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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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起聽到宋桃偷考題的消息, 孟陵更關注另外一件事。
坐牢比科考的搜身要嚴格得多, 進去幾乎沒人能不脫的,除非是上頭有人幫忙打點求情。
像宋桃這樣要人脈沒人脈, 要交情沒交情, 很有可能還是有人做局陷害的典型範例, 一旦被人抓進去, 基本上就沒有什麽能囫圇著出來的希望。
雖然說現在宋桃的裝扮基本上是由自己一手包辦,天生平胸外加沒有耳洞, 也的確省了孟陵不少功夫, 但再平的胸, 也架不住扒掉衣服來驗身啊……
有可能這會兒消息還沒來得及遞到宮裏,易北尚不知曉,但這種事情一旦擺上天子案頭,估計自己這個忠心耿耿的暗衛形象, 瞬間就得大打折扣。
這種一眼就能看得出來的拙劣偽裝,又是朝夕相處了一年多, 硬要說自己沒看出來, 怎麽樣都是說不過去的。
生平第一次對天子撒謊, 而且是明著撒謊的孟陵,頭一次有了一種謊言即將被拆穿而又無能為力的無奈感。
撒了一個謊, 果然就得用更多的謊來彌補之前的錯漏……
易北左問右問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 隻能讓孟陵繼續按兵不動,留在宋桃身邊,看看能不能查出點什麽蛛絲馬跡來。
孟陵領命, 出了皇宮,直撲大理寺。
然後……
他發現,有的時候,他還真的有點低估宋桃的……潑辣。
在書齋相處起來的時候他就有點這種感覺,宋桃似乎經常察覺不出來,自己其實是個姑娘。
不僅跟大老爺們打得火熱,甚至勾肩搭背講葷段子的能力也並不遜色。
而很明顯,來了京城之後,他似乎在宋桃身上,又發現一項新的能力。
擱男人身上,這種行為叫做蠻不講理,擱女人身上,這種行為所代表的人,有一個通用到底名稱。
潑婦。
是的,宋桃正在大理寺的監牢裏,梗著脖子,和寺監拍桌子吼。
更確切一點,宋桃壓根還沒被送進監牢,還在獄守的地界,和寺監杠。
“你憑什麽搜身!你的搜捕令呢!你們什麽都沒有給我看你們憑什麽逮人!”
“什麽?我泄露國家機密?你特娘的才泄露國家機密呢我呸!我現在還能接觸什麽國家機密?在那麽一個破爛地方破爛戲台子你倒是跟我說啊!”
“搜什麽身!你們搜什麽身?你們胡亂逮人還有理了?我告訴你,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別說你們,今天就是丞相大人來了,我寧可一頭碰死,也不讓你們這種狗爪子來搜我的身!”
“別跟我提你們那破規定!你們要提我還想提呢!你們憑什麽抓我!審什麽審!隨隨便便就能抓人麽!別跟我說你們就是王法,這裏是京城,皇上還在這兒呢!你們是王法,要造反啊!”
大理寺的人大概第一次見到被官差提溜進來之後還這麽奔放的人,若宋桃真的是個平頭百姓,或者是個江湖中人,他上刑也就上了,問題就在於宋桃的身份,是個徹頭徹尾還中過狀元的讀書人。
天子尚學,對讀書人十分敬重,以致天下之民對讀書人也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崇敬感,大理寺虐待讀書人以致人家羞憤致死這種消息要真的傳出去,什麽私下用刑無故抓人之類的,弄得舉子們集體造反,罪過可就大了。
而若是自己連一個讀書人的搜身都搞不定的消息,傳到自己上司耳朵裏,就算上司不怪罪,但肯定也得認為自己無能,想再往上爬,付出的努力就得加倍。
但若是自己妥協,大理寺裏也不止關了宋桃這一個人,萬一自己對一個人犯妥協讓步,估計自己在大理寺的地位也要一落千丈了。
一時之間,到底是用武力解決問題,還是暫時放棄搜身妥協一步把人收監,是保住自己在這群犯人中的顏麵和威信,還是瞞住外界不讓事態失控,寺監頓時陷入糾結之中。
宋桃察言觀色,恰到好處遞出台階。
“我知道,你也是奉命辦事,上頭隻要你辦事不出紕漏,能過得去也就過得去了,我這肯定是個冤假錯案,就在你們這兒走個過場,到時候還是得出去的,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薛從安大人可是送過書稿給我的,柳青陽柳大人也是送過的,都是親筆題詞的墨寶,我這人,有恩必報,什麽人對我好,我心裏有數。”
寺監瞅著宋桃,半信半疑。
“你就吹吧,你要能搭上丞相大人,至於被人二話不說就揪來這兒?”
