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六話 農村視察 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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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貓等人來到西都後過了三天,馬閃才隨後抵達。
貓貓心想好歹做個樣子前去相迎也就是了,於是走向別第的大門口——
「那是什麽?」
結果對馬閃說出的第一句話,與慰勞之言風馬牛不相及。
「問我這是什麽,我隻能說它叫舒鳧。」
「不是,還舒鳧呢。看起來就隻是隻肥美的家鴨呀。」
馬閃堆滿塵埃的肩膀上,不知為何坐了一隻家鴨。純白的羽毛與黃色的喙,就是隻隨處可見的家鴨。硬要找個外表特征,大概就隻有喙上那個黑色斑點吧。
「哦哦,真是個不錯的伴手禮呢。來,小叔,把它交給我吧。讓你嫂子給你煮頓晚飯。」
雀的手直抓空氣。
「這不是要吃的!」
馬閃阻止雀接近自己。
(這兩人好歹算是叔嫂關係呢。)
照這樣子看來,雀一定常常尋馬閃開心。
「那不然是什麽?寵物嗎?」
這家鴨還滿黏著馬閃的。它用翅膀抓住馬閃的頭,用喙替他梳頭發。
「我受月君之命,孵化家鴨分配給各個農村。本來舒鳧也是要放在農村的,無奈它太黏我,不肯離開。」
「是這樣啊。」
不過看馬閃還替它起了名字叫「舒鳧」,就知道馬閃也很疼它。家鴨似乎也有點智慧,從馬閃肩膀下到地上之後才拉屎。看來腦袋並不笨。
「我現在要去麵見月君,有人能幫我照顧舒鳧嗎?」
「我來我來——」
雀精力充沛地舉手。
「沒有其他人了嗎?」
「還能有誰呢?」
貓貓也同樣地饞涎欲滴。
(那次燕燕在羅半家裏給大家燒的家鴨,著實美味。)
自己也許會不敵口腹之欲。
(也許該讓庸醫來幫這個忙?)
不,有個更適合的人選。
「小女子去請一位認識的農民幫忙看看。」
「農民?你在西都有農民朋友?」
「不是,是自中央派遣而來的農民。」
馬閃歪頭不解,但貓貓說的是實話,沒辦法。總之她決定把家鴨交給羅半他哥照顧。
馬閃抵達後又過了兩天,貓貓才終於獲準前去視察農村。
「小姑娘,藥品還有剩下些許儲備,你不用這麽急著動身不要緊的。才剛來到個陌生土地,犯不著跑到那麽偏遠的地方去吧。」
庸醫把貓貓胡謅的借口當真,放心不下地看著貓貓。一個醫佐女官放下本分前去視察,總需要一些理由。
「沒事的。況且說不定還能找到些未知的藥材。」
一半是說真的。戌西州的植被與華央州有所差異。不曉得這裏有著什麽樣的動植物,又具有何種藥效或毒性。
貓貓心兒有點怦怦跳。但願可以找到些有趣的藥材。
她整理好所需的最少隨身物品,放進行囊裏。以備不時之需的金錢,則請人為她準備了沙金碎銀等。聽說在時常與外國通商的戌西州,生金比較受到歡迎。
「是喔——我都不知道這種事還輪得到女官來做哩——」
天佑投來懷疑的視線。
「你說得對,這不是常有的事。但上頭帶我來本來就是看中我的藥師技術而不是醫術,之前也跟我說過會需要做這類差事。」
(好讓我調製殺蟲藥。)
「是喔——藥師啊。我還以為咪咪是靠親屬關係進來的咧。」
天佑講話總是讓人不太舒服。
「好了好了,不要這樣嘛。不可以這樣胡亂懷疑別人啦。」
(不,庸醫,你得試著多懷疑別人才行。)
世上行中庸之道的人可沒幾個。
「既然老叔都這麽說了就沒辦法嘍。慢走——」
天佑似乎無意繼續找碴,躺到給患者用的床上揮揮手。
庸醫也把滿滿一包點心拿給貓貓,揮了揮手。
「那麽,我去去就回。」
「好,這兒的事你盡管放心。」
反正有李白在,庸醫的事應該不用擔心。
「怎麽這麽慢?」
「我是準時到。」
馬閃與雀在別第門口等貓貓。之前高順要她等馬閃到來,原來是為了代替李白充當護衛。
(沒有其他人一起來嗎?)
