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3章 逐日春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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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毫族的騷擾不斷,可是有了快弩、毒弩和狼騎的逐日部落早已今非昔比。
隨著繩結的積累!
腐植春穀的“黃昏”恒定不變,溫暖如琥珀的光芒流淌在深褐近黑的沃土上。三個月的光景,營地已如藤蔓般牢牢紮根於這片腑中沃土。
粗獷的腐殖屋群落倚靠著巨大的“肋骨”岩柱,炊煙嫋嫋升起,混雜著腐殖土特有的濃烈氣息與食物蒸騰的暖香,竟也釀出一種奇異的、名為“家園”的味道。
營地邊緣,一片被木柵欄精心圍攏的土地格外醒目。那是“珍珠穀田”,深褐沃土之上,濃密的、寬如巨盾的葉片層層疊疊,葉脈流淌著溫潤的金色光澤。
沉甸甸的穗頭低垂,其上密布著指肚大小、渾圓飽滿的籽粒,在恒定“天光”下折射出真正的珍珠般內斂而凝實的光暈,幾乎壓彎了堅韌的莖稈。
田邊,子輝赤腳站在深及腳踝的肥沃泥土中,汗水浸透了他麻布短褂的脊背。
他雙手虛按在身前一片剛抽穗不久的珍珠穀上方,指尖微微顫抖,太陽穴突突跳動。一股溫潤平和的淡綠色能量流,艱難地從他掌心滲出,如同無形的春雨,無聲地浸潤著下方的作物。
肉眼可見的變化在發生。
那一片被能量流籠罩的珍珠穀,莖稈微微挺直,葉片更加舒展,翠綠得仿佛能滴出水來,連那剛剛抽出的、還略顯稀疏的穗頭,籽粒都開始以緩慢卻堅定的速度飽滿、凝聚起珍珠般的光澤。
而夾雜其間的幾株鋸齒狀暗紅雜草,卻在能量流拂過的瞬間迅速卷曲、發黑、枯萎。
“呼……”子輝猛地收回手,身體晃了晃,一股強烈的眩暈感襲來,眼前陣陣發黑。
長時間精細地引導狼石之力進行“催生”與“抑製”,對心神的消耗遠超單純的戰鬥爆發。
他扶著膝蓋,大口喘息,喉嚨裏帶著鐵鏽般的腥甜。腳下這片新催熟的穀子,飽滿得驚人,與旁邊自然生長的區域形成鮮明對比。
“族長!”小山快步跑過來,遞上一個用寬大葉殼卷成的簡易水杯,裏麵是清澈的“腸液河”支流引來的水,帶著淡淡的硫磺味。
他身上的蟲傷早已愈合,隻留下淺粉色的疤痕,眼神裏充滿了對子輝的擔憂。“您歇歇!這片夠好了!”
子輝接過水,灌了一大口,冰涼的水流壓下些許疲憊。
他看著眼前這片在狼石之力下強行加速生命進程的穀田,又望向遠處在恒定光芒下連綿起伏、等待收割的成熟穀浪,一絲堅毅取代了疲憊。
“不夠,小山。人越來越多了。這點催熟的,是保命的種糧,不能動。要撐下去,得靠外麵那片自然長成的,還有…更多人來種。”
他的目光投向營地入口的方向。那裏,新搭起的簡陋窩棚區又添了幾座。
三個月來,腐植春穀的“富足”之名,如同被風卷起的奇異種子,悄然飄向失落之地更黑暗的角落。
最初是零星的各族流浪者,一個個骨瘦如柴,眼神如同受驚的野獸,循著若有若無的食物香氣和關於“發光穀田”的模糊傳言,在裂穀的陰影中摸索而來。
他們被巡邏的戰狼發現,帶進營地時,幾乎隻剩下一口氣。
是阿草,拖著大病初愈卻依舊彪悍的身軀,指揮著婦孺用溫熱的珍珠穀物糊糊和搗碎的發光漿果泥,一點點將這些“人幹”從死亡線上拽了回來。
她粗糙的手掰開緊咬的牙關,將溫熱粘稠的糊糊一點點灌進去,動作強硬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生機。
“進了春穀,就得幹活!想白吃?門都沒有!”阿草的聲音沙啞卻極具穿透力,目光掃過那些瑟縮在窩棚裏、剛剛恢複些許人氣的流民:
“有力氣的,跟大貓去壘牆、挖渠!沒力氣的,去幫老根挑泥、搓藤繩!孩子去撿柴火!老家夥去剝腐葉纖維!都給我動起來!”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力量。
有她在,營地雖忙碌卻秩序井然,新來的流民在最初的惶恐後,很快被納入這個艱難運轉的求生機器中。
他們驚愕地看著那些巨大如傘蓋的奇異作物,嚐著烤熟後粉糯香甜的暗紫色塊莖,最終被分配到一小片沃土,笨拙卻無比珍重地學著播種珍珠穀的種子。
營地中央巨大的火塘邊,人聲比三個月前鼎沸了許多。
新燒製的粗糙陶罐架在火上,裏麵翻滾著濃稠的穀物糊糊,混合著翠綠藤莖和搗碎的漿果,散發著溫暖踏實的香氣。
人們圍坐分享食物,交換著來自不同角落的、關於饑餓與巨獸的破碎信息。
一種微弱的、名為“逐日春穀”的認同感,在這食物的香氣和共同的勞作中,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
而在營地最下風口,靠近那條渾濁“腸液河”的地方,老根的臨時工棚裏彌漫著更加刺鼻的氣味。
幾口新壘的土窯冒著滾滾濃煙,散發出強烈的硫磺和泥土燒灼的氣息。
老根和他那幾個胃城老夥計,臉上蒙著厚厚的、浸過水的麻布,手上纏著多層獸皮,正小心翼翼地將一坨坨深褐近黑、粘稠如膏的腐殖泥拍打成粗糙的罐坯。
“火候!看準火候!”老根的聲音隔著布悶悶的,眼睛死死盯著窯口跳躍的火焰顏色,“蜂窩石粉摻多了,燒出來脆!‘鬼臉花’汁子刷厚了,一燒就炸窯!都仔細點!這可是保命的家什!”