宋桃嗤笑一聲。
“那是我為了避嫌,特意沒告訴薛大人,你們從我房間裏搜了那麽多東西,隨便翻一翻,京城裏哪個大人的墨寶印鑒我那兒沒有?你滿大街的可書坊去打聽,這些東西哪個老板能收得這麽齊備的?”
這倒是實話,宋桃這次來京城,所有的集子都拿了一本抄本來,滿滿當當光書就有幾個大箱子,在京城裏,能把達官貴人的集子收得這麽齊備的,的確也沒有哪家書坊有這個實力了。
“我犯不著在這事兒上騙你,行李都被你們搬來了,什麽時候想翻你就去翻一遍,考完之後我還得去拜會一次薛大人,畢竟過了一年多了,也該有新集子出來了。”
文人嘛,最看重的就是著書立說以圖流芳百世,宋桃也的確是打算等考完放了榜,再舔著臉去找一趟薛從安。
畢竟關係不用白不用,像自己這麽奇葩的貨色,薛從安鐵定還記得。
宋桃說得越肯定,寺監就越猶豫。
東西就放在大理寺,現在估計就在登記,等著封存入庫以備查案,宋桃敢讓他去翻,那十有□□說的不是假話。
當朝兩位丞相大人都送墨寶,這在文人界得牛逼到什麽地步啊……
宋桃一臉你看著辦的表情,不再說話。
話都已經撂在這兒了,大理寺的榆木腦袋要再不開竅,她也還真沒別的招兒了……
不知道這種欺君乃至欺天下的罪過,要砍幾個腦袋。
孟陵隻覺得自己對宋桃刮目相看。
所謂一頓亂棍之後再給個棗兒,宋桃基本上是把這一條精神發揮得淋漓盡致。
“算了算了,你一個書生,諒你也翻不出天去。”
寺監被宋桃唬得有點發毛,又怕真鬧出什麽人命事兒來上司怪罪,大手一揮,免了搜身,還給宋桃安排了間單人房。
宋桃走得昂首挺胸。
然後前腳寺監剛走,後腳丫就給軟了。
和一條被抽幹水的魚一樣,趴在牢房冷冰冰的地上大喘氣。
“哎呀媽呀,嚇死老娘了。”
“你的確挺能說的。”
孟陵等了一會兒,等著宋桃稍微喘勻了一點兒,才極為給麵子的現身。
於是,好不容易平靜一點的宋桃,猛地又被嚇得一哆嗦。
“那你走路不能有點聲兒啊,你是屬貓還屬老鼠啊。”
對於這種有明確問題的答案,孟陵回答得特別幹脆。
“我屬蛇。”
宋桃:“……”
她果然不能相信直男的智商!
“你怎麽會在這裏?他們也抓你了?”
孟陵蹲下來,抱著膝蓋看宋桃。
“他們沒抓我,我就是過來看看你,畢竟你的妝每天都要補,否則容易被人看出破綻。”
宋桃一口老血,差點沒被活活噎死。
“我都被當犯人關起來了,你不想辦法撈我,還關心這個?”
孟陵笑笑。
“審你還有一段時間,但一旦你是女的被拆穿,砍你腦袋那就不需要審了。”
宋桃打了個冷戰,死死抓住孟陵的手。
“那你還等什麽,東西都帶齊了?”
孟陵抽出手來,頗為好心的拍了拍宋桃的腦袋。
“我本就是擔心你露餡兒,所以特意來看看,現在看來,你仗著薛大人的名頭,還能在這兒混幾天好日子,我也就不著急了。”
宋桃隻想迎風流淚。
“我到底犯了什麽事兒啊,要不然你去偷本書稿,拿著去薛大人府上,跟他打聽打聽到底怎麽回事兒?這直接把我扔這兒了,我連我犯了什麽罪都都還沒弄清呢,你怎麽撈我啊。”
孟陵點點頭,嗯了一聲。
“你不說我也會去拜會一下薛大人,放心,你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他都直接跟天子下了保,就算是發回重審,也得有充足的證據才能把這事兒圓過去,這其中的時間可就長了。11
宋桃淚眼婆娑,抓著孟陵,隻想讓他留下來。
“要不然你等這裏晚上關門了再來陪我會兒唄,我從出生就是良民,老老實實上幼兒園上小學,一路讀到研究生,別說犯法了,我就連校規我都沒犯過,這還是我這輩子頭一回睡牢房,萬一裏頭有蟑螂怎麽辦?我和你說,那玩意兒會飛還會咬人,可恐怖了。”
孟陵隨手往地上摸了摸,拎出一條千足蟲。
“你說這個?”
宋桃嘎的一聲,直接撅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