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4章 謀劃狼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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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渾身篩糠般抖著,嘴唇哆嗦,牙齒咯咯作響,恐懼地看了一眼周圍凶神惡煞的戰士和那些散發著幽綠光芒、低聲咆哮的戰狼,喉嚨裏發出意義不明的嗚咽。
“說話!”石墩用矛杆捅了他一下。
“別!”子輝抬手製止。他解下腰間一個用厚實葉片包裹的、烤得溫熱的塊莖,掰下一小塊,遞到那人嘴邊。
濃鬱的、帶著澱粉甜香的溫熱氣息瞬間鑽入鼻腔。那人渾濁的眼睛猛地睜大,饑餓的本能瞬間壓倒了恐懼。
他像瀕死的野獸看到食物,不顧一切地張嘴,幾乎是搶奪般將那小塊塊莖吞了下去,燙得直抽氣也顧不上。
“慢點吃,”子輝的聲音放緩了些,“告訴我,你是哪個部落的?為什麽來偷糧?”
溫熱食物下肚,似乎給了那人一絲力氣和膽氣。他貪婪地盯著子輝手中剩下的塊莖,又畏懼地看了看四周,終於用幹裂嘶啞、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擠出幾個字:
“…狼…狼毫…餓…要餓死了…大人…饒命…”他掙紮著想爬起來磕頭,牽動了背上的傷,又是一陣痛苦的抽搐。
“狼毫族?”子輝眼神一凝。這個名字在流民口中出現過幾次,以凶悍和詭異的毒針技藝聞名,但也隻是模糊的印象。
“對…對…”那人喘著粗氣,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恐懼和痛苦,“部落…沒吃的了…毒針林…枯了…蟲子…蟲子飛光了…”他語無倫次,但核心意思清晰無比——狼毫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饑荒,賴以生存的毒針原料來源斷絕了!
“毒針林枯了?”老根不知何時也擠了過來,聽到這句話,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精光,“難怪…難怪最近竄過來的狼毫斥候,毒針準頭差了好多,毒性也弱了…”他低聲對子輝說。
子輝站起身,將剩下的塊莖塞進那人手裏。他望向偷糧賊逃竄消失的裂穀黑暗方向,那裏仿佛潛藏著無數雙同樣饑餓而絕望的眼睛。
狼毫族,以速度和毒針立族的部落,被饑餓逼成了盜賊。這不是簡單的偷竊,這是饑荒的觸角,已經探進了春穀的糧倉!
腐植春穀的富足,如同一塊滴血的鮮肉,引來了第一頭真正意義上的惡狼。平靜的日子,結束了。
夜已深,腐植春穀恒定的“黃昏”光芒也變得朦朧。營地中心的火塘燃燒著,偶爾爆出幾點火星。核心成員圍坐一圈,氣氛凝重。
阿草裹著厚實的雷狼皮,坐在一塊平整的石頭上,臉色在火光映照下依舊帶著大病初愈的蒼白,但那雙眼睛卻銳利如鷹。
她聽完石墩的敘述和老根的補充,粗糙的手指用力撚著衣角:
“毒針林枯了…這是要他們的命根子!餓瘋了的人,比巨獸還可怕!他們盯上咱們的糧了,這次是偷,下次就是明搶!”