貓貓環顧四周。
「呃……就我們幾個嗎?不是聽說還要把種薯運過去?」
羅半他哥應該會跟著薯類一道前來才是,但隻看到兩匹馬。
「裝著種薯的馬車在哪?」
對於貓貓的詢問,雀舉手道:
「我來為姑娘說明。種薯是用馬車運送沒錯,但速度比較慢,所以讓他們先出發了!是一個長相不太顯眼,負責管事的人說的。至於我之所以會在這兒,是因為我與貓貓姑娘已經是閨密,不,是閨蜜。所以雀姊才會懇請大人準許跟隨,以免貓貓姑娘在陌生土地擔心受怕。」
「也就是說,你是覺得會有樂子才跟來的吧?」
長相不顯眼的管事,說的一定是羅半他哥。這時貓貓才想到,雀之前還沒見過他。
被貓貓這麽一問,雀拉出一長串旗子代替承認。
「馬侍衛為何會去視察農村呢?」
貓貓基於禮貌問了一下。
「這是月君的命令。殿下命我護你周全,免得羅漢大人在西都惹禍滋事。」
「……」
坦白講,貓貓寧可讓李白來,但這話不能說出口。
聽他這口氣像是知道那老家夥與貓貓的關係,但似乎無意改變態度,直接忽視應該無妨。
(最近大概不知道的人還比較少吧。)
貓貓早就發現,自己不願承認的那個問題已經成了眾所皆知的事。那個怪人軍師一胡鬧起來,誰也掩蓋不住。
(但我跟他毫無瓜葛。)
貓貓不會改變此一認知。
「月君有家父擔任侍衛,不會有事的。」
馬閃的語氣像是在安撫自己。說不定他已經開始懷疑壬氏最近為何與他疏遠了。
(隻希望他別悶出病來就好。)
貓貓擔心起馬閃的心病問題,不過他看起來意外地心平靜氣。甚至比之前顯得更成熟穩重了些。
「小叔啊,怎麽看你好像變了個人呢?」
「幹、幹什麽啊?忽然問這個。」
雀往馬閃身上戳了幾下。她似乎也與貓貓有相同的感受。
總之壬氏的侍衛一職,有高順留下負責。壬氏他自己在西都或許也有敵人,但無論是誰應該都不敢輕率出手。
(遠行出巡時發生暗殺騷動,傷腦筋的是當地領主。)
貓貓不知玉鶯這號人物的心思,隻能相信他不會讓貴客遇到生命危險了。
「那麽是否要立刻出發了?」
雀爽利地一笑,抬腳踏上馬鐙。下身穿的不是裙裳,是褲子。
「也是。村子離這兒大約八十裏(四十公裏)路,走兩個時辰(四小時)應該就到了。」
「有可能會追過馬車呢。要不要順路去別的地方晃晃?」
雀優哉遊哉地說。
「……很遺憾,這兒不像京城有那麽多茶肆。嫂子想跟馬匹一起在路邊吃草的話,弟弟不會阻止。」
對於雀的打趣,馬閃並未破口大罵。
(大概因為好歹也是大嫂吧。)
馬閃似乎是以他的方式表現尊重,但雀這人對誰似乎都不會改變態度。
「那麽貓貓姑娘要騎誰的馬呢?」
「這要我怎麽選呢?」
馬有兩匹。貓貓自己不會騎馬所以必須與人共乘。貓貓是覺得誰都可以。
「好,請貓貓姑娘隨雀姊來。馬閃小叔的馬鞍太硬了不好坐。相較之下雀姊這馬鞍用的是仔細鞣過的好皮,很能吸收撞擊力道,是久坐也不容易擦傷的精品。好了,這下你要選哪一邊?」
不用說,貓貓的手指指向了雀。
「等會。這馬鞍哪來的?馬不是借來的嗎?」
「回小叔,是月君體貼提供的。他偶爾還是能做點好事呢。」
「喂,你這是什麽說話態度!」
馬閃似乎不高興聽到雀高高在上地稱讚壬氏,凶巴巴地挑毛病。這種地方還是平素的馬閃。
「還能有什麽說話態度?月君表示要讓馬閃小叔充當侍衛時,我提出建言說那得再派個女子隨行才行,月君一聽可是一副被點醒了的表情呢。是呀,就是這樣。天底下最體貼的雀姊要來幫助貓貓姑娘。貓貓姑娘雖然心粗膽大到比圓木還粗,但身子骨可是脆弱不禁揍的。月君一聽才發現不能隻托付給不會拿捏分寸的馬閃小叔,還跟雀姊道謝呢。」
(對,我一挨揍就會死掉。)
貓貓不是武科出身。縱使百毒不侵,卻抵擋不了拳打腳踢。
「所以嘍,小叔你得感謝我,叫我一聲雀姊,或者是嫂子大人。」
「……嗚。」
馬閃跟雀鬥起嘴來絕無勝算,隻能垂頭喪氣。
既然贏家已經出爐,三人便出發上路。
小說
話雖如此,其實也沒什麽值得一提之事。
自西都向西前行,一路上除了草原還是草原。話雖如此,好歹還有條露出土地的簡陋道路可以順著走。半途中,還偶爾跟像是商隊的一群人擦身而過。
也能看到遊牧民的氈包。一些孩子在照顧山羊以及綿羊。
(那就是所謂的地平線嗎?)