他拿起一個剛剛出窯、還燙手的陶罐。罐體粗糙厚重,顏色暗沉近黑,帶著一種奇異的啞光。老根用一根削尖的硬木棍,用力在罐壁上刮了幾下,隻留下幾道淺淺的白痕,罐體紋絲不動。
“成了!這‘毒泥罐’!”老根渾濁的老眼裏爆發出狂喜的光芒,他小心翼翼地將旁邊石臼裏研磨好的、散發著刺鼻鐵鏽與腐敗甜膩氣味的暗綠色毒膏,用長柄骨勺舀起,緩緩灌入陶罐中。
毒膏一接觸到罐壁內層預先塗抹好的一層灰綠色“膠泥”,立刻發出極其輕微的“滋滋”聲,牢牢地粘附其上,不再流動。老根又迅速將罐口封上,用摻了細密金屬粉末的濕泥糊死。
“風吹不掉,小雨淋不透!”老根捧著罐子,像捧著剛出生的嬰兒,“毒箭頭的藥膏,有地方存了!藥性跑得慢!”
困擾多日的毒弩箭藥膏揮發失效問題,終於在這片奇特沃土燒製的“毒陶罐”裏找到了解決之道。
這不僅僅是容器,更是“逐日”部落暗影獠牙的保障。
……
豐收的喜悅與流民帶來的活力,如同腐植春穀恒定的暖光,暫時驅散了腑中世界的陰霾。
然而,這片在怪物腸道裏掙紮出的生機,終究無法隔絕外界的覬覦。
這日傍晚,夕陽般的恒光給珍珠穀田鍍上一層濃鬱的金邊。負責看守邊緣穀田的石墩,一個石斧舊部出身的敦實漢子,正靠著木柵欄打盹。
連續幾日的巡邏讓他疲憊不堪。輕微的“哢嚓”聲驚醒了他,像是什麽東西被踩斷了。
他猛地睜開眼,昏黃光線下,兩個瘦得如同鬼影般的身影正匍匐在田埂邊的陰影裏!
他們動作極快,雙手瘋狂地撕扯著低垂的珍珠穀穗,將飽滿的籽粒連皮帶殼地往懷裏塞,塞不下的就直接往嘴裏猛塞,幹癟的腮幫子被撐得鼓脹變形,喉嚨裏發出野獸護食般的“嗬嗬”聲。
“偷糧賊!”石墩的怒吼如同炸雷,驚飛了附近藤蔓上幾隻發光的甲蟲。他抄起倚在柵欄上的長矛就衝了過去。
那兩人受驚,像受驚的兔子般彈起,懷裏鼓鼓囊囊塞滿了穀穗。
他們動作出奇地敏捷,在田壟間左衝右突,試圖擺脫石墩。其中一人慌不擇路,被一條粗壯的藤蔓根絆倒,重重摔在深褐的腐殖土裏,懷裏的穀穗撒了一地。
石墩一個箭步上前,沉重的矛杆帶著風聲狠狠砸在那人背上!
“呃啊!”一聲淒厲的慘叫。那人身體猛地弓起,又軟軟癱倒,口中噴出混著穀粒的鮮血。
另一個偷糧賊見狀,非但沒有停下,反而爆發出更快的速度,頭也不回地衝向裂穀邊緣的黑暗陰影,幾個閃躍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營地很快被驚動。火把的光芒晃動,大貓帶著幾個戰士和阿花、小山等人迅速趕到。
石墩喘著粗氣,用矛尖指著地上蜷縮成一團、痛苦呻吟的偷糧賊:“族長!抓到一個!還有一個跑了!媽的,敢偷我們的糧!”
子輝撥開人群走來,臉色沉靜如水。他蹲下身,目光銳利地掃過地上那人。
極其瘦小,裹著破爛肮髒、幾乎看不出原色的獸皮,裸露在外的皮膚布滿汙垢和結痂的傷痕,肋骨根根凸起。
臉上沾滿了泥土和血跡,但那雙深陷的眼窩裏,此刻隻剩下極致的恐懼和絕望。他的嘴角還殘留著沒咽下去的珍珠穀粒和血跡。
“哪來的?”子輝的聲音不高,卻帶著無形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