大貓抱著他那根粗糲的獸牙短棒,僅存的右臂肌肉虯結,獨眼在火光下閃著凶光:
“怕他個鳥!敢來搶,老子用新燒的毒陶罐裝好藥膏,毒箭射他娘的!來多少,埋多少!正好給穀田當肥!”他狠狠啐了一口。
“打?”子輝的聲音響起,不高,卻瞬間壓下了躁動。
他坐在火塘邊一塊暗紅的岩石上,指節分明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膝上攤開的一張簡陋獸皮地圖上劃過——那是大貓和小山這段時間探查周邊地形後繪製的草圖,上麵用炭灰粗糙地標注了春穀的位置、河流走向,以及根據俘虜供述和零星信息推測的狼毫族大概活動範圍。
“我們有多少人?多少能戰的?”子輝的目光掃過眾人,“流民剛安頓,拿得動石矛的不足三成。石斧舊部能戰,但人數太少。我們本部戰士…”
他的目光在大貓的斷臂、阿花吊著的胳膊和小山身上殘留的疤痕上停留片刻,“…傷筋動骨,元氣未複。”
“狼毫族呢?”子輝的手指重重點在獸皮地圖上那個模糊的、代表狼毫族區域的炭灰圈上,“他們再餓,也是以速度和毒針聞名的部落!就算毒針弱了,幾百個餓瘋了的、速度極快的戰士衝進穀田…我們攔得住多少?毒箭能射倒幾個?”
火塘邊一片沉默。隻有柴火燃燒的劈啪聲。大貓梗著脖子想反駁,但看著阿花吊著的胳膊,又硬生生把話咽了回去。
是啊,春穀的家底太薄了,經不起一場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消耗戰。穀田毀了,所有人都得死。
“不能硬打,”阿草的聲音帶著沙啞的疲憊,卻異常清晰,“春穀這點家當,是幾百口子活命的指望,砸不起。”
“那怎麽辦?族長,難道…難道要分糧給他們?”小山忍不住開口,臉上滿是不甘。每一粒珍珠穀,都是子輝耗費心力、族人辛苦耕耘得來的,是熬過漫長歲月的希望。分給敵人?他無法接受。
子輝緩緩搖頭,嘴角卻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火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躍,閃爍著一種洞悉人心的銳利。
“分?憑什麽?狼毫族是狼,不是搖尾乞憐的狗。給一次糧,隻會讓他們覺得春穀軟弱可欺,引來更多貪婪的鬣狗。下次要的就不隻是糧了。”
他拿起一根細小的、帶著熒光斑點的蘑菇菌絲——這是小山前幾天在一條濕潤的岩縫裏發現的,被老根認出是極其罕見、隻在傳說中出現過的“熒光菇”的菌種碎片。
老根如獲至寶,正小心翼翼地嚐試培育。
這種蘑菇能在黑暗中發出幽藍光芒,其孢子粉末是失落之地已知最上乘的毒針激發劑,能使毒針的麻痹和腐蝕效果倍增!
其價值,對依賴毒針的狼毫族而言,遠勝黃金!
子輝的手指輕輕撚動著那點珍貴的菌絲,淡綠色的熒光在他指尖若隱若現。“他們缺毒針原料,餓得發瘋。我們…手裏有他們做夢都想要的東西。”
他抬起頭,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眾人錯愕的臉:“攻心為上!打,要打疼他,更要讓他知道,跟著我們,有肉吃!反了他那個隻會讓他們餓肚子的王獸主子,投奔春穀,才有活路!”
“阿姆,”子輝的目光最終落在阿草身上,帶著托付重任的凝重,“得委屈您,演一場苦肉計了。”
阿草微微一怔,隨即那雙曆經滄桑的眼睛裏爆發出懾人的光芒。她挺直了腰板,仿佛大病帶來的虛弱瞬間被彪悍的鬥誌驅散,用力一拍大腿:
“好!隻要能保住春穀,保住這幾百口子活命的糧食,老娘這身老骨頭,豁出去給他演!”
火塘的火光猛地一跳,映照著子輝眼中那冰冷燃燒的謀算之火。
陷阱的輪廓已然清晰:利用狼毫族的饑荒和他們對頂級毒針原料的渴望,拋出“熒光菇”這塊致命的香餌。
以實力震懾,以利益誘惑,以離間分化,最終引動他們內部早已被饑餓點燃的幹柴!
春穀糧盟的平靜表象下,一場不見刀光、卻凶險萬分的攻心之戰,悄然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