她聽阿爹說過,好像有種說法認為世界是一顆圓球。據說在經過開拓的廣闊土地會看到地平線微微彎曲,可以證明此一說法。貓貓實際一瞧,也的確覺得有點彎彎的。
雖不知道那種說法是真是假,但又聽說假如世界是顆圓球,就能解釋星星的移動現象。要是當時有聽仔細點就好了,可惜貓貓幾乎都忘光了。現在回想起來,那可是羅門於異國留學學得的知識之一。隻怪自己不懂得珍惜。
草原的氣溫以春天而言有點冷。陽光多少發揮了些緩和效果,問題是風會奪走體溫。空氣也很幹燥。海拔似乎也有點高度,使得空氣略嫌稀薄。
「貓貓姑娘,請穿上。」
雀拿了件外套讓貓貓披上。外套內裏用了羊皮,很能擋風。上頭還有漂亮的刺繡,即使穿到京城裏也一樣體麵。
雀穿著的外套比她給貓貓的這件樸素,但看起來一樣保暖。以雀愛引人注目的性情而言,衣服的裝飾素淡了些。
馬閃穿著樸素但實用的外套。還難得戴上了像是臂甲的東西,以免握韁繩的手凍僵。
穿上雀給的外套又跟她依偎在一塊,讓貓貓身子暖和,但露出的部位還是不免直接受到日曬風吹。
(小姐給的藥膏,還真派上用場了。)
這裏日曬強烈,空氣又幹燥,會讓人擔心曬傷問題。貓貓早已塗好了防曬霜,但雀是怎麽樣就不知道了。她似乎天生皮膚黑,但膚質仍顯得吹彈即破。
「雀姊,我有防曬霜,你要用嗎?還能防止皮膚幹燥。」
貓貓姑且問一聲。萬一用完了,在西都找材料再做就是了。
「哦,可以嗎?雀姊本身皮膚就黑所以曬黑了也看不太出來,但對於送我的東西可是來者不拒喔。」
「那好,休息的時候我再拿給你。」
馬閃之前說沒地方可以順道去晃晃,但還是得讓馬兒休息。沿路遍地都是青草可以喂馬,如果附近有地方可以取水就更好了。正好這時,一條河川映入眼簾。
「我們到那裏休息一下。」
馬閃對兩人說道。
「好的好的——」
「是。」
一行人抵達之處與其說是河川,似乎更像個大水灘。水深很淺,也幾乎沒在流動。也許是大雨之後一時形成的河川。
周遭生長著稀疏的樹木。樹蔭下有塊大石頭,刻有圖案。似乎是用來當作兩地之間的地標。
貓貓遠望生長在取水處旁邊的樹木。
(是石榴樹嗎?)
從葉片看起來像是石榴。樹枝上可能有鳥兒歇息,沙沙搖動著。
有幾匹野馬過來飲水。另外還來了些鳥兒。
「搞不好還會有蛇啊什麽的。」
「是呀,說不定會有。」
貓貓跟雀一起找,但沒找著。兩人挖了個像是巢穴的洞,結果跑出了鼠類。她們有帶吃的所以把那鼠放了,沒抓來吃。
水邊長有高大的草。貓貓事前查過,已經知道此地有麻黃與甘草等植物,不過這附近似乎沒有。就算有,也不可能采到太多。
(嗯——可能還是不大容易。)
不過,她找到了有種獨特氣味的草。此種植物高度介於草類與樹木之間,形似艾草。假如具有類似艾草的效用,或許可以用作驅蟲藥。說不定其實是一種貓貓所不知道的生藥,先采再說。另外她又采了幾種令她好奇的草。
「貓貓姑娘,吃飯嘍——」
雀拍拍手。
貓貓等人坐在鋪墊上,享用夾了肉與醋漬蔬菜的麵包。
貓貓都隻是坐在馬上,卻似乎出了不少汗。身體比想像中更想攝取水分與鹽分。醋漬蔬菜吃起來格外美味可口。
馬閃一吃完,就一麵看地圖一麵從懷裏取出指南魚,讓它浮在水麵上。
貓貓與雀探頭過來看他在做什麽。
「在草原上看地圖有用嗎?」
貓貓誠實說出心裏的疑問。
「雀姊是覺得有總比沒有好,不過幾乎沒有東西可以當地標還是不方便。就磁石與太陽的位置看起來,可能還得再靠北邊一點移動比較好喔。反正沒有東西擋住視野,看到民家應該就是目的地了。」
雀這人愛插科打諢,卻很能幹。看來她連地理都懂。相較之下,馬閃則是略顯尷尬地別開目光。
「……我還有個問題。」
「是是,貓貓姑娘請說。」
「怎麽請不到當地居民幫忙帶路呢?」
坦白講,貓貓後悔自己沒早點問出口。
本來以為隻是去一趟附近的農村,反正都是在茘國之內,沒人帶路也不打緊;結果似乎也不見得。
縱然都是在國內,一到遠方就無法保證絕對安全。還是需要個精通當地情勢的百姓引路。
「……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
雀略微掃視周遭。
馬閃也以銳利眼光觀察四周。他手握劍柄,怎麽看都像是準備應戰。
(怎麽有種不祥的預感?)
