘚的暗色岩石，“那堆石頭，是狼毫族的毒針手，躲在後麵放冷箭。”
    最後，他指向空地另一側幾根垂掛下來的、如同巨大鼻涕蟲般黏滑的墨綠色藤蔓，“那些藤蔓，就是狼尾族的鞭子，等著纏你們的腿！”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砸在人心上：“現在，你們三隊一起上！阿花，你的快弩，給老子釘死‘狼毫’！老根，你的毒弩，給老子把那‘重甲’的皮爛開！大貓，等毒爛開了口子，你的狼騎再給老子衝上去，撕了它！”
    命令清晰而殘酷，將方才各自為戰的訓練成果，瞬間拋入一個模擬的、混亂的殺戮場。
    短暫的死寂後，三處人馬動了。
    “快弩隊！散開！目標亂石堆！給老娘壓住！”阿花的咆哮首先撕裂了沉默。
    快弩手們立刻分成三股，如同受驚的狼群，不再講究整齊隊列，而是利用腐殖土坑、低矮灌木作為掩護，弓著腰，快速向那堆覆蓋苔蘚的“狼毫”亂石包抄過去。
    “咻！咻咻！”箭矢開始零散地射出，不再追求齊射的聲勢，隻求更快地覆蓋和壓製。
    “毒…毒弩隊！上前！瞄準那鬼臉木！”老根的聲音帶著顫，卻也透著一股豁出去的狠勁。他帶著幾個同樣蒙麵裹手的匠人，抱著幾架輕便獵弩和一小捆毒箭，跌跌撞撞地往前衝了幾十步，在一個小土包後伏下。
    他們手忙腳亂地給弩上弦，裝填那致命的毒箭，動作遠不如快弩隊利索。
    大貓猛吸一口氣，獨眼赤紅：“狼騎！跟緊老子！壓住陣腳！等號令！”他勒緊韁繩，胯下巨狼前蹄不安地刨地，身後二十餘騎也勉強收束住衝鋒的欲望，在原地焦躁地打著轉，煙塵再起。
    然而，混亂已然滋生。
    一個毒弩隊的匠人太過緊張，裝填毒箭時手一滑，那覆蓋著致命硬殼的箭頭竟脫手掉落，直直插進腳邊的腐殖土裏，離他自己的腳趾不過寸許！
    嚇得他魂飛魄散，怪叫一聲向後跌坐。
    “蠢貨！”老根急得聲音都變了調，慌忙去撿。
    另一邊，一個繞到側翼的快弩手為了尋找更好的射擊角度，衝得太猛，一頭撞進了大貓狼騎陣型的邊緣。他身旁一頭本就焦躁不安的巨狼受驚，猛地人立而起，發出一聲狂暴的咆哮！
    背上的騎手猝不及防，驚呼著被掀了下來！旁邊的幾頭狼也受了驚，嘶吼著開始亂竄，原本勉強維持的狼騎陣型瞬間有崩潰的跡象。
    “穩住！壓住它！”大貓怒吼，猛夾狼腹，試圖控製住自己坐騎，同時揮拳砸向旁邊一匹失控巨狼的脖頸。
    “嗖——！”
    就在這混亂當口，一支毒箭離弦而出！射箭的是個年輕的胃城匠人，他被狼騎那邊的騷動嚇了一跳，手指下意識地扣動了懸刀。
    那支致命的骨箭沒有飛向遠處的“鬼臉木”重甲，而是歪歪扭扭地射向了狼騎兵陣型的方向！
    雖然離得還遠，箭矢最終無力地插在了狼騎前方幾丈外的空地上，但這驚魂一幕，讓所有目睹的人瞬間頭皮炸開！大貓和狼騎戰士們的眼睛瞬間充血！這要是再近點……
    “停手！都給小爺我停下！”
    一聲炸雷般的怒吼平地而起！
    子輝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空地中央，臉色陰沉得能滴下水來。他手中那柄“心室之鑰”骨刀並未出鞘，隻是被他重重頓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咚”響，卻仿佛敲在每個人的心髒上。
    混亂戛然而止。
    快弩隊停止了射擊，毒弩隊僵在原地，狼騎們死死勒住躁動不安的巨狼。空氣裏隻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巨狼低沉的嗚咽。
    子輝的目光如同刮骨的冰刀，緩緩掃過每一張驚惶、羞愧、後怕的臉。
    最終落在那個失手射出毒箭的年輕匠人身上。那匠人早已麵無人色，癱軟在地，抖得如同風中落葉。
    “都看到了？”子輝的聲音冷得像深淵下的寒冰，“這就是你們練的本事？毒箭射自己人？狼騎衝起來連自己人都撞？快弩壓陣？壓個屁！連毒弩隊在哪都看不見！”
    他的質問像鞭子，抽在每一個人心上。
    “真上了戰場，不用六大部落動手，你們自己就能把逐日部落殺個幹淨！”子輝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暴怒和失望，“廢物！一群沒捏到一塊的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