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2章 整合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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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方才演習暴露出的致命混亂和配合脫節,像一盆冰水,將剛剛因訓練而升騰起的熱血澆得透心涼。
快弩手們看著自己手中的弩,毒弩匠人盯著地上那支差點釀成大禍的毒箭,狼騎兵們安撫著身下猶自躁動的巨狼,臉上都是火辣辣的難堪。
阿花抱著胳膊,臉色鐵青;大貓喘著粗氣,斷臂處的舊疤都因憤怒而泛紅;老根更是佝僂得快要縮進地裏。
子輝胸膛起伏,強行壓下翻騰的怒火。罵解決不了問題,刀要磨,更要懂得怎麽一起揮出去。
他彎腰,從鬆軟的腐殖土裏隨手抓起一根枯枝,走到空地中央,用力刮開表麵的浮土,露出下方顏色更深的泥土。
“都滾過來!”他低吼一聲。
人群如同被驅趕的羊群,沉默而迅速地圍攏過來,在子輝麵前形成一個半圓。連大貓都下了狼背,牽著坐騎走近。
火塘裏篝火跳躍的光芒映照著他們臉上複雜的表情,緊張、羞愧,還有一絲對答案的渴求。
子輝用枯枝的尖端,在深色泥土上重重戳下三個點,呈一個歪斜的三角形。
“這,是快弩隊。”樹枝點在左上角的點上。“阿花嬸,你們的活,就是當部落的眼睛,當紮人的毒蜂!開打前,散開,盯死對麵的毒針手、甩鞭子的,還有那些想繞後掏心窩子的雜碎!看到就射!不求一箭斃命,隻求壓得他們抬不起頭,露不了臉!讓他們知道,冒頭就得挨紮!”
阿花獨眼死死盯著那個點,用力點頭,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懂!”
樹枝移向右下角的點:“這,是毒弩隊。”子輝的聲音轉向老根,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老根,你的毒,是給硬骨頭‘啃’開縫的!不是讓你瞎扔的!開打,你們就給我死死貓在快弩隊後麵,找好能藏身的地縫、土包!狼骨族的重甲衝上來,狼牙族的骨爪亮出來,這些硬得硌牙的,才是你們的目標!看準了,等他們衝到五十步內,再給老子射!專射他們沒甲的地方!臉!脖子!關節縫!射中一箭,就夠他們喝一壺!”
老根渾濁的眼睛盯著那個點,喉嚨裏“嗬嗬”兩聲,用力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最後,樹枝狠狠戳在正前方最突出的點上:“這,是狼騎!是部落砸出去的石頭!是捅進敵人心窩子的刀!”子輝的目光如同實質,刺向大貓,“貓叔,你們的命金貴,不能浪費!衝鋒?什麽時候衝?等快弩把對麵射亂了!等毒弩把硬骨頭啃出窟窿了!看到敵人陣腳鬆動,看到重甲兵被毒爛了皮肉疼得嗷嗷叫了,再給老子衝!衝進去,就別想著回頭!像狼群撕開羊肚子一樣,給老子把他們的陣型攪爛!衝散!”
大貓的獨眼瞬間爆發出駭人的凶光,胸膛劇烈起伏,仿佛已經看到了那衝鋒陷陣、血肉橫飛的場景,從齒縫裏迸出一個字:“殺!”
子輝手中的枯枝,開始在這三個點之間劃出清晰的、帶著力量的線條。
“聽著!這仗,要這麽打!”他的聲音斬釘截鐵,枯枝在泥土上劃出清晰的軌跡,“快弩先動,像一群毒蜂,散開!紮得敵人陣腳不穩,逼他們躲,逼他們亂!”樹枝從快弩點散射出數道箭頭,刺向代表敵人的區域。
“毒弩隊,沉住氣!像藏在草裏的毒蛇!等那些披著硬殼的蠢貨被快弩攪得心煩氣躁,衝近了,再猛地探出頭,一口咬在他們最疼的地方!”樹枝從毒弩點猛地竄出,狠狠釘在代表“重甲”的位置。
“最後!”子輝的聲音陡然拔高,枯枝帶著千鈞之力,從狼騎點畫出一道狂暴的、一往無前的直線,狠狠貫穿了被“快弩”擾亂、被“毒弩”撕開口子的敵人陣型中心!
“狼騎!看到口子撕開了,看到敵人亂了!就像山洪!像雪崩!給老子碾過去!碾碎他們!”
樹枝重重頓下,在泥土上砸出一個小坑。一幅簡陋卻殺氣騰騰的“三疊殺”陣圖,清晰地烙印在深色的腐殖土上,也烙印在周圍每一個戰士的眼中和心裏。
快弩擾敵,毒弩破甲,狼騎收割!三個點,三條線,環環相扣,層層遞進,最終匯聚成一股毀滅的洪流!