雀站到貓貓前麵。
「好好好,貓貓姑娘你就這樣別動啊。」
不知不覺間,他們被幾個陌生男子包圍了。幾位衣服髒兮兮的仁兄,操著口音濃重的茘語對他們說話。簡單一句話就是威脅,要他們拿錢來。順便還叫他們把女人也留下。
怎麽看都是盜賊。
(我們以女子來說有利用價值嗎?)
貓貓與雀都不是什麽標致姑娘,她不認為能賣得了多少錢。
貓貓腦子裏想著這些不莊重的事,心髒卻狂跳到快從嘴裏蹦出來。她慢慢吸一口氣又吐出來,好讓自己鎮定些。
「貓貓姑娘,你就先閉上眼睛吧。假如有個萬一,雀姊就發揮生人婦的美色,讓這些賊人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雀充滿自信,高高挺起她那扁扁的鼻子。
但貓貓可不甘願閉起眼睛當縮頭烏龜。她從隨身行囊裏,取出縫衣針與防蟲藥。雖然沒法造成多大傷害,至少可以讓對方退縮吧。
不過,看樣子雀的美人計與貓貓的縫衣針都不用出場了。
隻聽見低沉的喀嘰一聲。盜賊甲被打得整個人飛過貓貓身邊。
接著是難聽的嘎嘰一聲。盜賊乙按住手臂滿地打滾。
然後是東西碎裂的啪嘰一聲。盜賊丙嘔出唾液、血與斷齒,倒在地上。
就連戲劇的武打場麵都會比這演得長一些。完全沒有所謂的手下留情。演出方式更是太過簡短,看著都不過癮。
馬閃手是放在劍柄上沒錯。放是放了,但沒說一定會用到。
(全都被他空手揍倒了……)
貓貓隻能看得目瞪口呆。隔了幾次呼吸之後,她才猛一回神,急忙趕到馬閃的身邊。
「讓我看看你的手!」
「呃,好。」
馬閃驚訝之餘仍拆下臂甲,把手伸出來。拳頭看起來並未骨折,手腕似乎也沒事。
貓貓聽說過馬閃武藝超群,且不容易感覺到痛。因此,他能夠毫不遲疑地發揮蠻力,但同時也容易受傷。
(為什麽沒事?)
連續發出那麽多難聽的聲響,揍人的人拳頭應該也會受傷才是。他的手完全沒事是有原因的。
貓貓拿起拆下的臂甲。乍看之下是把羊毛壓緊做成的所以似乎很柔軟,中心卻很沉重。裏頭似乎加裝了金屬片。
馬閃的蠻力加上內藏金屬片的臂甲。
她開始同情癱在地上的盜匪了。
至於那些盜匪,雀正忙著跑來跑去把他們綁起來。她把三人綁成一捆,一腳踩上去呼一口氣,擦掉額頭上的汗。
「這些人要如何處置?」
貓貓提出純粹的疑問。
「還能怎麽辦呢?反正也帶不走,就丟著吧。等到了村子,再請人過來把他們帶走吧。」
雀一臉不在乎的表情。
「但是,還是有點不放心。」
馬閃皺著眉頭雙臂抱胸。
「我能明白。」
貓貓心想,難得自己跟馬閃意見一致。把人丟在這裏,怕會有野狼什麽的來襲擊他們。
(要是發生那種事,就算是盜匪也會害我夜裏睡不好覺。)
馬閃走到那些盜匪身邊,拿起他們的手臂。接著又弄出一陣嘎嘰喀嘰的低沉聲響。
(……)
看來馬閃所說的不放心,指的是盜匪可能會逃跑。盜匪雙臂被毫不留情地折斷,有人甚至痛到尿褲子。之所以折斷的不是腿而是手臂,想必是在把人帶走時可以讓他們走路。
(原來我還算好心的了。)
貓貓一邊深深有此感觸一邊看著盜賊,發誓今後絕不做壞事。
後來,貓貓等人的旅途一帆風順。
(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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