篝火的光芒跳躍著,映照著泥土上那幅充滿原始殺伐智慧的陣圖,也映照著圍觀眾人眼中漸漸燃起的、領悟後的光芒。阿花緩緩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弩臂。
大貓咧開嘴,露出森白的牙齒,仿佛已經嚐到了衝鋒陷陣的血腥味。連老根佝僂的背,似乎也挺直了一分。
“看清楚了嗎?”子輝扔掉枯枝,聲音低沉而有力,“記住你們的位置!記住你們的刀該往哪裏砍!記住你們身邊的兄弟!逐日部落的獠牙,得咬在同一個地方,才能撕開生路!”
他目光掃過眾人:“明天,還是這裏!照這個法子,再練!練到閉著眼,都知道自己該往哪衝,箭該往哪射!練到你們的刀,磨得能切開狼骨族的硬皮!解散!”
人群沉默地散開,各自歸隊。疲憊依舊刻在臉上,但眼神深處,那因混亂而產生的茫然和羞愧,已被一種新的、更加凝聚的殺伐意誌所取代。
阿花走向她的快弩手,低聲交代著什麽。大貓翻身上狼,帶著他的騎兵緩緩離開空地,氣氛沉凝卻不再混亂。老根則蹲下身,仔細看著地上那幅陣圖,枯瘦的手指在泥土上描摹著代表毒弩隊的那個點,渾濁的眼中閃爍著專注的光。
子輝站在原地,看著漸漸融入營地暮色中的三支隊伍,胸口的狼石紋路傳來一陣溫熱的搏動,如同回應著這初生的戰意。
腐植春穀恒定的“黃昏”光芒溫柔地籠罩著這片新生的營地,炊煙從一座座低矮敦實的腐殖屋頂嫋嫋升起,混合著食物熬煮的香氣。
阿草指揮小山和幾個婦人抬著熱氣騰騰的大陶罐走向火塘,粗糲卻帶著暖意的招呼聲遠遠傳來。
就在這時,營地邊緣一處臨時搭建的木哨塔上,負責了望的戰士猛地吹響了一聲短促尖銳的骨哨!
“嗚——吡!”
刺耳的聲音瞬間撕裂了營地的平靜!
子輝瞳孔一縮,身形如電般射向哨塔方向。大貓猛地勒住剛走不遠的狼騎,阿花和老根也同時抬頭望來。
哨塔上的戰士指著裂穀上方他們來時的方向,聲音帶著急促:“族長!有東西!在那邊崖頂晃了一下!青灰色的,像…像狼毫族皮甲的顏色!速度很快,鑽回石頭縫裏了!”
狼毫族!這麽快就嗅著味找來了?
子輝眼神驟然冰寒,仰頭望向裂穀上方那片被巨大褶皺陰影籠罩的崖壁。腐植春穀的溫暖光芒似乎無法完全驅散那高處的陰冷。
“阿花嬸!”子輝的聲音斬釘截鐵。
“在!”阿花瞬間挺直腰背,獨眼中厲芒閃動。
“帶你的人!快弩隊!現在就去!”子輝的手指向裂穀上方,那條他們曾經艱難跋涉下來的、布滿巨大褶皺的陡峭坡道:
“把那條道,給小爺我盯死!看到影子的地方,給老子用箭犁一遍!甭管是狼毫族的雜碎,還是這鬼地方的‘東西’,露頭就射!射到他們不敢冒頭為止!”
“是!”阿花沒有絲毫猶豫,猛地轉身,衝著她的快弩隊發出一聲咆哮:“快弩隊!抄家夥!跟老娘走!”
三十餘條身影如同離弦之箭,迅速抓起地上的獵弩和箭袋,在阿花的帶領下,如同敏捷的狼群,沉默而迅疾地衝向裂穀陡坡,身影很快消失在嶙峋的怪石和巨大的褶皺陰影之中。
營地裏的氣氛瞬間繃緊。婦孺被迅速招呼著退回腐殖屋。
大貓的狼騎兵重新集結,巨狼感受到緊張的氣氛,不安地低吼著,在營地外圍來回逡巡。
老根則帶著毒弩隊,飛快地將那些致命的毒箭分發下去,匠人們的手依舊有些抖,但眼神卻比之前任何一次訓練都要專注。
子輝獨自站在原地,篝火的暖光跳躍著,卻無法驅散他眉宇間凝結的冷意。他緩緩抬起手,按在自己灼燙的胸口。
狼石紋路之下,那深藏的力量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敵情引動,在血脈中奔湧咆哮。他凝視著裂穀上方那片被陰影吞噬的陡坡,仿佛能穿透岩石,看到那些如同跗骨之蛆般追蹤而至的敵人。
腐植春穀短暫的寧靜被徹底打破。磨好的刀,終究要見血了。而六大部落的征戰,就在這巨獸腑牢的深處,以這樣一種猝不及防的方式,悄然拉開了染血的序幕。
更深沉的陰影,似乎正從裂穀高處的褶皺裏,悄然彌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